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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章 再世(一)(1 / 1)

念久死了,他又活了。

不是诈尸也不是借尸还魂,而是魂魄附在了一块布上面,确切来说那是一副绣品,而且这幅绣品距离二十一世纪不知道已有几百年的时间。

哲人教育我们要用辩证的眼光来看问题,凡事都具有两面性,念久死而复活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一件事,但是他……拥有的不是正常人的肉体,事态开展到这个程度,就没有人敢推断这到底是悲是喜了。

不幸中的万幸,在念久经过多方实验考证之后终于发现,其实自己是可以控制现在这具“身体”的!

比如说简单的翘起身体的一方角,比如翻转扭身,如果多花一点时间他还可以把自己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小块,再高难度一点的,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身形在借助空气流动的情况下在空中旋转然后飘忽落地,这是上辈子也没有过这种感受。

但是因为他现在所处的是一件密闭的房间,没有风吹进来,就算是飞,也是从高处往低处跳落的时候通过改变身体的状态从而改变下降过程中的空气阻力与重力之间的相互作用,从而延长降落时间,改变降落地点。

不过现在的这些念久已经很满足了。他甚至设想过如果自己够大一块的话,甚至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盖在一个人的口鼻之上让其窒息而死,或者是绞上人的脖子……

当然这只是念久对自己潜在能力的猜想,目前还没有要实施验证的必要,而且他现在在这间房子里已经待了将近三个月,这三个月里这间房子根本就没有人踏足过。不过单是房间内的摆设也让他安心不少,虽然都是古物,但一个个女都是自己或在博物馆或在电视剧中看到过的,这说明至少他现在还是在地球上啊……不是外星,也不是末世,更不是远古时代!

只是身体上这种完全契合的感觉太微妙,让他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一块布。

房间光线昏暗,窗户也是关的死死的,外面似乎还被木条封住了,只有在外面的太阳光比较强烈的情况下才会有那么几缕微弱光线照进来,可以让念久简单的估测一下时间,从而调整作息。

只是念久发现,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自己是块布的原因,他的睡眠时间相当短。每天四个小时就完全足够了。人啊时间一多的时候就开始瞎想,念久晚上的时间大多用来思考各种匪夷所思的问题,比如前世因今世果人在做天在看之类。

白天的时间都是在探索自己的“性能”上,比如从同样的高度往下跳,什么样的姿势可以在空中待的时间最长,以及训练自己转化形态的速度、提高可以做出姿势的难度,等等等等,并且乐此不疲的整整玩了三个月……

念久对自己的目前的状况很清楚,他不是粗线条也不是乐天派,他只是有足够的耐性去等待变化发生的那一天。

从房间的装饰状况可以很容易猜出他的主人绝对非富即贵,红木床上是大片的雕花,精致繁琐,床上面还铺着被褥,湖蓝色的被面上绣的是二龙戏珠,床帐撩开一边,床脚边放着一双深蓝色缎面的短靴。两米之外的距离是一个简单的梳妆台,象牙梳,琉璃镜,以及各种不知名的瓶瓶罐罐都整齐的摆放着。

只是用眼睛看也知道,那都不是俗物。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圆桌,也是除了样式之外看哪里都不简单,之上摆着一个茶壶,两盏白底青花的瓷杯分左右分开,像是有人用过之后还没来得及收拾。

注意,是靴子,不是绣花鞋,这里住着的是个男人。不过这种程度的装饰,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房间也有点太花心思了。

等到第四个月已经过去一半的时候,纵使念久再有耐性此时也快要到极限了,敌不动,那只能自己动。

在这种人工封闭的半密闭空间内想用“自然”的方式出去是完全不可能。但是如果让他的后半辈子就待在这里,或者是待个一年了两年……那更是不可能。

念久靠着自身的韧性慢吞吞的移动到梳妆镜前,先将一个布角卷起然后猛地发力一扫,摆放整齐的几个琉璃瓶子哗啦啦掉到地上顿时碎了一片,这是他很长时间之前就想做的事情了,现在终于下了决心。

念久做完一切之后迅速将自己折叠成一个豆腐块,安静的缩在角落里,仔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过的很慢,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声响。

念久开始默默的反思是不是自己估计错误,这间房确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过了,但是门外时不时的会有脚步声传进来,时间和频率都很固定,早中晚各一次。在这寂静的环境里,人总是会自然而然的就会留意各种突如其来的声音,时间长了,慢慢总结出来规律。

按照房间内的光线来呢判断时间该是差不多啊,怎么回事?

一刻钟过去了,始终没有人声。

念久不知道这是哪里出了岔子,一次失败只能等着下一次机会,心里有些闷闷的失落感,不过不是很强烈,暂时可以忽略不计,毕竟四个月的时间他都熬过来了,今天不行还有明天,明天不行还有后天。

念久走到镜子前开始打量着自己的身体,这确实是一块布,没有任何可以推翻这个结论的疑点,不过也算是比较高级的品种,是一幅刺绣。

上面绣着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的画像,素白色的长袍,头发束在顶端,看样子那天该是有风的,头发和衣摆一起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扬起,绣品很精致,男子额间的几率乱发也被恰到好处的展现出来。

刺绣本身就是照着原有的画作而圈定区域从而再加工出来的艺术品,画本就是写意派,能被如此传神的展现实属不易,当然对男子面部轮廓的清晰度上就不能有太高要求。

模糊中只能看得出是个绝对出色的少年,鼻梁秀挺,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微笑,此外一只手臂横于胸前,手中捏着一支含苞的桃花,画中人微微垂首,像是在嗅这画中的香气一般。旁边的空白是一句俗到不行的诗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仔细看的话又像是这年轻的男子在抬首的一瞬间看到相熟的友人,然后开口微笑相询:“你说这枝花,好看不好看?”

此时的念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太过专注就像是那人也看着他一样,问:“你说这枝花,好不好看?”

念久之所以能有“站”这么一个动作,也是他这段时间不懈努力的结果,此时忽然受了惊吓,一个趔趄直直躺倒在桌子上,心道:这幅画魔道了!

世界上违背常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他自己的存在本来就不科学。

念久觉得自己的脑仁很疼,不管是因为从镜子里看到已经变成一块布的自己,还是自己身上绣着的这个陌生的形体,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就像是一个人生上纹着另一个人的肖像,并且这幅肖像与自己形体大致重叠。

就像那本来是你的脸,但却纹着另一个肖像,他的嘴唇纹在你的嘴唇上,他的眼镜覆盖着你的眼镜,就像是被有五官的影子一样覆盖着……当你照镜子的时候,你看到的是他,还是你自己?

念久觉得自己就快要陷入黑洞里一样,缓慢的抬起一块布角贴上镜面,像是在抚摸着另一个自己,声音朦胧的像就像是一团纠结在一起散不开的雾:“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念久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几乎无法压抑的悲伤与孤独,他隐约可以感觉到,自己这不堪重负的身体,将要背负的不只是一个灵魂重任。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时候,忽然听到说话的声音。

声音苍老,带着看透世事感慨万千,“他是白慈安,已死之人。”

历时几个月再次听到有人说话,念久的心情当真是又惊又喜,瞟了眼周围,最终在镜子里看到一个漂浮着的老头,“你又是谁?!”不用转身也知道,自己身后根本没有人。他觉得自己对异物的接手能力已经上升了明显不止一个档次,突如其来的紧张过后就是平静的像看死人一样的打量。

“不要这样看我……”老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抬起袖子遮住自己的脸。

这个羞涩的表情与之前那一眼的形象发差太大,念久囧了一下,本来已经虚散的底气慢慢充实,“找人搭话之前请先自报家门,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嗯……我就是我啊。”老头一脸纯良的俯视着念久。

“只是镜子?”

“是。”

念久对这个答案并没有深究的打算,既然他自己都能变成一块布,那么一面镜子会说话也不算惊世骇俗的事情,既然有人说话,这就表明事态在往前推进,他已经走出了那将近四个月的交流空白期。

一个飞身直接挂在镜子上方,念久趴在镜框上开始俯视老头:“这么长时间你一直在?一直看着我?”

“不,当然不是!”老头抬起脑袋连忙解释,“我并非生魂,不能主动出现,只有在别人召唤我的时候我才能感知这个世界。”

念久心中一动,“随便什么人都可以?”

“老朽岂是什么人都能见得到的!”老头长袖一甩,装出一副被人侮辱的傲气来。

“那就不是巧合,为什么是我?”既然有原因,接下来就是刨根问底了。

老头甩来甩去的胳膊僵在半路,脸上带着试探性的表情:“你不知道?”

“我以为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让我知道。”

“咳咳。”老头再次别过脸,表情不自然,“我就说嘛,小兄弟并非池中物,既然能够来到这里那肯定不是身无长物之辈,怎么可能因为眼前的一些小困难就掉进坑里爬不出来了呢!”很有那么点义愤填膺的意思。

“很好。”念久在心里点点头,直直的看过去,“现在请直接告诉我,这个坑是谁挖的。”

“阿嚏!”老头揉揉鼻子,似乎不好意思的笑道:“看来有人在念叨老先生呢,不知道那人是谁?”偷偷打量着斜上角的念久,就算是看不清念久这幅尊荣下的表情,此时也猜得出此时肯定是冷笑连连。老头尴尬的转身看过来,一脸的苦大愁深,“小兄弟,这真的是个误会啊!”

“我自然是知道。”没有人比他自己更知道这是个多么大的误会。

老头叹口气,站在琉璃之中打量着房间,“这间房子之前的主人就是老朽之前提到的白慈安白公子,当今丞相的幺子,也是这大原王朝最年轻的状元郎……”

人年纪一大就容易啰嗦,啰嗦来啰嗦的也都是些废话,老头发表了一番长达半个时辰的演讲,其中有一半是在描述这第一大才子是如何的惊才绝艳,另一半时间用来感叹这惊才绝艳的才子的境遇是如何的凄苦悲怆。

白慈安的老爹白峰远,是当年帮助先帝在夺嫡大战中取得胜利的第一主力,先皇夺嫡成功,白峰远至此平步青云,作为幺子的白慈安恰好的在他老子意气风发的时候出生,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官二代从小就是高人一等的尊贵。

话说人无完人,白慈安身子弱,武不就的情况下倒是在文采上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分,再加上悉心教导,少年时期已经是诗词歌赋无一不精。这种打着才子的称号吃喝玩乐还处处都有名头可循的人,一般称之为富贵闲人。

念久对此不以为然,在这种家世背景之下,就算他不是大原国最聪明的人,也是最有噱头、最容易被追捧的人。

时光催人老,老皇帝金戈铁马多少年,好不容易坐上了那张几百斤重的椅子,最终也没能带着它下葬。几个月之后新皇登基,又是一番普天同庆的热闹。

有意思的是,这上位的少年皇帝恰是这白慈安的竹马,于是白慈安的名声再次镀上了一层金光闪闪的镶边。

只是……不知着金边镀的是不是太厚了,慢慢变成了一座金屋。

自古,金屋只能用来藏美人。

既然是藏,那就不能总是出去晒太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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