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站在了北京的土地上。
紫禁城巍峨雄壮,金碧辉煌。在夕阳的映照下,凝重而壮观,简直是如同仙境。
这里,即将成为他的。这个天下,全都是他的!福临的呼吸忽然粗重起来。做为一个男人,天下尽握的感觉实在是太过诱惑,让福临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豪情。
自从占领了北京后,清廷便想着迁都。多尔衮一直留在北京处理相关事宜,并派了辅国公屯齐喀等人去盛京迎驾。同时,他还忙着修整被战火波及到了的紫禁城,同时要抚慰北京极其周边的民众。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准备以及长途跋涉后,福临终于名正言顺的入宫,祭告天地后举行登基典礼,大赦天下。加封和硕睿亲王多尔衮为叔父摄政王,免行叩拜之礼。另加封多罗武英郡王阿济格为和硕英亲王,多罗豫郡王多铎为和硕豫亲王。
一个新王朝的奠定是异常辛苦的,福临小小年纪,却一丝不苟的参与了所有祭拜、赐宴等仪式,累得随时随地都能睡着。
“来,叔父抱着你。”下朝的时候,见小皇帝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了,多尔衮心疼,一时间忘记了这是在燕京的大殿,还像以前那般准备抱着皇帝走。
福临点点头,小手一伸,多尔衮将他抱起来,发现居然没有重多少,不由得唠叨道:“皇上正在长身体,可要多吃些才好。”
福临搂着他的脖子,很乖巧的回答:“叔父那么久不在,我有想叔父嘛。”
“叔父也想皇上。”多尔衮心里一片柔软,“等有空了,叔父带皇上去街上玩。燕京可比盛京热闹多了。”
“嗯,说好了哦。”福临将脑袋埋在多尔衮的肩膀里,两人就这么无视旁人的往内宫走去。一干宗室大臣们对这君臣二人的种种肉麻行为早就习惯至极,倒是一些刚刚降清的明朝臣子目瞪口呆,心内鄙夷这种蛮夷的做法,嘴上却不敢说出分毫。
此时的叔侄两个,却在悠闲的逛着御花园。多尔衮这些日子战功赫赫,自然也想与人分说,正好福临也好奇,连连发问,引得多尔衮不管大事小事都讲给他听,说到精彩处时,福临不由得拍掌叫好,一派天真的少年模样。
多尔衮不禁摇头道:“皇上,在别人面前,可不能这样,会让臣子们小看的。”
福临心里一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奴~才~见过皇上,见过叔父摄政王~~”
两人扭头,却见是豪格。之前福临登基之时大赦天下,豪格也放了出来,只是依旧是一个光头阿哥,没有任何封号。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必要自称奴才的,他的这声“奴才”明显就是用来讽刺福临和多尔衮,毕竟豪格是皇太极的长子,若是他都成了奴才,那福临和多尔衮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哥!”福临感受到多尔衮身上明显散发出的怒气,当即甜甜一笑,“你是进宫看乌拉那拉太妃的吗?”
豪格一愣,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至于没有风度的去和一个笑得甜蜜的小娃娃计较,便点点头,又阴阳怪气的说:“我不过是个庶民,是没有资格进宫的,还请摄政王和皇上勿怪。”
他故意将摄政王放在皇上之前,多尔衮皱了皱眉,道:“大阿哥不用妄自菲薄,只要你安分一些,皇上自然不会亏待你。”
“皇上亏不亏待有用吗?只要摄政王一句话,皇上还不是照听?”豪格瞥了眼福临,“小九弟,你还是一直不要长大比较好些。”
说完,他便长笑一声,扬长而去。多尔衮看着他的背影,神色阴冷,过来一会儿后才看向怀里的福临,愣了一下,将他放下,道:“大阿哥说的是,我对皇上确实少了些尊敬,还请皇上恕罪。”
福临歪着脑袋看了看他,忽然笑起来,又伸出两只小手:“福临累了嘛,叔父抱抱。”
多尔衮见他笑得开怀,重重叹了一口气,再次将他抱了起来:“真是拿皇上没有办法。”
福临认认真真的道:“我只知道叔父是对我好的,大哥是在挑拨我们。若是我连这种小小的挑拨都要相信,叔父一定会觉得我是‘孺子不可教也’。”
“就你嘴甜。”多尔衮这才笑起来,“走,我们去看看你额娘,不知道她住得好不好。”
由于紫禁城的重修工程还没有完成,两宫太后暂时都住在储秀宫。因为住在一起的原因,也由于布木布泰的刻意讨好,再或者她也看清了自己对皇太极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哲哲也从佛堂走了出来,和布木布泰一起治理后宫的诸多事宜。
照理说,两宫太后和好如初是件好事,只是对多尔衮来说,这简直是难以忍受。有哲哲在,他便不能肆无忌惮的和布木布泰说话,更别说时不时的牵牵小手什么的了。
两人向哲哲和布木布泰请安后,多尔衮便和福临又回到了书房。福临见他失望的表情,坏笑一下,解下腰带上的荷包,向多尔衮炫耀道:“叔父,这是额娘亲手做给我的哦,她还缝了暗袋,做了好几天呢!”
多尔衮扫了一眼,见那个荷包颜色鲜艳做工细致,明显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他自然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只是呵呵笑了两声。无奈福临根本不肯放过他,接着道:“额娘还给我做了一身常服呢。本来苏茉儿姑姑说她可以帮忙的,可额娘一定要亲手去做,明天我穿给你看!”
多尔衮越发不爽了,偏偏脸上还不能显露出来,只能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立刻岔开话题,讲起公事来。
被刺激到的男人伤不起啊,福临这下是正式明白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接下来的半天,多尔衮就像要将这辈子的经验统统装到福临脑袋里一样,说得又快又多,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了,又要带着福临去学骑射,丝毫休息的时间都不给。
若不是刑部侍郎党崇雅求见,估计福临还会被多尔衮的怨念折磨到晚上。党崇雅生生的被小皇帝看救星的眼神吓了一跳,然后顶着摄政王阴森森的目光,有些迟疑。
清廷现在处于汉民族和汉文化的包围中。说实话,这些满洲贵族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胜利,福临迁都的时候,很多人甚至情愿呆在盛京而不愿意跟着来燕京。福临一直认为多尔衮是个很有政治眼光的人才,在大部分满洲贵族已经心满意足的情况下,只有他坚持要迁都,要统一中原。
说实话,满洲贵族们打仗行,放马行,管理就不怎么样了。而照搬旧的国家体制也不合理,所以便需要降清的那些汉臣们来进行一番改革。一个公司要运行,必须有规章制度,而一个国家要运行,则首先要有相应的法律。
党崇雅便是提出先沿用明律,然后按照实际情况进行修改,多尔衮和福临都同意他的看法,他这次入宫便是提出一些细节方面的事情。
“有贵族在燕京大街上肆意打马飞驰,京城乃国之重地,臣乞于新制添禁跑马之令。”
八旗贵族在燕京跑马还是轻的,他们还保留着游牧民族的习惯,看到个漂亮姑娘就抢到马上带回去之类的事情也没有少做,这些让福临很是头疼。
在这一点上,多尔衮和福临是站在同一战线的。满洲贵族们放荡惯了,若要管教,就必须下狠手。他点点头,道:“如果皇上没有异议的话,明日早朝便要训斥他们一顿。”
党崇雅又道:“八旗事多用靠例,如律杀人者抵,而例有义愤自首减免之条;给主埋葬,而例有赔人之条;盗贼未获赃,而例有追产赔主之条;律有五刑,而例自大辟以下,皆止鞭一百。如此类颇多,律例不符,满汉互异。”
多尔衮皱了皱眉头,在他看来,满人高人一等是理所当然的,汉人的事情就是多。不过,律例之间有所冲突也是一个不妥的地方,就他所知,已经有许多八旗贵族随意抢掠杀人后,随便交点钱或者交个奴才出来打几鞭子就完事了的。长此以往,对一个国家的治理绝对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那党侍郎有何看法?”福临倒是觉得他说的非常有理。
党崇雅道:“乞皇上敕满汉堂官专领其事,慎选司员一一商榷,疑难者请旨裁定,靠例可更者一准于律,不可更者即载入律条,以为令。”
福临看了看多尔衮,眼神里的同意很是明显。多尔衮也点头,别的不说,就是“请旨裁定”一条就很对他的胃口。进京以来,那些八旗贵族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忙着分好处,而他也忙着跟这些人打交锋,这些人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党崇雅见目的达成,立刻知趣的退了下来,回家准备折子去了。福临便看向多尔衮,笑道:“八旗旗主们定然是不会允许叔父这般作为的。”眼里尽是挪揄。
多尔衮见他这一脸调皮的小模样,又恨又爱,忍不住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叔父还不是为了你,小没良心的。”
福临偷偷笑了,决定大发慈悲,以后帮着多尔衮多见自家额娘几面吧。
第二日的朝会上,党崇雅果然上了折子,满洲贵族们自然都反对,这可是明晃晃的剥夺了他们的部分权益,就连多铎和阿济格都有些不满,只是在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福临欢乐的看着下面一帮人马打嘴仗。满洲的贵族们论口才真的是不如明朝的知识分子啊。一个党崇雅,一个孙襄就把这帮人压得死死的,洪承畴宁完我范文程这些大牌根本都不需要出场。
见几个满族武官都快掳袖子打架了,多尔衮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一直缩在后面装背景的索尼忽然站了出来,对着福临长长一揖:“还请陛下圣裁!”
这里还有他的事啊,他不是个盖戳机器吗?福临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下意识的看了眼多尔衮,却见后者正满脸鼓励的看着他,不知怎的,福临便有了信心,正色道:“党侍郎所言甚是。尔内外有司官员,应敬遵成宪,务使万民百官畏名义而重犯法,以昭我祖宗好生之德。”
福临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都用眼去瞅多尔衮——这种话不像小皇帝这个年纪该说的,定然是摄政王先教好的吧?多尔衮却很是镇定,率先弯下/身子:“吾皇圣明!”众臣也都随着他行叩拜大礼,福临感激的看了叔父一眼,索尼与多尔衮不和,这个时候冒出来根本就是想要借自己的手给多尔衮难看。这一点多尔衮不可能不知道,可他却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福临承他的情。
有了多尔衮的默许,有了两黄旗的造势,福临明白,从这个时候开始,他才正正式式的站在了政治的舞台上,得到群臣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