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乔很早就醒来了,其实还不清楚自己在哪里,等真看清了,才晓得自己在这里,要叔叔这里,心跳得快了——
还有点期待感,那是叔叔,她信任的叔叔,完全没有参的叔叔。
只是,她却是想起醒来之前的事,那会,她才开车离开了军总医院,脑袋里胡思乱想的,越发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事是一场预谋。
完全是一场预谋——
段乔一下子就明白了所有,一张张脸忽然就成了泛着恶意的脸,她一直就不明白自己的生活怎么会突然间乱成这样子,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不过是一场戏弄——沈济南、陈涉,同父异母,她懂了,——
他们与高炽也是同父异母。
而何权是他们的小舅。
这种关系,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原来最最无辜的仅仅是高炽,而别人,他们顶着或美丽或斯文或诚恳的面容,却一个个带着恶意,他们故意的,全都是故意的,故意找上她的,只因为她是高炽的老婆——
而现在高峰夫妻还在审理期间,还没有判下来。
她甚至都想到也许高峰夫妻的迅速倒台,也有他们的一份子。
这种想法不由让她发抖,她不是怕,而是觉得太冷了,再没有任何时刻会比现在更冷了,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甚至把何权与沈济南当作最亲密的人,而他们这么对她——她的意见一点都不重要,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把她弄成这个地步,简直跟在火上烤一样?
她还有脸出门?
一想到别人指着她的后背:看看,就是那个女的,对对,就是那个人,那个叫段乔的,还是那什么有名的初中当过老师的,教的还是思想品德与政治的,跟男人扯不清关系,一堆男人的,还嫁了外甥,又嫁人家舅舅——
瞬间,她眼前都黑成一片,车子让她靠在一边,心跳得很激烈,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的脸色已经惨白一片。
手机还在她手里头,高炽的号码,她存了“10086”,刚输入100,就跳出高炽的号码,她双眼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头始终没有将号码拨出去,神情纠结,怎么还有脸打电话给他——他跟她离婚了,是为她好,不想让她卷入当时的事件里头。
但她是怎么做的,却跟别人结婚了,一个并不存在的人,还跟人生活了两三年,两三年里她跟人过得好,还几乎把何权的话都当成圣旨般,他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甚至都为了他去跟陈美华见面,时时刻刻地维持着婆媳的面子情——
真可笑!
她的脸色愈加惨白,如洁白的纸张般找不到一点儿血色。
她想哭,眼泪却是一点儿都没有,手还摸着自己的脖子,那里还有点疼,轻微的,也就那么跟蚊子咬过一样,恨恨地,咬了咬牙,终于对着“10086”按了下去,——
“嘟——嘟——”极有节奏的声音,不是花哨且极显个人爱好的音乐。
她的心随着这一记记声音,似乎快跳到嗓子眼。
没有人知道她此时的心情,比任何时刻都要伤心,她说过要跟高炽好好过日子的,要好好过日子的,偏偏、偏偏最不守信用的就是她自己。
“哪位?”
简洁的问题。
那熟悉的声音一入耳里,一直没有眼泪的眼睛瞬间就涌出晶莹的泪珠儿,她几乎是克制不住的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手拿着手机,想说,又怕自己的声音叫他听出来她在哭——她才算是好一点儿,“我、是我,高炽——”
“你谁呀?”
是不耐烦的声音,一点都不柔和,甚至语速极快。
而她没听出来,没听出来他试图的掩饰着些什么,反而是听到他不耐烦的声音,泪得更凶,嘴巴一动,刚出了个声,都有哽咽声溢出,让她担惊受怕地死死捂住嘴,刚涌起来的勇气,一瞬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她迅速地结束通话,把手机扔在车里的角落,那态度,仿佛手机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她有脸吗?
一点脸都没有了。
她怎么好意思再去找高炽?像她这样子没脸没皮的,又守不住自己裤腰带的女人,有什么脸去见高炽?她自己都没脸,更别提别人怎么看她了。
可——
被她丢入角落里的手机到是响了,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露出一个角的手机,真是她手机在响,难不成是高炽打电话来的?他来找她的?
沈济南说他都要结婚了。
她想起这个事,心不由得隐隐作痛,一抽一抽的,抽得她老疼,到底是弯着腰儿去把手机捡起来,眼泪就没个收的,一滴一滴的,她胡乱地抽张面纸往脸上抹,一手就把捡起来的手机放到耳边,看都没看手机屏幕,就喊了声,“高炽——”
这一声,喊得百转千回,婉转动听,还夹着点哽咽声,听上去有那么点的惹人怜爱。
“我是陈中华,人在家里,你过来一次。”
与她想的相去甚远,手机那一头的人并不是她心心念念着的高炽,而是她不太熟的陈中华,以前她不熟,哪里有像她这样结婚的,跟高炽结婚时,别说连人家亲戚都认不全了,就是公公婆婆到底是什么位子她也说不太清——
可她现在知道陈中华是陈美华的兄长,也是高炽的舅公,更是她婆婆那位郑主任的舅舅,陈美华是她婆婆郑主任的亲小姨,偏就是这个比郑主任大不了几岁的小姨成了郑主任父亲郑良夫的女人。
以前她不知道有这一段,现在都能联系起来了,乱得她都头疼,刚才是纠结,现在是面对陈中华的电话,她自然是答应的,虽然不知道人家叫她到底是干嘛去。
还是得去,人家是高炽的舅公。
一路畅通无阻,难得不塞车。
等她到了陈中华家里,勤务兵还把她领到书房,那是一间极其普通的书房,没有特别显眼的东西,靠墙做的书柜子,油漆颜色有点暗,难掩时间留下的痕迹,——还有张办公桌,桌上放着台电脑,还有三人沙发,除了这些,再没有多余的东西——
但显得有点厚重,透着时代的气息。
只是,段乔一走入这里,实在不知道是双手怎么放,双脚怎么站才好,原来双手想交叠在身前,又觉得这个动作太难看,想垂在身侧,可手里没有东西,让她更觉得尴尬,这种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丢的情况,确实叫人为难——
她怯生生看着陈中华,看一眼,见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用笔在写些什么,人微微往前倾,她迅速地抽出面纸,往自己脸上抹,面纸刚落在脸上,她又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好,赶紧地把面纸丢入脚边的垃圾筒,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她所有拘谨的动作都让陈中华看在眼里,“你们到底搞什么呢,你给我说说?”
陈中华居然叫她来这里见他,确实有点意外,要是不出意外的话,她想她得叫人舅公——,谁让人是高炽他亲妈的舅舅,随辈份,她是得这么喊,可——临时到嘴边,她有点迟疑,毕竟现在跟何权结婚了——
她叫舅舅就行了。
嘴唇动了动,她有点儿想哭了,实在是叫不出口,尴尬的关系,让她实在是面红耳赤的,低着头,躲避人家打量的视线,她这个样子,一下子就回到解放前被压迫的小样儿,什么那些世间惟她一个人最好的念头,一个都记不起来。
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放在膝盖上,又拿了下来,垂在身侧,又觉得不太对,怎么做都感觉不对——她心里还急,急得火烧火燎的,脑袋里就一个想法,就要去找高炽。
“你们到底怎么一回事,乱成这样?”陈中华质问她,见她挺上不了台面的架式,眉间有几分不喜,当年何权结婚的事,他也晓得,但是哪里会往这方面想,会认为妹妹的儿子娶了外甥女儿子的老婆,谁会这么想?再说了名字又不一样,他确实没那么敏锐,以至于事情弄成现在这样快收拾不到了的地步,一想到陈涉还养了人家不知道谁的儿子,他的眼神就跟着严厉了些,不由得再问了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问,这可严厉的,叫段乔更吓,更是抬不起头来见人,尽管这书房里只有她与陈中华两个人,她还是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给人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哦,不止是一巴掌,而是两巴掌,她两脸都疼。
她怎么回答,说她不知道?说她不愿意?
这种回答才蛋疼!
“我不知道——”她沉默了好半天,才讷讷地回答。
惹得陈中华盯着她,慢慢地,那个神情似乎有点无奈,想也知道有些事根本不是一方面造成的,而她根本没有这么能力真去弄什么阴谋阳谋的,看看她软得个泥性子,确实没有什么能力,怪只怪——
那一帮死孩子,非得造出这么大的事。
“你想好你要跟谁了吗?”
陈中华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问,至少在她来之前,他甚至有狠狠警告她的冲动,一看她这个模样,到是消了这个念头,给她一条出路。
“我?”她还有疑惑,迅速地抬起头,一看他,对上他严厉的视线,又迅速地低下头,怯怯地不敢面对他,“我什么?”
她似乎听不懂他的意思。
是的,凭她的脑袋还真听不出他的意思,什么叫她要跟谁了吗?她说了就行了?
“你要跟谁?总不能每个人都跟——”陈中华难得耐心,压抑着眼底的不耐烦,跟这么个人说话确实有点考验他,“陈涉、沈济南、何权还有高炽,你要到底要跟谁?”他指出一个个的名字,名字说的越多,眉头皱得越紧。
“我、我……”她的脸上更烧了,烫得她想都能把鸡蛋烤熟的,偏当着年纪这么大的人,她实在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把自己好好的藏起来,不想面对这种选择,“我、我谁也不要——”
她一说完,居然就哭了——
就陈中华这个角度看过去,细弱的肩膀还微微的抽动,连他都看了有点不忍心,却还是残忍地提醒她,“那你想怎么样,想让他们都过得不得安宁,还是你习惯在每天在不同男人的床里醒过来?”
问的可真够残忍的,段乔个心理状态还真是受不了这么残酷的对待,她虽说早年就死了亲爹,可她们家老太太对她是极好的,她也没有觉得少个爸爸生活里有什么可缺的,一直是在她们家老太太的爱护下成长起来的——
长大后也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挫折,要说有挫折,也就他们给的,把她的人生弄成乱糟糟的,现在弄得她连个头都抬不起来,好歹她以前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现在嘛,她都闹不清自己算什么了——
要说已婚身份的,丈夫还允许她跟别人勾搭,但凡她有几点羞耻感就得喊停了,可她没叫停,还过得挺好,这边有丈夫,那边有情人,过得真是挺滋润——还跟高炽在外头野合了,多不要脸的女人!
对,就是不要脸——
她不由狠狠地批判自己,就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瞧瞧她,嘴里说的不要,实际上什么事都干了的——最最矫情!
“我没、我没——”她试着否认。
可怎么听她的声音都觉得心虚,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似的。
陈中华最不耐烦不干脆的人,索性针对她的回答,问得更直白,“既然没有,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问得她节节败退,几乎都要觉得她都没脸活在这世上,恨不得天天出门都以黑布蒙面,叫别人认不出她来,最好是整容整得连她家老太太都认不得她——
呃,她是怕死的,很怕死,所以活,还是得活的,至于蒙面什么的,光天化日之下,会更惹人注意,当然,整容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不会去整容,对,她家老太太,都几年没见了——不知道她还活着,光知道她死了,她家老太太得伤心……
“我要回家见我妈——”
她终于下了个决心,说得很坚决。
“什么?”陈中华以为他耳朵听岔了,索性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她神经紧绷,怯怯地看着他,“我要去见我妈。”
“你不怕他们再找上门?”陈中华终于听清她的话,看着这么个年轻的女人,老实说他也实在搞不清要叫这个女人什么了,算起来是舅公,又是舅舅的,真是够弄不清的关系,“你的事弄成这样子,你妈知道吗?”
顿时,她还敢吗?
肯定不敢的,她敢让她家老太太知道吗?不敢的,给她十八个胆子都不敢。
她缩了缩脖子,几乎是哀求地瞅着陈中华,“我、我要去我叔叔那里——”
“叔叔,你什么叔叔?”陈中华刚才就是一点儿好心,要是正常的父母知道女儿的这种乱事儿都得受不住,他算是好心提点她一回,现在让她说愣了,但是——他手里有着最详细的资料,他就一个躲在暗处的别有心机的调查者,将所有的事都调查得清清楚楚,自然没漏过她与史证之间不太正常的接触,迟疑地问了出来,“是史证?”
她没想到被他给说中,顿时表情有点不自然,甚至都有尴尬,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我、我叔叔、叔叔那里,他知道的——他知道的……”她说得磕磕巴巴,舌头像是撸不直了般。
他简直算是开了眼,不过——真的,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总归是把她弄走,“那好吧,我把你送去史证那里,我也不想在这里再见到你。”
段乔没有拒绝,被人送到了景析面前。
来之前,她还吃了半颗安眠药。
要说她为什么吃安眠药,还真的说不明白,反正是她自己提出的要求,陈中华对小要求还是能满足的,把个睡着的人直接送了过去。
正如陈中华跟陈涉说的一样,人嘛,确实给送过去了。
她也醒了,坐在人家休息室里,想着自己那点事,心里可纠结了,又想不出个头绪来,乱得很,就想着去见见她家老太太,没有像她这种女儿的,这么多年,怎么就真让沈济南那混蛋得逞了呢,催的个破眠——
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怕她饿了,早就交待过给她送上晚饭,饭菜其实很简单的,四菜一汤,再简单不过,搭配也是荤素都有,营养比例嘛,自然也是有的。
一看到这些,她才想起自己真饿了。
一整天都没吃饭,亏得她还能挺着,她这个人就是一根筋的,通常也不会为了什么不高兴的事而胃口不好的,今天算是难得的例外,居然叫她忘记了吃饭,还真是大大的事了,她不由长叹一句,还真是事太多,多的连她都忘记吃饭。
吃饭这种事,讲的是填饱个肚子,又吃得嘴巴满足。
段乔索性就放开了吃。
吃饱喝足才有力气来解决事情。
总归是——婚她是得离的,她头一次生出一种坚定的决心,骗婚是坚决不能原谅的,而且是坚决不能纵容的,凭什么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她也得争一口气,都说“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她也要争这么一口气!
但是,要怎么争,这个才是最现实的问题,叫她实在是蔫了,凭她的能力,凭什么跟何权叫板?
真是的,权利果然能叫人,她看看窗子,还没有全黑,还透着一点儿亮光,但已经是宣告了黑夜的来临,黑夜的大幕来得悄无声息的,将一切都给慢慢地笼罩——
偏她看着外面,灯儿悄悄亮起,她看着窗外随着微风微微摇曳的树枝头,仿佛迎面过来就一阵凉风儿,即使隔着明净的玻璃,她仿佛还是感受到了凉爽之意,下意识地抬起下巴,微微仰着脑袋——
腰间横出一手强力的手臂,她的人也跟着软了,小巧的嘴唇儿就那么悄悄一张,声儿就从她嘴里流露出来,“叔叔——”
缠绵婉转,好不动人。
她惟一的长处,便是这么一声,叫得人的心都跟着软了。
立时地就叫他知道这人是回来了,他的乔乔,那个胆小怕事儿的乔乔,不是对他视若无睹的张谨谨,那之于他是另外一个人,不是他的乔乔——
他从身后将人抱住,紧紧地抱住,那力道几乎勒断她的腰,坚实的身体紧贴着她的后背,刻划得极犀利的薄唇,此时正好贴向她的耳垂,是她最敏感的部位,刚张开嘴含住,她的耳垂就红了一整片儿,连带着整张脸、整个纤细的脖子都红了。
温热的气息,熏得她不止心软,甚至连腿都软了,软软地瘫在他怀里,似乎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而他是惟一的支撑,没有他的支撑,她仿佛永远都站不起来。
她如同猫儿一样懒,又是咬着唇瓣儿,羞涩地再叫了声,“叔叔,叔叔——”轻轻的,真是如刚出生的猫儿一样,声音叫人又怜又爱,“叔叔,叔叔——”
简直是一种禁忌的撩拨,叫人的大男人心态极度上升,便是史证也有这种心态,仿佛再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叫他觉得幸福了,他所期待的人就在他怀里,最最乖巧的,在他的怀里,哪里也去不了。
“乖,再叫声,再叫声——”他咬着她娇嫩的耳垂,红嫩嫩的,像是很甜,甜的他不肯松开嘴,一下又一下地轻咬着,不时地又哄着她,哄着她再叫,“乖,再叫一声,再叫一声,叔叔喜欢听呢……”
这温情的,入了她的皮,入了她的骨,入了她的全身,叫她难以抵抗,“叔、叔叔、叔叔,——”她一记记地喊着,跟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似的,小巧漾着醉人的红,如同最娇艳的花朵儿,还是刚刚开的那种,刚好迎着露珠儿那种新鲜样儿,“你那里没事了?”
还贴心,还晓得问他事情有没有忙完了——
要说这份贴心,她以前真没有,一贯不是贴心的人,头一次,她竟然变得贴心了,把他的心熨得妥妥的舒坦,像是一下子就暖和了,“我们一起好不好?”
他问她——
问她的意见,上次他也问她,那还是叫她跟高炽离婚,——这一切,他只说,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话问得叫她都心酸,眼眶里似乎一下了就湿了,她想哭——
像个孩子般的,反身投入他的胸前,两小手紧紧抓着他白色衬衣,把所有的眼泪都往他衬衫上抹眼泪,完全不管不顾的,“叔、叔叔,他们都是混蛋,都是些混蛋——他、他们让我跟高炽离了婚——还让我、让我把事情全主忘记、忘记了,叔、叔叔——”
哭得个撕心裂肺般的,委屈的叫他的心都跟着疼——
作者有话要说:都补好了,哈哈,好像是这个时间段里最早更新的一次,唔,先去睡了,实在是太困了,唔唔,也许、也许唔,也许这种东西太不靠谱了,我一直是个不靠谱的人,嗯确实是的,但是我告诉大家,我会补完的,一直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