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飞过去将浮木上的人带回罗的船上。
季纶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口还真够多的……”身上的衣服都被血迹侵红。隐约还能闻到一股伤口腐烂的臭味。
“还活着。”泠探过鼻息,全身上下几乎都是伤口,没有一块完整的,他竟然还活着,这小子的生命力够强的嘛!
罗与季纶带着这位不知名的少年进了手术室,要全面检查是否体内还有未知的伤口。
泠不喜见血,而且男女有别,她就留在手术室外。
等利库嘉午睡醒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喊了几声,泠从船舱内探出头,“怎么了?”
“你们都去哪儿啦?”刚才身边没人,他内心霎那间就慌乱了。孤独感和恐惧感隔了数年再一次无形的将他笼罩。他讨厌那种感觉,压的他喘不过气。
“有个病人,你错过了动手术的过程,罗正在给他包扎~~~”还是清亮的嗓音,如春风,最能抚慰他的心。
利库嘉望着手心上的一层薄汗,已经多久了,久到他以为他已经不再害怕。
泠见他站着不动,好奇上前询问,“嘉,什么美梦啊让你这么回味?”
肩膀被人轻轻一拍,利库嘉如梦初醒,“怎么了?”
“走啦!还是你一个人继续留在外面休息?”泠见他在发呆,一把抓过他的手往船舱内拖,边拖边轻声道:“如果是做了噩梦,那就赶紧忘掉。”
利库嘉顺着这双小手看向泠的侧面,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微微扬着嘴角,这十多天的相处,她发现她就是个充满温暖充满阳光的人。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影响到她的心情,他总是看到她的脸上挂着笑。从手心传来的温度不可思议的抚平了他内心涌现的恐惧,将他从黑暗的深渊中解救了出来。
德莱将少年移到船上唯一有床的一间卧室,安顿好少年,罗的神情略带歉意,“今晚,你只能睡吊床了。”
“那今晚我和你一块儿睡呗!”泠这几天依然没睡好,但她不敢提出和人同睡的要求,毕竟和他们不如和路飞艾斯那么相熟。但是既然单独的卧室没有了,干脆和罗挤一张床吧!
罗的双眸微微惊诧的放大,遂又立即掩下异样的情绪,“如果你需要单独一个房间,空的卧室还是有的。”那天抱着她睡觉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他并不希望再一次被她影响。
“哦。”泠不再说什么,略有些失望的将目光放在受伤的少年身上。
“不如和我一起睡啊!我不怕你睡相差!”季纶也记得那天的情景,玩笑似的邀请她。
“嘁!我才怕你睡相差呢。”泠吐舌皱眉,不是谁都能做她的‘安神药’。
罗的船并不大,供休息的卧室一共才三间,其中一间是罗等人休息的,一共六个吊床。一间是有软垫床的,专门是为了怕有病人而留着不用,泠上船后的一段时间一直住在那间,现在有了病人,泠就要转到另一间有吊床的简易卧室了。
罗和季纶给少年动手术的时候将他的残破的衣服都脱下来,包扎之后给他披上了一件宽松的灰白色长外衫。
从他那件虽然残破,可布料的材质精细华丽,初步猜测此人挺富有,也许是家族仇杀。
季纶听了泠的猜测也说,可能是情杀!说不准他现在已经被夺了家产,他是付不出医药费的。
泠用一种鄙夷的眼神和语气,“情杀?这么小就碰到情杀?!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从小就不靠谱啊!”
“……你参与过我儿时期吗?还从小呢!还有,什么叫不靠谱?我哪一点让你觉得不靠谱了?你给说清楚!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诋毁我的名誉!”季纶小时候是调皮捣蛋的能手,不代表他其他方面也都劣迹斑斑。
“嘿嘿,难道不吗?罗,你说我说的没错吧?”泠躲开季纶的质疑,腻到罗的身侧,寻求最有力支持者。
“被你猜中了,这人确实没靠谱过。”罗还是淡淡的神色,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罗!我可是你哥们!”胳膊肘往外拐,这损友,永远就知道和别人站一条战线,当初就不该跟着他一起出海!
“我是依据事实说话。除非你能举出一件事来证明你曾经靠谱过,我就收回我的话。”罗身子微微向后仰,手枕着后脑勺,眼神时不时的观察刚动完手术的重伤少年。
季纶咬牙切齿愣是没话反驳了。在他的记忆当中,还真就没干过任何一件正统的事。
利库嘉和德莱背靠着墙,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又将话题扯回了少年的身份上。
不管怎么猜,少年昏睡了一天,还是没醒,也就无从得知少年的真实身份。并且罗嫌泠和季纶太吵,影响病人休息,将他们赶了出去。
泠翻来覆去得睡不着,起身偷偷摸摸的来到他们的卧室,发现罗并没有睡着,当她推开门的时候,他就第一时间将目光盯准房门,身体进入戒备状态,看到是泠,颇为不解,“有事?”
“睡不着!”泠穿着一件丝质淡蓝色睡裙,穿着毛茸茸的兔子头拖鞋,兔耳朵随着走动上下摇晃。脚步轻缓的来到罗的吊床边,用一种粉可怜粉可怜的眼神瞅着他。两人对视了几秒,月光下,她自己或许不知道,她拥有一双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哪怕她是无意的,也依然十分勾人心弦,对着这样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他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
因此,罗最终妥协,颔首表示准许。泠立即整个人如无尾熊一般攀附在罗身上,自动自发的调整姿势,然后轻轻的道了一声‘晚安’。罗无声的叹息,将小毯子盖在两人身上。闻着从她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香气,罗竟然开始对这根本没有曲线可言的小丫头浮想联翩。
简洁的黑色短发,肌若凝脂气若幽兰,长二卷翘的睫毛如羽毛般静静的停驻着,在脸颊上打上一层阴影。她很瘦弱,可又充满了力量,真是个矛盾综合体。
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听到隔壁的卧室有惊呼声,把罗从梦中惊醒,小心的将如八爪鱼一样的泠从自己身上扒开。然而依然把泠给吵醒了,也或许那个叫声把她吵醒的。泠看了一眼手表,凌晨两点零九分……
这可恶的家伙,什么时候不醒,偏偏半夜醒来,醒来就醒来嘛,鬼吼鬼叫的!!!要不是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她一定要送他一拳助他彻底好眠。
泠回到另一间卧室取下衣架上的深蓝色麻纺杉套在身上才去探望那位半夜不让人休息的少年。
那间卧室的门是半掩,罗是最先来到少年房间的,接下来就是泠了。
“你们是谁?”少年的眼睛里写满恐惧,身体抵住墙壁,恨不得能穿透墙壁冲出去,全身都在发抖。
特拉法尔加圠冷眼看着少年,简单的解释了自己的身份:“我是这艘船的船长,也是医治你伤口的医生,特拉法尔加圠。”
泠紧跟着也向少年介绍了自己,“我是这艘船的寄宿人,温珞炟D泠。”
“船?”少年愣愣的看着泠,在微弱的灯光下,女孩全身仿佛萦绕着一束淡淡荧光,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少年望进女孩纯净不掺杂质的双眸,他内心的恐惧因她温暖的笑而逐渐得以平稳。
“对,你现在在船上,你还记得你受伤漂流在海上的事吗?”罗站在床边没再靠近,不然难保少年不会激动去撞墙壁。
少年闻言垂下头。
半晌,三人静默都没有说话。德莱、季纶以及利库嘉也已经赶来卧室。
少年闭上眼,嗓音沙哑,藏着一丝痛苦,“其实我早就不想活了……你们不必费心救我的……”他对于获救并不是感谢,反而是困扰。
“你的家人呢?朋友呢?你就没有值得回忆的快乐?值得去争取的未来吗?”泠同情这位少年,她也曾有过不想活的念头,可她还是苟活了许多年,直到来到这里,她庆幸自己选择了苟活,不然她就不知道原来人生中开拓出另一片天地会是如此美好,曾经的痛苦都已经过去,未来在自己手中,她会努力过好每一天。去享受活着的美好。至于更远的将来,也许就留到那个时候再去烦恼吧!
一连四个问题,少年瞪着自己被绷带包扎的双手,脑海里不自觉的回忆起自己的家人、朋友,那些他以为的快乐,和曾经畅想过的未来……脸上起初还隐隐带着笑,然而笑容才刚刚展露便被忧愁取代,被浓浓的痛苦和愤怒取代,被一种无语言表的无奈取代。最后只是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了……”少年捂住自己的脸,泪水不受控制的向外倾泻。他曾经拥有的现在都不再属于他,他已经一无所有……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会的,就算过去所拥有的所相信的没有了,你又怎么知道你的将来也一无所有呢?”泠立在床边,看着少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惘然无助,不知所措的自己,她已经从过去跨出来,她相信他也可以,“所有的苦难会过去的,就看你有没有勇气去面对眼前的困难,有没有自信去创造美好的未来。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我也可以成为你的朋友……我可以分担你内心的痛苦……”
少年抬起眼,泪水因她的话似乎暂时止住了,“会过去?真的都会过去吗?”
“嗯,会的,只要你勇于跨出过去。”泠拿出手巾拭去他脸上的泪痕,“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拥有过什么,失去过什么。从这一刻起,就是新的起点,新的开始,未知的未来都掌握在你的手里,想要怎么样的未来,现在就要付出相等的努力,没有不劳而获的未来,你……明白吗?”
“我害怕……”少年一时间难以接受泠的思维,在他的认知里,曾经拥有的都是生来就有的,他几乎不曾付出不曾努力就拥有很多东西,就是因为这样,他被赶出去的两天里狼狈不堪,最后还遭到追杀……他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念……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活下去……活下去还能做什么……
“别怕,你并非一个人独活在世,你可以有伙伴的。人活着,一定会找到伙伴,一定会找到为了互相守护而存在的伙伴。只有活着,才会遇见幸福。”她已经开始试着去相信,所以希望对人生对自己失去信心的人也可以相信。人活着,难免有孤独时。
孤单只是一时的,一定会找到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的伙伴。愿意无条件的信任对方。视对方的生命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人。她愿意相信,她愿意去寻找这样的人。
“伙伴?”少年不懂,他从小有不少玩伴,可以交心的却一个都没有。什么事都被安排好,保护他的保镖也很多,他只知道按照母亲说的照做就行……至于‘伙伴’,对他来说,这个词很陌生。更无法立即明白伙伴到底是什么深刻含义。
泠一改刚才的温柔,略有些粗鲁的拉起少年的被子,硬是让他睡觉,“嗯嗯,先不要想那么多了,先睡好不好,姐姐在一旁陪你,不会有妖魔鬼怪出没的,好好的休息一下,等天亮了再想好不好?”
姐姐?少年愣了一下,被按回了床上,少年的力气还不如她,被固定在床上怎么也挣脱不了,身上的伤口因挣扎而发疼,他也只能听话的躺着。或许是该休息,他被赶出来后就没好好阖过眼……
“罗,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泠推了一把愣在一旁的罗。“还有你们三个,守夜的继续守夜,休息的继续休息。”德莱、季纶以及利库嘉看留下来也没用,也就该干嘛干嘛去了。养足精神明天也能继续航海,也能够照顾泠。
罗还沉浸在刚才泠一连串的话语,愣愣道:“哦,有事就叫我。”关上房门,罗立在门口发呆。
刚才的那番话,他不知道少年是否听进心里。
但他知道,自己的心因她的那番话而悸动了。就如同第一次看到她,与她对视,仿佛能看清她的内心一般一样的让他悸动。他从不知原来还有如此纯真的让人窒息的人存在,在她身边会有一种安心的力量,不是因为她力量上的强大,仅仅是在她的身边就会莫名的感到安心。
伙伴啊,为了彼此能够不顾一切的伙伴,是他从小渴望的。
他相信在大海上能够遇到一群可以信赖的伙伴。
泠认定的伙伴就是愿意守护她,所以她才会不愿加入其他的海贼团吗?
真是可惜了呢……早一点遇到她该多好……那个人能做到的,他也可以!望着满天的星辰,罗听着自己纷乱的心跳,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泠搬了一个椅子坐在少年身边,少年许是真的累了,又因为知道没有危险,放松之后很快睡着了。
泠望着少年熟睡的面容,他全身上下,连手掌手心上都是伤口,难以相信他在大海上还能活着,说明他的求生意志还是很强的。说什么不想活了,根本就是骗人!他内心深处明明就是想要活下去的,只不过活着要接受的现实还是击倒了他的自尊心吧!
遇到这样一个人,简直就像是面对过去的自己。她根本无法撒手不管。
第二天一早,少年醒来发现昨天晚上那个女孩还在,正在书桌边看书,望着她的背影,没来由的觉得安心。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的内心,这是第一次,不是因为尊贵的身份,不是因为迫于权利的压制,也不是因为金钱的利益。第一次有人真心的鼓励他,真心的希望他能好好活着。他以为逃到大海也是死路一条,他是不甘心死去,可又害怕活着。在海上听天由命,没想到被人救了,这让他内心极为矛盾。
“饿了吧?”泠感应到视线,回过身发现少年正在发呆。
“嗯。”少年下意识摸摸肚子,他好多天没进食了。
泠放下练书法的笔,在这个时代她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但是由于来到这个时代时写的字太丑,经过不懈的努力,终于不再是毛毛虫。来到床沿,用手轻触她的额头,已经退烧,虽然伤痛得到治疗,但是他多日未进食,恐怕还是体虚的吧,“能起来吗?还是我把早餐送进来?”
“我想出去走走。”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让他渴望呼吸外面的空气。
“我扶着你吧!”泠扶着比她高出许多的少年,少年在起身下床踩地时发现昨晚还全身上下疼痛不已的伤口,今天已经不疼了。那个医生好厉害,他碰到了一群好人。原来大海并没有母亲说的那么恐怖啊!
“不用不用,已经不疼了。”他怎么好意思让一个比他还瘦弱的女孩扶着自己呢,何况她都一宿没睡,也肯定疲累了。
还没走到门口,罗推门进来,看到少年与泠并肩正要往外走,“怎么起来了?你的脚上伤口还很严重,不该下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