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玉入门,一路见府中空旷,走动的下人极少,可见是林琅打发过了,走到李盈绣所在的后院,外头却有侍卫把守,他们只放李持玉进去,张姥姥等人须得在外面等候。
张姥姥不放心,轻轻地抓了抓李持玉的衣袖,李持玉淡淡一笑,拍拍她的手背便进去了。
屋内便只剩下林琅、江姨娘、刘福家的和另外两名婆子。李盈绣跪在地上被两个婆子夹着,嘴角有些血,昏昏沉沉连跪都跪不稳,只能依靠椅腿,而刘福家的还抡起袖子抱臂站在一旁,十分高傲。
李持玉冷冷扫视了一眼,夹着李盈绣的两名婆子还瑟缩了一下,刘福家的却十分硬气,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这是在林府中,刘福家的狐假虎威当然也十分有底气了。
林琅开口:“哼,你倒是懂得上门来了!”
李持玉又转眼向林琅,只见他坐于正堂上,脸色十分愠怒,江氏守候一旁,一双剪水秋眸紧紧盯着李持玉,流露出几分胆怯,双手捏着手绢,都快抠破了。
李持玉明白她的心思,不由得冷笑。不过她很奇怪这样的场面林敏筝居然不在,而林琅居然敢动手打一个女人,可见品行十分恶劣。
她很佩服江氏用什么手段圆了李盈绣的告发,让林琅这么信任她,也让林琅这么生气?难道林琅真是个愚蠢的,而江氏的确是个十分有手段的,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在接下来的对话中她真是深信渣男贱女的思维是常人无法理解的了,简直要把她几百年来形成的观念生生毁灭干净。
只见林琅道:“你既然不认我这个父亲我也不跟你讲情面,早前你在街上污我颜面,毁我我清誉,我也没把你怎么样,乃是看在尚有的父女之情上!”
李持玉讽刺,说得真好听,只怕是在舆论压力下他尚且没有办法把她怎么样吧。
“本来我与你的母亲就没有感情,娶她入门乃是我父母之命,我爱的只是掬月,早年掬月入门时我便与李盈绣说清楚,奈何她死皮赖脸不放手,造成今日三人的痛苦全是她咎由自取!我与掬月所受的罪还未找她算账呢,她居然装得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让你找上门来了。十几年前那段感情纠葛本来就是李盈绣的错,为何毁得我与掬月的婚姻不成,还要我赔上仕途?你到底有多狠心,李盈绣到底有多颠倒黑白?”
李持玉耐心地听着,耐心地微笑,即使心里想要发作。
林琅却好像越说越激动,义愤填膺地道:“再说那些庄铺,李盈绣嫁入我府中,那些嫁妆自然也该归入林府,我没拿她的契约已算对她厚待!别的不说,她吃我的喝我的,让那么多人伺候着,啥事也不干,这些钱财从哪里来,不都是林府上出的?若仔细算算她不该还我林琅的钱?而且那些庄铺,她空有契约,撒手不管,若不是敏儿和她舅娘精心打理,哪能有今日的成就,凭什么你们一来就全部夺走,把过错全推到我与掬月头上?”
林琅说得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千错万错都是她与李盈绣的错,他与江掬月没错,他们是白莲花!而后他忽然拍桌子骂:“你和你娘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恶人先告状毁得我和掬月不得安宁,本来是有情夫妻终成眷属却被你们说得像是恶棍淫/妇仗势欺人不守礼义廉耻,毁得我们颜面无存,让我们在朝中不得做人!光这些已够我们恨得你们咬牙切齿了,但念在你是我的女儿,即便我不要了但你身上还流着林家的血,我也不与你计较,只咬牙隐忍着,可是这个贱妇!”林琅忽然站起来指着李盈绣,十分激动十分憎怒地道,“为何还要找上门来,说一些诋毁掬月间离我们夫妻的话,老夫实在忍无可忍,再是有脾气顾念亲情的人岂容你们这么放肆!”
江掬月十分配合地,听到此处以手绢抹了抹眼泪,十分难过地哭着,那副模样,还真是“真情流露”委屈难受至极啊。
林琅心疼地替她伸手擦了擦眼泪。李盈绣昏沉醒来,看到这幅场面大受刺激,一边哭一边爬过来道:“老爷,她是骗你的啊,那个狐臊猸子根本不爱你,她与旁人暗通曲款,她只是利用你,你纵使不爱我,你也不能被她骗了,她骗了你十几年,但你一直蒙在鼓里对我这么狠心!”
林琅踢开她抓着他裤腿的手,刘福家的便命人上来抓住,狠狠甩了李盈绣两巴掌:“让你诬陷夫人,让你胡乱说话!”
李盈绣被打得两眼昏昏,但还是大喊哭道:“老爷,她骗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刘福家的生气,又要下手,李持玉已经上去拦住她的手。
张姥姥在门外听到动静,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要冲进来,隔着一扇门咒骂刘福家的。
李持玉冷冷地对着江氏道:“宝钗阁的花鸟嬉戏金钗又出新花样,如江姨娘这般喜欢金银首饰的,应当抽空去看看吧?你不必问我如何知晓,总之,你那些底细别以为没人清楚!人若敬我,我敬她三分,人若犯我,虽远必诛之!李盈绣是我羽翼之下的人,江姨娘,请你仔细掂量,此事你还要不要纠缠下去!”
江氏忽然害怕得双手发抖。林琅感受到了,眯眼盯着李持玉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又拿什么话威胁掬月?”
刘福家地也拧开李持玉的手咒骂:“臭不要脸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夫人面前造次!”
她抬手欲给李持玉一巴掌。但李持玉比她更快,只见李持玉快、狠、准地抬手狠狠地给了刘福家的一巴掌。
刘福家的甚至都后退了几步,她蒙了,其余的人也蒙了。原以为如李持玉这般斯文的人只会高高在上发号司令,不屑于打人,之前她对付他们也从不无亲自动手的,却不想她还会不顾礼教地打人。
这些人都太低估李持玉了,她前世的经历造就她可高贵可低下的性格,用谋略杀人或用低劣的手段惩治恶人她都可以转变得游刃有余,早前看她在大街上如土匪般不顾非议地命人八了王翠红的衣服便知道了,弄权着总要十分变通才可以灵活地达到报仇的目的,正如眼前这个刘福家的贱婢,与其日后惩罚她还不如现在就甩她几巴掌来得痛快。
刘福家的咬牙切齿冲上来:“我跟你拼了!”
李持玉又换另一只手甩了她一巴掌。刘福家的再冲,这来势可真猛,她干脆直接拿起桌上的的青花瓷壶朝她脸上砸去。
若说之前李持玉打人几巴掌还让所有人震惊,那她这个动作就令人惊吓了,只见茶壶飞得刘福家的一脸面,砸了刘福家的额头,热水还滚溅出来泼了刘福家的一脸面。刘福家的痛倒了,瘫在地上啊呜痛呼,再也爬不起来。
江氏惊吓地走下去扶她:“奶娘,奶娘!”
张姥姥这时候也冲破了防卫推门进来了,看到这个景象完全惊呆了,偏偏她家小姐还端端正正地站着,一身华贵的锦衣,头上束髻冠光耀,男装的她像一位尊贵的王者,高洁出尘,俯视众生,仿佛刚才拿茶壶打人耍土匪行为的人根本不是她。张姥姥张大嘴巴,下巴都要脱臼了。
林琅已经气急,大声喝令:“给我拿下她!”
张姥姥快步冲上去:“谁敢动我家小姐,我跟你们拼了!”
而李持玉适时抬起蘸了毒的冷硬双眸,盯着江氏道:“江姨娘,尚书右仆射沈之轶大人准备到了你,你真不该仔细掂量掂量自己的行为?”
江姨娘似乎吓了,连扶着刘福家的手都瑟缩了一下,让刚刚扶起一点的刘福家的又倒到地上。她惊吓地看着李持玉,本以为李持玉只猜到她的底细,却不想李持玉连她背后的人都知道了。她再也顾不上刘福家的了,连忙哭道:“老爷,算了,算了,我不想再纠缠了,让她们走吧,让她们走吧!”
林琅莫名其妙江氏如此变化,生气道:“她这么欺负到我们头上,还伤了刘奶娘,怎么能让她们走!”
江氏苦求,甚至下跪:“这些恩恩怨怨一辈子也不清,我累了,心力交瘁,不想再纠缠了,让她们走吧,我求你了!”
“掬月,你怎么能这么辛苦自己!”林琅上前扶着江掬月,可是江掬月不肯起来。忽然转了方向对李持玉下跪:“大小姐,我们伤了姐姐是不对,但是你也惩罚了我的乳娘,报复也报了,从此恩怨一比购销,从此我们不犯你,也求你别犯我们!”
李持玉负手而立,俯视江氏可怜祈求的模样,她只冷笑。这笔账就算要清也要要让江氏心甘情愿地道歉,岂能令她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说得像是她们欺负她她才认输似的,这仗要赢也得赢得舒坦,本来就是江氏欠了李盈绣的,岂能让江氏还有装可怜的机会!
她道:“一笔勾销?江姨娘未免算得太聪明,你心里的底细你最清楚,若没有当着众人的面三叩九拜向我母亲敬茶道歉,休想这么快就完了!”更何况还有林琅和林敏筝的债她还没算呢,岂能两家从此一笔勾销,她李持玉不做这么亏本的买卖。
门外忽然有管家上来通报:“老爷,老爷,尚书右仆射府上的沈儒沈大公子递名帖有急事求见!”停顿一下,管家望了李持玉一眼又低声说道,“同时,崔璟大公子也在门外,好似等候大小姐出府!”
林琅又气又激动,这些人来了他还能把李盈绣和林玉兰怎么样!但他也十分疑惑:“沈大公子为何求见我?”他与尚书右仆射虽是同僚,但两人各司其主,也没什么交情。
管家道:“不知!”
江姨娘的神色更慌张了,李持玉看在眼里,清冷笑道:“府上有客,想来老爷也不想家丑外扬。江姨娘,请你仔细考虑清楚,日后我还等着你的敬酒!”说着,命张姥姥扶起李盈绣,不顾众人的睽睽注目,直接走出去了。
林琅不甘心地道:“站住!”
李持玉回头:“莫非老爷想要沈大公子和崔大公子看看你是怎么在府中惩治原配及大女儿的?”
江氏也求情:“老爷,算了算了,不要再纠缠了!”
林琅气得咬牙切齿,但也不敢再阻拦了,李持玉便毫无阻力地走出去。
张姥姥一边咬牙切齿一般解气,同时救出了李盈绣她也放心了。她就知道她家小姐会有办法,但怎么也没想到李持玉当场就报复了刘福家的呀,刘福家的把夫人打得这么惨,但也被她家小姐一壶开水狠狠还击回去,若医治不好可能就毁容了,应当是两平了!
张姥姥痛快地道:“小姐,您怎么……怎么想到给刘福家的一壶开水。”
李持玉淡淡地道:“手疼。”说的时候她背负在身后的双手还轻轻捏了捏,看似真的很疼。
由此说明她家小姐前两巴掌下了很重的手,小姐也从不亏待自己,宁可敌人遭受双倍的伤害也不愿意牺牲自己的手掌陪他们耗着,当真是狠心冷情啊!张姥姥兀自打了个寒颤,但是跟着这样眦睚必报又护短的小姐有肉吃啊,至少不会轻易受欺负,便笑嘻嘻地跟上去。
…………
李持玉传给沈之轶的信只是把江氏在毓琉宫的情报原封不动抄了遍,送出去后,沈之轶发现笔记不同,自会大惊,而后派人到林府上查看情况。当然沈儒公子来后便知晓传递信笺的人是谁了,李持玉无疑也有几分危险,但为了救李盈绣,她只能先走这一步了。
回园子后崔景问她情况,她一五一十地告知,在崔景面前她从无隐瞒,崔景听她分析朝中几派的厉害关系之后,沉默良久,皱眉道:“你不该把自己置身死地!”
李持玉却想着,今世托李盈绣和林玉兰的福,否则她不会与崔景相见,而李盈绣被林琅等人如此欺负,她不能不管。他人对她有滴水之恩,她涌泉相报,她人无故犯她,她必定以牙还牙。更何况林琅、江氏、林敏筝几人,也不会轻易让她与李盈绣安生吧。
李盈绣这一次病得不轻,许是受的刺激太大,又或者刘福家的下手太狠,加上她常年带病,这一次新疾旧病复发,卧床五日有余都不起,还时常呕血、昏沉乏聩,比她刚穿越来时见到的景象仍要严重许多。那会儿他们没钱银,这会儿即便花重金请来外乡的名医也无法治好。
张姥姥偷偷哭道:“小姐,夫人该不会是……熬不过去了吧……”
她说这话时李盈绣已经昏迷了一天没醒来了,手掌枯瘦,脸色苍白,了无生气。李持玉替她盖好被子起身,走出去。张姥姥快步跟随走到抱厦,对李持玉道:“夫人从小到大也生过很多病,但奴才没见过这么严重的,再加上这一次不仅仅是身体受伤,更有心病,夫人定是急火攻心才如此,老爷待她薄情,江氏人前柔弱人后狠毒,他们这般欺负夫人,夫人心病医不了,恐怕难以好起来。”
李持玉若有所思,李盈绣的仇要报,但是现在他们的处境也很危险,还不知她走的这一步棋危害有多大,她还要为以后谋划。
管家忽然匆匆忙忙跑进来,一路跑一路喊:“小姐,小姐……明……明月公主,忽然带着许多人在门外,说让小姐出门恭迎她的大驾!”
张姥姥一惊,凡是京都百姓皆听过明月公主的大名儿,即便没见过但也闻风丧胆啊,明月公主为何找上他们家小姐。
管家又补了句:“还……还有,林敏筝小姐也在门外!”
张姥姥终于跳脚了:“林敏筝又来干什么,还带上明月公主!”
管家的手脚都有些抖:“不……不清楚……明月公主的排场好……好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