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妈妈肚子里的小孩越来越大,所以她渐渐减少了工作量,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多。这原本是安宁期盼的,现在实现了,却让安宁更加难过。
安宁有时候看见妈妈的肚子,会一瞬失神,里面的小孩比她和孝岷都要幸福。
安宁越来越不喜欢呆在家里,面对妈妈,面对她肚子里的小孩,她会有些无所适从。常常在放学后,安宁会先去崔胜贤那里坐坐。崔胜贤很搞笑,总是可以让她暂时的忘记烦恼。
而孝岷几乎所有在家的时间都是在他的房间里,玩着他的电脑。安宁说过让他不要沉迷于游戏,他说着“知道”,却整天还是老样子。安宁也没有办法。她想,孝岷肯定比她更不想面对这一切。
无论他们怎么逃避,现实还是照着它的轨道发展,轧过一切不愿接受它的人的心。
这一天还是来了,孝信出生了!
安宁多了一个比自己小十五岁的弟弟。
妈妈在医院待产的时候,安宁带着孝岷一起去了汉江。
两人一起躺在江边的杂草上,感受着阳光的温暖。这一刻,安宁和孝岷都觉得心里其实是平静的。他们都长大了!
“呀,你这一年个子长了不少啊,都跟我一样高了!”安宁突然发现,孝岷额前碎碎的刘海长到有点挡眼睛了,以前那一张稚气的脸也渐渐显得成熟,这一年,孝岷变了很多。
“是你一点都没长!”
“哪有,我长了好几厘米呢,我量过的!”
“……”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你讨厌我吗?”
孝岷想了想,“……是讨厌的,讨厌你妈妈和你,认为是你们让我妈妈不能回家了!”
“那后来为什么不讨厌我了!”
“因为你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让爸爸和阿姨着急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你和我是一样的,是同病相怜的人,而且你比我更不幸,因为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原来我已经离家出走两次了!”安宁想起这近两年的事,时间过得真快,当初刚来韩国时的感觉还历历在目,现在,汉城已经变成了半个故乡,甚至,安宁已经开始眷恋汉江江水的味道。
“其实我很羡慕你有勇气离家出去,我想了很多次,却没有真正走出去过。”孝岷随手拔起一根干枯的草,举起来对着阳光端详,秋日的阳光为枯草镶上了一到金边,“哦,其实有一次!”
“嗯?”安宁转过头看向孝岷,不经意间却看到了孝岷的眼神,看似平静海面,底下却暗潮涌动,一点都不像十几岁的小孩。也许某时,酿成巨浪,才最是骇人!
孝岷啊,不要变成阴郁的小孩!
这话,何尝不是安宁在心里对自己说的。
“你到家里来之前,我有过一次离家出走,因为爸爸不去参加我的家长会,当时很生气的我在书包里装满吃的,然后一个人到处走,走到了挺远的地方,可是天黑了爸爸也没来找我。我不知道可以去哪,所以最后自己打车回家了。回到家才发现,那天爸爸应酬,我到家的时候他都没有回家。我记得,回家后爸爸不在,我竟然是庆幸的。也许是因为知道了爸爸没出去找我,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而不是不要我了;也许是因为我不用被爸爸惩罚。所以你离家出走后,爸爸和你妈妈为你着急奔走,我竟然很羡慕!”说道这里,孝岷不禁自己笑了起来,怎么会羡慕这样的事情,自己真的是很搞笑。
“……其实,不用羡慕的!真的是很傻的行为,你看我后来还不是自己回来了,回来还挨了打!”安宁抬头看向天空,秋季的天空总是显得特别空旷。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回来?”孝岷声音沉沉,问出了这个放在自己心里很久的问题,“我还以为你可能不会回来了。”
“呀,你傻呀,我什么都没带,连存零花钱的银行卡都没带,能不回来吗?”
孝岷被安宁的回答逗笑。“就是因为这个?”
“不要笑,就是因为这个。我跑到了朋友那里,朋友收留了我,可是,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我没有钱,没有身份证,未成年,我哪里也去不了。”
孝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安宁也静静看着这个世界,草木又开始枯黄,树叶飘落。微冷的风吹过,吹皱江水,吹平心伤。
待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安宁才拉着孝岷站了起来,回到家里。
李明英在医院陪安宁妈妈,家里只有他们姐弟两人和一个做饭的阿姨。吃过晚饭后,阿姨也回去了,家里就只剩他们两人了。
安宁在孝岷房间和他一起玩了会儿游戏,才回到自己房间睡觉。
安宁妈妈带着刚出生的孝信回家时,安宁和孝岷都在。看见新生的小孩,安宁发现自己比之前想象的平静。之前还以为自己看到这个小孩,会很生气很厌恶,也许还会再大闹一场,让大家都别想好过。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安宁看着小小的孝信,却真心地希望他可以幸福地成长,一定要比自己幸福呀!
可是,怎么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死了一样?
——
这一天,东永裴特意抽出了时间,约了安宁一起去教会。
唱诗班的小孩在唱诗,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场景,还有曾经陌生,却被上帝安排相遇熟识的人。
两人一起坐在教堂后排的木质长椅上,在这个他们相遇的地方,双手合十,轻闭双眸,聆听来自天堂的声音。
这些日子,安宁看似平静,心里其实有着太多的杂念。而永裴,虽然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却依然压力满满,也许是因为他人的目光;也许是因为总有人将他和志龙比较;也许是因为精心准备却不一定换来赞扬的表演;也许是因为付出了四年还是看不到希望的梦想。他们都需要获得坚持下去的力量。
每个人都是带着罪孽和悲伤出世,每个人都需要心灵的救赎。
教会结束,安宁和东永裴很有默契地等人群陆续走出教堂,才起身离开。
并肩走在青石街道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突然,安宁拉起东永裴的手开始狂奔,一路毫无顾忌的狂奔,根本不在乎前面是哪里!
就这样听着风从耳边吹过的声音;就这样看着前方漂浮的白云;就这样牵着身边一起奔跑的人。安宁想,她一定离不开永裴了。可是,这一刻,我在拼命逃离,你在追逐梦想。
再次跑到脱力的安宁一下摔倒在地,被安宁一支手拉着的东永裴也重心不稳被带到地上。
安宁倒在地上不起来,东永裴连忙去扶她,拉起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擦伤了,看她的样子,膝盖好像也受了伤。
“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不去。”
东永裴环顾四周,看到前面有一个小公园,里面有一些公共健身器材,还有秋千椅。所以东永裴扶起安宁,到前方的秋千椅上休息。待安宁坐好,东永裴蹲下来看安宁的膝盖。安宁缩脚想避开东永裴这一略嫌亲密的举动,却扯动痛处,疼得“嘶”了一声。
东永裴抓住安宁的脚踝,“别动,我看看伤怎么样了!”
东永裴轻轻拉下安宁包住膝盖的长袜,里面露出了一大块淤青,还擦破了皮。东永裴抬头刚想说什么,却看到安宁哭了。不知所措的东永裴坐到安宁身边,说了一句:“是不是很痛?”
一句话让安宁的眼泪决了堤。
安宁大哭着一把抱住东永裴,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她哭泣的样子肯定很丑,不要让他看到!不要让他看到!
第一次和女孩拥抱是这种情况,东永裴无奈不知如何是好。最终,东永裴还是抬起手拥住这个痛哭中的女孩,她一定是很痛苦!他就知道,这些日子,她的平静,她的沉默,她的失神,都是因为她太难过,她需要发泄,最少这样发泄一次。这个时候,就让他陪在她身边吧!
安宁的鼻涕眼泪蹭到了东永裴卫衣的肩膀上,东永裴等她稍稍平静后,把她的头放到了另一边肩膀上,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然后渐渐地,变成了两个人靠在椅背上,安宁把脸埋在东永裴的肩里。
又是安宁喜欢的初冬,微冷。
这里安静得听得见风声。
秋千椅轻轻晃荡,带着人心飘飘摇摇,仿佛身处云端,美好却又让人心惊胆战,安宁想,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这个时候的安宁已经平静下来,但是,她开始眷恋这样一个肩膀,不想离开。
还有一个问题:东永裴一直是好朋友,现在她却这样做出了如此亲密的举动,会很尴尬吧!
不敢睁开眼睛,安宁干脆装作睡着。
闭着眼睛的感觉,让安宁想到很久以前那个夏日的午后,少年对他说:以后不要这样轻易相信别人!
只要相信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