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外祖母告诉过她，玉江城卫家的存在，她就盼着能回卫家看一看。
自己从出生起就和外祖母外婆相依为命。
她一直羡慕隔壁有好多人口的大家子，什么时候都热热闹闹。
她盼星星盼月亮般盼着，盼着去自己的家里看一看、见一见。
也好回来告诉外祖母，一大家子人是什么样的。
也好让嘲笑她的人知道，她也是有很多很多家人的，只不过在远处，没和她与外祖母生活在一起罢了。
所以卫家来人和外祖母谈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外祖母很生气，把人撵了出来。
那人出来后看见在外面玩的自己，就诓了她回卫家。
其实她都知道，只是她太想回一趟卫家了。
可是她万万没料到，刚进玉江城，她就和人走散了。
好不容易找到卫家，卫家的门压根都没进去，无处安身，只有个仆妇开着角门给她出主意。
卫长卿还记得，当时仆妇告诉自己，玉江巫不是卫家人，是号称大禹传人禹天心。
她正在筹谋给河伯娶妻做善事，会收留无家可归的小姑娘。
她去了禹天心那里，被禹天心当作婢女留在身边。
又过了一两天，禹天心在给河伯娶亲的当天，被人拆穿。
当作骗子投了江，而自己也也被当作同伙投了江。
自己水性好，没淹死，正碰上天雷劈古树。
那天真惨烈啊，天雷一击，数十个人瞬间毙命，大火腾空而起，周围来不及跑的被火烧身，惨叫声响彻云霄。
前世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了，此刻记起的是几天前自己在河边，赶在天雷劈古树前疏散了人群，救了那些人。
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留下话，卫家没有巫，再也没人能逼迫自己当巫了。
太好了，太开心了，太痛快了！
卫长卿扬起脸，脸上带着起泪。
原以为卫家那些事只是在京城的大伯父所为。
原以为玉江城的卫家对她还是贴心贴肺。
老天有眼，让她重生在河里。
也让她完全明白，卫家从来不分玉江城的还是京城的，只有一个卫家，只有一个把她当刀子使的卫家。
既重生，那一切，都重新来吧！
睡足了觉，就先从卫家开始！
周围仆妇们吓坏了，以为又怎么触及了她。
却不想卫长卿含着泪咯咯笑起来，笑声还没落，人就再次昏睡过去。
得了信赶来的卫老夫人只看到卫长卿挂着泪入睡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经了这么一场吓，不生病才是怪事。不过也好，经不住事说明孩子还小，可控性强。
她忍不住又数落卫睿智，他都是当族长的人了，做事还是这么毛毛躁躁。
没弄清楚来人是谁，就当作占便宜的人轰了出去。
幸亏姐姐在天有灵，才让卿娘没有遭难。
“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有了病根，将来犯病，会时不时提醒她今日遭过的罪，会怨恨卫家的，这可不好。”卫老夫人摇着头，往回走。
走两步又觉得不妥，回过头安排卫睿智。
“看这孩子的样子，肯定是失了魂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别跟淇娘似的落下病根。你准备准备，我跳个大傩，来给她收收魂。”
卫睿智吓了一跳，他这个姨母已经年过花甲，让她来跳场大傩，身子骨哪里吃的消。
再说，跳大傩可不是一个两个人就能做的事，哪次大傩不是卫家舞者合者全体出动，事先准备十天半个月的，劳民又伤财。
“姨母，大傩的阵仗不简单，她还是个孩子，怕她福薄，受不住。”
卫睿智想了想，找个折中办法“不如让沫娘一个人去跳一场，收收魂，足够了。”
这卫长卿也是，那天明明新嫁娘是雨多，听说雨多不会水，悄悄跟雨多换了。
换就换吧，悄悄躲一边就完了，还被人认出来是大巫跟前的婢子，一同被拆穿投了江。
她也是个不省心，先被水一浸，后又折腾那么一大通，再好的身子也顶不住呀。
这不，还得连累姨母为她祈福，小小年纪，也不怕折寿。
“沫娘去也行，主要是这孩子惊着了，让她安安心就好了。不过，我做这些也不是为她，我是为了咱们卫家。那天卫江巫显灵，预测天雷救人命的事，多轰动。咱们卫家复兴有望啦。”
卫睿智点点头，想起些事情，悄声问道“姨母，听说卿娘那天在水里还救了一个人上来。这可是这段时间我没打听出来是谁。你看，这事，还要不要接着查了？”
救人，谁都能救，关键是救了多少，怎么救的。
卫老夫人摆摆手。
“有古树上十几条人命在，那一个半个的，也不打眼。”
“那要不要把这个消息一同扩散出去？毕竟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呢，就算没找到人，也是卫家巫的功绩。”
“锦上添花而已，没什么关键性的作用。最有用的还是预测天雷和祈福降雨灭火两件事，现在全城百姓都在传，你就不要安排人再做什么了，只要把卫家巫的名号放出去就行。这么大的事，百姓们自然会传扬。至于你没打听出来，八成是被隐藏了消息的，随他去吧。”
“那咱们卫家就有两个巫了。”
卫睿智有些欢喜。
卫家百年大巫世家，自打前朝天才相师亡故之后，这些年的巫都有名无实。
唯一被人称颂的，就是自己的母亲卫风遥。
可惜她当上大巫没有几年就过世了。
其余的巫都是自家人喊喊，外人并不认可。
像这次这样，全城百姓称颂，实属罕见。
其中一位，还是自己的女儿，这可真是让人欢喜的事情。
卫家巫医馆也是每天人满为患，更多的百姓则到卫家符纸堂去求符纸保平安，还有些甚至到卫家大门外守着，就像碰见大巫出行，让大巫摸摸头、碰碰肩，赐个福就万事大吉了。
“卫家，有点姐姐在时的模样了。”卫老夫人笑呵呵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院。
卫家族谱中记载的，卫家在最辉煌的时候还出过相师和贵妃。
如今在她手里，一下子出了两个大巫，真正的大巫。
那等将来自己死了，也能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和姐姐了吧。
*
卫家东院也不太平。
“大巫？她算什么大巫！”
卫长沫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大傩是我跳的，雨是我求的，火是我求的雨灭的，都是我，都是我！凭什么对外说她也是巫？”
“她做了什么？只不过是运气撞上的罢了！凭什么说她也是巫？”
“凭什么把靠运气胡乱撞的人，和我相提并论，我又不是靠运气乱撞的人！”
“卫家巫本来就一个，凭什么她要分走一半？！”
“是是是，沫娘你说的是，她给我儿提鞋都不配。”柳彤语微蹙着眉，跟着叹气。
沫娘原本是卫家大巫，硬生生被分出去一半，不说她，就是自己这个当娘的，看着都不舒坦。
屋里服侍的人都被远远的清出去了，门口守着的是自己贴身大丫鬟苏婉。
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卫长沫这个样子会被人诟病。
“阿娘，她那种人，怎么可能是大巫？那天的事，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卫长沫说着就开始撇嘴。
不待柳彤语回答，已经垂着泪来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