“什么东西?”
宋灵枢反反复复品味这句话,很快脸上的笑意便逐渐凝固,猛的将手里的白瓷茶碗摔了个粉碎:
“破瓦片还是白瓷玉,都轮不到你来做这个主!”
“来人!”
“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给我拖下去,打了八十板子,随便找个伢婆子打发了!”
“你敢!”那徐婆子知道自己和宋灵枢算是扯破脸皮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是二夫人的人!哪里轮得到你做主!”
“呵~”宋灵枢轻蔑一笑,“柳梦如不过是个小小的妾室!而我却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女!莫说我今日要处置你,就是打发了她柳梦如,除了爹爹,谁能置喙?谁敢置喙?!”
众人这才明白了,管事的牌子从牡丹园送到葳蕤轩,并不只是老爷的一时气话,这宋府的天早就已经变了。
柳氏,已经成为昨日之花。
那徐婆子被打的皮开肉绽,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宋灵枢却视若无物,只把玩着自己手上的花金镯子。
待到那徐婆子被打的晕死过去才打完这八十板子,又被人带上来了浇了一盆冷水,管家叱道:
“还不快谢谢大姑娘开恩!”
“我呸!”那徐婆子还算硬气,怎么也不肯松口。
宋灵枢也不恼怒,只微微一笑:
“到底我的错,没能让你服气,便再打三十板子吧。”
“大姑娘!”人群中冲出来一个丫鬟护着徐婆子,“您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哦?”宋灵枢颇有意趣的看着她,“你也不服吗?”
刚才被徐婆子指着鼻子骂的妇人凑上来主动告诉宋灵枢,下面的丫鬟叫翠花,是徐婆子的闺女。
“好一个母女情深。”
宋灵枢赞道,“既是如此,便免了这三十板子,将二人一起发卖出去吧。”
在宋府里做丫鬟做的好,甚至过得比外面某些寒门小户里的小姐还要体面。
翠花这才意识到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可无论她怎么求情,都已经晚了。
待二人被拉出去之后,宋灵枢板着脸训斥道:
“不管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听的谁的话,但现在,都给我记牢了,宋府从来都不是柳梦如能一手遮天的!”
“从前柳梦如纵着你们的,我可没那么好性子!柳梦如不敢管的,我来管!谁要是不服,尽早回了我,你们抱怨连天的差事,外面有的是人求着我抢着做!若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闹事的,徐婆子就是下场!”
宋灵枢说完便站起来往外走去,根本不给任何人表忠心的机会,王勇紧紧跟在她身后。
主仆二人走过弄堂,从花园穿过去回葳蕤轩的路程更近,走到黑暗深处,直至确定周围除了他们俩没有其他人之后,宋灵枢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大姑娘!”王勇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吓,惊愕在原地,“您怎么……”
宋灵枢摆了摆手,向他示意自己并没事,等到哭够了,才擦干净眼角的泪光,抽泣的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的太决绝了,就算徐婆子故意滋事,也罪不至此?”
“我……”
不等王勇回话,宋灵枢已然打断他,脚下却走的飞快:
“可你有没有经历过这样一个时候,你躲在自己的一片天地,明明你谁也没有伤害,可总有些人要来伤害你,你一退再退,别人却把你的善良当做软弱,你所珍爱的一切,你想紧紧把它抓在手里,它却像一把黄沙,你握的越紧,它溜走的越快。”
王勇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却也要费些力气才能跟上她的步伐,他也见过不少大户人家的小姐,哪里有像宋灵枢这样快脚的女眷。
王勇哪里知道,前世宋灵枢有了身孕,褚文良却有意讨好三王爷,因为她有些药理的本事在身上,所以将她送入宫照料三王爷的母妃贤贵妃。
宫中不比外面,她处处小心,这本事便是在那时候练下的,贤贵妃本人的行事作风并不像她的封号这般贤良。
尤其是宋灵枢有一次在御花园遇见皇后娘娘之后,皇后娘娘温和的向她询问了几句在宫中过得可还习惯之类的话,贤贵妃便起了疑心,处处刁难她。
宋灵枢如今想着那些折磨,仍旧心有余悸。
“大姑娘。”王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着眼前少女的背影竟觉得有些沧桑,沉声说道,“王某浪迹天涯,见过兄弟阋墙父子生疑,也见过人前笑脸人后插刀的阴险小人,见多了王某便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了……”
“说到底,人间即炼狱,芸芸众生,又有哪个不是在苦苦煎熬……”
“只要无愧于心便好!”
芸芸众生,哪个不是在苦苦煎熬?
宋灵枢笑了,在黑暗中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罂粟之花。
前世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凭什么那些阴险小人活的光鲜亮丽,下地狱的就只有她一个?
宋灵枢停在脚步,回过头冲他一笑,“人间是不是炼狱,我不晓得,但是,那些试图伤害我的人我定会亲手把他们送下地狱,真正的地狱。”
王勇大惊,因为出现在宋灵枢眼睛的神色,根本就不是一个活人该有的神色,那种纯乎兽类的凶光,绝望到极致的神情,与宋灵枢救下他时的决绝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王勇不在说话,这一晚他反复难以入眠,常年在江湖上刀口舔血般的过活,让他必须了无牵挂。
如果他能在合适的年龄娶妻生子,只怕儿子比宋灵枢还要大些。
他自认为阅人无数,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一个人,将绝对的善良和极致的狠恶如此完美的结合到一体,他忍不住的想,这个不过才十三岁的少女,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被折磨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