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当然没有听从慎王爷的话只做了核桃酥,她一片爱子之心好不容易找到了表达方式,怎能不好好表现表现呢?于是,嘉禾世子在吃骨头面喝骨头汤的间隙还要夹几片核桃酥、杏仁酥、桂花糕、藕粉圆子,咸甜交加的味道有点怪怪的,不过他也不好拒绝王妃的投喂。他边吃边可惜,可惜自己不是个甜食党,不然三两下就将这些点心给消灭了。平日在府里母妃不怎么盯着他用膳的,今日却如老猫抓着耗子般瞅着自己,不吃不行啊。他看着自己鼓鼓胀胀的肚子,又看了看几个碗碟里剩下的点心,说道:“我吃饱了,剩下的点心我待会儿拿屋里去吃。母妃你放心,我一定会吃完的。”
王妃笑着道:“吃不下了也不用那么勉强,要是吃的肚子撑了,大半夜还得找府医,受罪的还是你,得不偿失。”
嘉禾世子顿觉晴天霹雳,心想刚刚要不是您盯着我瞅,我能不要命的往嘴里塞食物吗?本来只是心中所想,他一没留意就给秃噜出来了,这下子王妃有点尴尬了,她不好意思道:“看你吃面吃的那么香,我就以为自己手艺精进不少,至于上这么多盘点心也是图省事,你妹妹待会儿估摸要回来了,我就懒得让人再去厨房拿了。”
“敢情我会错意了,您盯着我是嫌我吃的多了呀,我这是自作多情了呀,那您怎么不打断我呢?”
“我这不是怕你没吃饱嘛。”王妃适时洗了个湿帕子递过来。
嘉禾世子接过帕子将脸盖住,吐字不清道:“我现在心情很复杂,不知该喜还是该哭,母妃都不记得我的食量了。”
王妃笑骂道:“这不是你去了军营,操练任务重,食量增大了也有可能。你父王年轻的时候吃个饭跟小鸡啄米似的,你再看看现在。”
对这话,嘉禾世子无法反驳,他拿下帕子眼神复杂的看了慎王爷一眼,那意思是:父王我替你背了一口又大又黑的锅,您可把我坑惨了。
慎王爷咳了咳,眼光躲闪着嘉禾世子,拿起茶杯慢悠悠的喝茶,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不反驳也不发声。王妃看着战火引向了别处,很是满意。她捻起一块杏仁酥慢慢咀嚼起来。
室内沉默下来,嘉禾世子受不了这种突然静谧的氛围,他只得问:“妹妹是和崔家小姐一起出门的吗?母妃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王妃只好咽下刚吞进嘴里的糕点,喝口凉茶润润嗓道:“你妹妹有如玉公子带着,我放心的很,没必要跟着去。”
“如玉师傅既然有闲暇逸致陪妹妹逛街了,甚是难得。他们不会是去寺庙吧?”
王妃瞪了儿子一眼:“不年不节的去什么寺庙。”
“去找方丈算姻缘啊!”嘉禾世子嘴皮子快,话都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王妃有些生气:“胡说八道,你妹妹都有婚约在身了,还求什么姻缘,被别人知道了,指不定在背后嘀咕她水性杨花等着红杏出墙呢!”
嘉禾世子心知自己说错话了,忙抽了自己两下子,满含歉意道:“我说错了,只是在我心中,裴斯礼压根就不是我妹夫。”
王妃知道儿子不是有意的,见他立马抽了自己就有点心疼,但是为了让他长个教训不要啥事都说,她冷着脸道:“官家的决定不容我们置喙,你有不满藏在心里即可,没有人有读心术知道你心中所想。但是你说出口的话就容易别人利用引来祸端,毕竟隔墙有耳。”
嘉禾世子再次认错并保证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好了,好了,”慎王爷在一旁充当老好人打圆场。
王妃斜了他一眼道:“和事佬多好做呀,我也想当,我也不想每次都唱红脸,王爷哪次给我个机会唱白脸呗!”
慎王爷嘿嘿笑道:“王府内院都由王妃打理,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消消气,儿子也是心疼妹妹嘛,你要是直接和他说去潜江书院了,儿子还能多想吗?”
王妃觉得自己被慎王爷倒打一耙了,她愤愤道:“儿子问时,你也在一旁听着,你怎么不告诉他,光指着我说?”
“我不正忙着嘛,就一张嘴,忙着喝茶哪有多余的张口说话呢?”慎王爷瞥见王妃横眉冷竖,又加了一句:“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实情。”
王妃的不忿犹如被扎的气球般泄了气,她吩咐丫头:“给我上茶水,接下来我就忙着喝茶了。”潜台词是我也不说话了,你看着办吧。
慎王爷只好将自己的表情由如沐春风变的严厉无比,不过话语倒是叫人哭笑不得。他道:“以后问话得不到回应时不要瞎猜,就盯着对方静静的等,看谁能憋得过谁。”
“噗---”王妃刚刚喝进口中的茶水如瀑布般直喷而出,她本人像被呛着般一直咳咳咳咳个不停。慎王爷见状,忙上前抚背,待她平息后,才面露歉色:“你看我真不擅长这事,要是能巧舌如簧,我肯定自己把白脸红脸一起唱了,哪能劳累王妃你啊!”
王妃觉得自己就是找气受,再和这父子俩说话她得更不好了。今日也不知犯了什么邪,一个两个的都气人。得,惹不起她躲得起,她倚在丫头身上,右手抚额去厢房了。
慎王爷和嘉禾世子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好意思,觉得事情没控制住,玩过火了。嘉禾世子率先开口:“父王,晚上您受累,替儿子多哄哄母妃。儿子只是想妹妹有个好归属,哪知母妃今日这么反常?平日里她不是最疼妹妹的吗?当初圣旨下达的时候她还忧心忡忡心急如焚呢,怎么现在都不让人说了?再说,王府守卫森严,都是自己人,说的话有哪个不要命的敢传出去。我们一家要是受牵连,他们以为自己能逃得掉,傻不傻啊!”
慎王爷若有所思:“你母妃是不大对劲,我俩成亲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是贤良淑德,有事和我商量着办,何曾有过一言不合就生气的?你今日说的是有些露骨了,可到底是一家人,面上训斥两句意思意思就得了,怎么到后来跟爆竹似的,上赶着找人吵架呢?”
嘉禾世子点头:“英雄所见略同。母妃训我是应该的,毕竟我说的那话不谨慎。可对父王您,母妃好似有诸多不满啊!”
慎王爷顿觉不妙,喃喃道:“我也没惹她呀,后来不是跟她道歉了嘛,怎么有点不依不饶的架势。”
“对吧,”嘉禾世子附和:“去厨房之前还挺正常的,对我嘘寒问暖的。回来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变了个人似的。”慎王爷突的站起来拉着嘉禾世子一起向外走去:“我们一起去看看你母妃。”
嘉禾世子看着父王严肃的神情,不说话了,加快脚步往厢房走去。厢房里,王妃平躺在黄花梨榻上,头枕软枕,身盖正红鸳鸯被,睡得正熟,对他们的到来毫无察觉。慎王爷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对照了自己的,嘀咕一句:“不烫啊。怎么睡得这么熟,平时很难入眠的,有个风吹草动就醒的人现在一点知觉都没有了,这也太反常了吧!”
嘉禾世子在身后急了:“母妃,母妃。”他大着声嚷道,心里暗想大不了等母妃醒了被臭骂一顿,没关系的,反正他脸皮厚,撑得住。
可是,王妃就像被周公困在了梦中,面对这么大的叫喊声,毫无反应。慎王爷父子俩对视一眼,双方都很笃定王妃这是身体有恙了。父子俩连忙分工行事,慎王爷在厢房里照顾王妃,嘉禾世子则去前厅吩咐平安去请府医,同时命令侍卫将今日接近过王妃的一干人等先关起来,去厨房查探一番看有无异常。
吩咐完这些后,嘉禾世子想起另一事,他忙道:“郡主回府后让她立马过来。”
平安迟疑片刻,开口道:“郡主已经回府了。”
嘉禾世子有些诧异:“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来禀?”
“下晌,郡主回来的时候已经睡着了,就被浮云带回屋了。如玉公子倒是准备来找王爷的,是小的说世子回来了。他问有没有事,小的说没事,他就回屋了。小的正准备回禀王爷就听见屋内传来了争吵声。”
嘉禾世子知道这事怪不了平安,哪有看着主人们在干架还上赶着往前凑的管事呢?又不是缺心眼。正常情况下,为了维护主人家的体面,他们都会躲得远远的,装作无事发生。他叹了口气,看着忐忑不安的平安道:“行了,人回府就没事了,你去迎迎府医,让他们速度快点。”
平安得令立马像兔子般飞奔而出。嘉禾世子则去审问那些关押之人了。
厢房里,慎王爷先是时不时的检查王妃有没有发热,又不放心的在她耳边呼唤,他做得这些事王妃统统都没有感觉,自然也不会给他什么回应。他想起刚刚还有劲和自己吵架时生龙活虎的王妃,再瞅瞅躺着的除了睡什么反应也不给的王妃,心中恐惧万分。他双手合十,祈求满天神佛,保佑王妃康健,有什么阴谋诡计冲着他来,反正他留着皇室的血,一出生就是遭人算计的命运。
等到府医到来时,慎王爷口中都念起来“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之类的佛家箴言。府医打开医药箱,正准备取出细丝悬在王妃手腕处,慎王爷见状,斥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讲这些俗礼,拿块帕子垫着就行,这样能检查的精确一些。”
府医很委屈,心中思忖:“我能不守礼吗?伺候你们这些王公谨慎守礼是必备条件,万一被你们找茬,不就是死路一条了。这次是你不让我做的,我只是听命行事,要是事后找我算账,我可是不认的。”
府医望闻问切了半盏茶,思索片刻后又问慎王爷一些问题,再次诊脉半盏茶,脸上的疑惑之色褪去尽显喜色。他收起帕子塞进医药箱中,起身对慎王爷施礼:“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此乃喜兆。”
慎王爷心中正焦急万分,听了府医之言,再看了看他的神色,有些不敢置信:“这是怀孕了?”
“正是。月份尚浅,在下也是多次诊脉才探出滑珠之相的。”
“可王妃之前两次有喜都不似这般叫都叫不醒?”
府医正色道:“王爷,喜脉每次呈现的症状都是不一样的,王妃只是嗜睡而已,想来之前劳累过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补补眠。”
“怪不得她今日反复无常呢!真是吓了本王一跳。”慎王爷再次确认道:“确定是喜脉,没有误诊的可能性?”
府医生气了:“王爷您这话是质疑在下的医术。”
“不,不,不,”慎王爷自知自己失言,忙补救道:“本王知道你当年可是考进太医院的,医术精湛不容置喙。本王只是太过惊喜了,不得不谨慎一些。”
府医只好宽慰再次当上父亲的慎王爷几句,又说自己以后每隔五日来诊脉一次,确保小主子平安降生。
慎王爷这才哈哈大笑,赏了府医一箱子珠宝。
正在审问厨房众人的嘉禾世子听平和说起王妃有喜都懵了,时隔多年,他将再次当哥,心情很是复杂。当然他也不能立马将关押的人立马放了,秉承着抓都抓了就审审吧,万一有蛀虫啥的呢!他庆幸的是还没有动刑,只是进行了口头询问,没有人受苦,也没有人喊冤,事后补偿也可以少出一点。他可不知道慎王爷已经赏出了一箱子珠宝出去了,真败家啊!
不过也别说,这一审问下来还是揪出几个在采买上中饱私囊的厨房婆子,顺藤摸瓜到各自的丈夫身上,私吞少的就让他们吐出来并罚半年月例,贪的太多的就只能让平安将他们送去刺史府蹲大牢了。
等他忙完这事准备去看看母妃时,在半路上他就见自己妹妹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喊道:“哥哥,我要当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