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敏筝着杏色团花交领中衣襦裙,外搭红色小科花朵腰裙,结如意官绦,饰蓝色勾云纹披帛,颜色十分耀眼,就这么静悄悄地兀立眼前,嘴角挂着阴冷地笑,双目灼灼底衬月华如黑暗里的一滩冰水,十分刺骨。
这模样太过鬼魅,着实把李持玉震住了。李持玉尚不清楚怎么回事,便听闻她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终于可以把当初受的屈辱一并还回去!”那表情冷得像霜寒,也骄傲如同烈火,如同前世的李纯敏领武宁王攻入皇宫的时候也是这般肆意地笑。
李持玉惊疑不定,便听闻明月公主推门而入的声音,她脑子飞速运转,未知结果前只能屏气凝神,明明知是阴谋,但也暂时不敢乱动了。
明月公主走入临香殿,直接往上位入座。看来隔着屏风,她们又在暗中,明月公主应当还不至于轻易发现了她们的。明月公主捧着手掌大小的鎏金香炉,许是外出暖手用的,这会儿坐下了直接侧过秀白玉颈,令袅袅的龙涎香渲染自己耳迹的头发,那半眯半寐的姿态十分慵懒,长长的指甲染成鲜红色,秀发高堆斜插点翠玉钗,头顶金凤张翅悬珠直坠,奢华耀眼。今夜宫宴她的打扮也是隆重,一身朱红云纹大袖衫,内中是明黄诃子牡丹长裙,如此富贵张扬的穿着令李持玉对她的印象又加深了几分。
明月公主似嗔似笑:“有时候本公主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对本公主说过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可偏偏,本公主就是爱极了你这模样。”她说话的同时睁开双眼,一双凤眸十分犀利。
崔璟低低一笑,上前接过她的香炉慢慢游走她周身,双手扶上腰迹轻捏一许时,公主低喘了一声,眼神也变得迷离。崔璟暧昧蛊惑,“这香用得可还上手么,公主殿下?……我若不喜欢您,岂敢送你龙涎香?”
他的眼睛如蘸了蜜一样含情脉脉,明明是之前面冠如玉、朗若清风的少年公子,却与前世的崔景有太多太多的不同。崔景再是俊美无俦也端正不阿,从不会与女子动手动脚贸然侵犯。
李持玉皱了皱眉,心中不适。
明月公主纤纤玉手一勾,把崔璟拉低下来,凑近他耳朵吐气如兰:“送本公主龙涎香,若令父皇知道,你连命都不想要了么,璟郎?既然如此,今夜为何不入宿本公主寝宫?”
公主露出渴求的姿态,崔璟轻轻一笑却把她推开了,坐到下方的椅子上,拿起茶壶倒了杯茶慢慢饮一口,姿态风流倜傥,不予回应。
明月公主见他如此,迷离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并流露些许冷意,她慢慢摸着他放下的香炉悠然道:“子珪啊子珪,跟我相识两年,却从不肯入我寝宫,不得不令我多想……这阵子听说,你与我太子皇兄的前未婚妻,林侍中的大小姐走得十分近,莫非那等闲的臣女,还比得上本公主?”
崔璟嗤笑一声,把茶杯放到茶几案上慢慢拨弄着杯盖,低垂的眼帘长睫分明,俊俏明媚,声音也十分动听,“公主金枝玉叶,即便在众皇女中也是最出众的一个,谁人能比?那林玉兰……公主愿意拿自己与她相比?”
“这般说来,你是对那女子不在乎的了,既然如此,为何不对她狠一些?”公主侧过身子依到另一旁的扶手上,支着头慵懒地看着崔璟,“你一向了解本公主的脾性,但凡本公主看上的东西容不得他人觊觎,更何况那林玉兰,是哪门子小姐,一个母亲下堂的外室女,也敢跟本公主抢男人?”
崔璟抬起头来,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子珪觉得,公主何必拿自己与她比?在我眼里,公主高洁若云任何女子皆无法比拟,难道这两年来公主还不清楚我的心思么?”
明月公主虽然带着笑,但眼里渐渐露出审视的意味,“你是爱那高高在上的权利,还是爱本公主?”
崔璟拿起杯盏慢慢地转着,眼睛闲散地盯着那浮动的水面,声音也如姿态闲散:“世人谁不爱权利,天下男儿谁不渴望一番成就?公主还向往前燕长乐公主的地位,可不是?”他斜眼慢慢地看向明月公主。
明月公主哈哈大笑,眼眸非常犀利但也动情,向他招手:“过来!”
崔璟放下杯盏走上去,公主一直伸手等候着他,直到抓住他把他勾下来低声道:“我就爱你这样的,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说着把他压到椅子上主动吻上去。
崔璟也不反抗,任由她吻着,许久之后也慢慢抬起手捧着她的头,插/入她的发,一手抱着她的腰欺压下去。两人你追我往,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因此公主才得以这么放肆,崔璟才得以这么熟练。
李持玉在屏风后面看着,心渐渐转冷,好像多年的期待忽然被抽空了,守候了两百年却得到这样的结果,眼前的人不是崔景,真的不是崔景!
明月公主忽然松开了崔璟,在他耳边低低地道:“终有一日,本公主会像前燕的长乐公主那般,这天底下除了前燕的宸公主,谁人比得上本公主?因此,本公主要杀了林玉兰,容不得她觊觎本公主的东西!”
崔璟离开她半分,垂着眼慢慢看着她,长睫遮住眼眸,辨不清情绪。
公主忽然低低地笑着,笑得十分诡异,而后张狂地大笑。
屏风后,林敏筝也慢慢地笑了,看向林玉兰低声道:“这天底下总有人除得掉你,不需我动手。”
她的笑容十分得意。
李持玉内心荒芜如孤岛,看着林敏筝想起前世的妹妹,有时候很多纷争她并不清楚缘由,也并不想要的,就像当初回宫时她也无意讨好父皇的宠爱,那时候张贵妃正当强势,她未显露出复仇的端倪,于李纯敏无言她是无害的,可李纯敏为何还是那般嫉恨她,杀她的爱人夺她的夫。这一世林敏筝同样,明明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可还是对林玉兰赶尽杀绝。唯一的希望崔璟,眼前的崔璟也不是她认识的,她一向不喜欢悲天悯怀,可仍觉得内心荒芜。
明月公主听到了说话声,冷眼投向屏风处:“谁在那儿?”
林敏筝见是时机到了,眼底的笑意更明显更嗜血,忽然伸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狠心地掐出一道勒痕让自己流泪,而后猛然推倒屏风令自己与林玉兰显露在明月公主的面前。
随着屏风倒塌的一刹那,雕刻的云海日出图也残碎一地,毕竟是穿越两百年的东西,已不复当年的坚实,而这碎裂的场景也如李持玉的梦境一般破碎一地。她还是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人,这样的场景。
明月公主与崔璟吓了一跳,未想到屏风后面还站着两个人,一个人正是公主忌恨将要杀之的林玉兰。此时林玉兰孑然独立地站着,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正如她的姿态那般高洁出尘。而林敏筝捂着自己的脖子,一边流眼泪一边走出来跪拜:“求公主殿下饶恕,臣女并非有意偷听,只是这林玉兰……她私自进入临香殿中,臣女觉得她形迹可疑便跟随进来了,谁知……谁知她竟掐着臣女的脖子以命要挟。”
公主的注意力早被林敏筝带过去了,未关注到林敏筝的忽然闯入,只关注到屏风后面遗世独立人是林玉兰,那正是与崔璟想好的林府大小姐,而且林玉兰鬼鬼祟祟私自进入临香殿干什么,林敏筝虽未提及崔璟,但明月公主已经想到结果,这临香殿今夜除了崔璟会过来还能有谁?
崔璟也万万没想到林玉兰会出现在这儿的,他今夜是邀了林玉兰,然而是请她在河边等候,他应付了明月公主自会出去,怎么会出现在景明行宫的临香殿里,还恰巧偷听了他与公主的对话。
公主撇开崔璟信步走下来,云纹朱红大袖衫垂曳及地,长长的尾摆是凤凰的绣迹,牡丹花诃子长裙随着她移动的步伐得以展露,妖娆艳美栩栩如生。
她走向李持玉,李持玉亦淡淡看着她,这位公主传承着薛家的血,薛家在她那一朝代便是美人之府,无论是驸马薛逸还是他的妹妹,甚至他的父亲、兄族皆长得昳丽出众,而公主比他们更出众一些,增之一分则过减之一分则淡,艳丽凤眸微微眯起,王者气派流露,高高在上俯视天下。
“你……便是林琅休弃的女儿林玉兰?”明月公主似笑非笑地睥睨她。
林敏筝走上前,冷冷地盯着李持玉,眼底笑意也更狠毒:“殿下,她已在这殿中藏了很久。也许殿下不清楚我的这位姐姐,但是臣女很是了解呢,当初她在大街上不顾家丑休父,毁尽朝臣的脸,莫非是不给陛下面子,如今又背着公主与崔公子往来,她可真有本事!”
李持玉并未看她们,只是跳过她们看向身后的崔璟。崔璟依旧温润如玉朗若清风,只是少了风流倜傥的笑却显几分沉默,这张脸与前世的脸一模一样,可是眼里的内容不尽相同了。她不介意外人的看法,只看着崔璟,只是崔璟已然让她失望了。
明月公主眸里流动锐利的光,似笑非笑道:“林玉兰,那一出休父壮举当真名动京城,可惜……本公主不喜欢比本公主更强势的人,更何况还是觊觎本公主所爱的女子。你简直是……不知死路!”明月公主说着抬起手来狠狠地甩向李持玉一巴掌。
林敏筝笑了,在以为计策得逞心中大快等着林玉兰出丑时,却忽然看到林玉兰抬起手来,稳稳当当地接住公主的手,同时也阻挡了公主甩向她一巴掌的气势。
在大绥朝,无人敢忤逆明月公主,即便当初有理有据批评公主几句话的言官也被害得满门抄斩,公主性格霸道,天下独尊,从不容许旁人忤逆,即便能说上几句的也唯有陛下,仅仅只有陛下而已,旁的太后、皇后、储君权臣,无人敢说公主的不是,可是林玉兰,偏偏就这么挡住了公主的惩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