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华装失忆的那段时间,经常下棋、锻炼,也就成了习惯,知道沐寒声和傅夜七过来了,也坚持打完整套健身拳法才从后院回来,一进廊厅,却见了沐恋。
那怪异的模样,让她不由多瞧了两眼。
腰上系着男人的西装外套,身后的年轻男士垂手而立,恭敬有礼又泰然稳重。
“这位是?”老太太盯着赵霖,问的沐恋。
不怪她不顾端贵急着想知道赵霖的身份,实在是节骨眼特殊。她刚与沐恋这丫头说了要安排相亲,她可倒好,出去一圈,竟就带了个人回来,怎能不问?
沐恋依旧系着赵霖的外套,对着老太太乖巧淡笑,说话稳多了,道:“我的朋友,也是外交部的呢,和七嫂嫂是同事!”
是么?
一听这话,老太太不问了,倒是热情的引着赵霖去客厅坐,说:“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洛敏去泡茶。
沐恋来月事了,她来月事向来悄无声息,不痛不坠,因此才会在赵霖面前闹红脸。
而她去换衣服之前,转了喊了傅夜七,“七嫂嫂,你得帮我个忙!”
傅夜七听了,对着沐寒声略微一笑,起身去了沐恋房间。
沐恋一改回来时的凝重,匆匆换了一块‘藏经阁’神秘兮兮的等在门口,等她七嫂嫂进来便关了门。
“这是怎么的?”傅夜七看着她今日心情不错,自奶奶训了苏曜那件事,恋恋许久没有恢复往日的精怪和直率。
沐恋笑,只字不提苏曜对她坦白的心上人,只靠在门边问:“七嫂嫂认识赵霖的对不对?”
她点头,不多说。
而沐恋也不多问,直奔主题:“那七嫂嫂帮我搪塞奶奶行不行。”说到这里,她才苦着一张脸,“我不想相亲!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什么亲?”
这话,沐恋自然不敢对着老太太讲,但的确是心里话。
奶奶要给她安排相亲?傅夜七微蹙眉,总不会就因为这个事,奶奶让他们过来的?
否则这个周末,按沐寒声的突发脑热,他们恐怕在郊游的路上。
褐眸微敛,她也不答行不行,只问:“如何搪塞?”
沐恋努嘴直指客厅,“赵霖不在那儿了么?奶奶最信任七嫂嫂了,赵霖是外交部的人,七嫂嫂说他如何品质,奶奶一定信,嫂嫂就往好了说……”
傅夜七淡淡的蹙眉,把赵霖夸上天,她是愿意的,自己的人如何优秀,她最清楚。
可……沐恋不怕弄巧成拙?
“万一哪天奶奶真把你许配给赵霖如何是好?”她提前打预防针。
“不会!”沐恋说:“我跟赵霖就一小时前认识的,看他的为人气质,没那么随便,再不行,我私底下会与他说这只是缓兵之计。”
当初总是念叨着要谈恋爱的姑娘,如今是千方百计不找对象,果然还是年幼好,傅夜七不无感叹。
“七嫂嫂?”因为对方不回话,沐恋一脸的小心翼翼,等她要张口又赶紧摆手,“您要是没想好,千万憋说话!”
她不由得笑。
赵霖如今涉世未深,很多东西,碰得不能太早,否则公然将他推到苏曜的对立面了。
所以她说:“说好话是可以的,至于别的,你们随缘。”
言下之意,她的好话也只是实话,定不会夸大其词。
沐恋笑了一下,算是满足了。
傅夜七看着她,欲言又止,其实她想问,是不是还对苏曜恋恋不舍?终归是没问。
沐恋靠后一些才出去,站在门口看着她七嫂嫂离开,刚才那精灵的神色有些低落了。
苏曜在她眼里,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儒雅、稳重、谦逊、有才干,而她的七嫂嫂是她认为最美好的女子,早听说了很多关于他们上下级的传说,她竟然丝毫没联系上。
有时候她想,哪怕她争取到苏曜,让他与曾经的心上人同在沐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何相处?果然缘分弄人,她和苏曜没可能么?
沐恋从自己的房间出去时,换了一身淡黄色的裙装,看起来眼前一亮,满是年轻元气。
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倒是走得轻快,顺势坐到赵霖边上,说:“外套,我过些天还你?”
赵霖手里捻着茶杯,视线从她来时就随着她,这会儿收了回来,极其自然的摆下杯子,平和的一句:“好!”
哪怕赵霖很少说话,老太太都看了他很多次。
年轻人中,陆婉华欣赏的人很少,自家孙子、孙媳妇是一对,这一天,又加了一个赵霖。
赵霖没到二十七,干干净净的五官,身上的稳重和从容深得老一辈欣赏,他的不爱言语成了谨慎的表象,哪怕说话,也极为得体,不多少也不寡淡。
后来老太太问过傅夜七关于赵霖的身世,傅夜七实话实说:“单亲孩子,从小成绩不算拔尖,但很有思想,做过金融创业,最后凭实力走进外交部,半年不到已然成了正式科员,预备科长。”
哦……
老太太长长的尾音,意味很浓。
最终说了一句:“凭实力好,难得来了家里竟不拘谨,不过还得磨练几年。”
仅仅三个停顿,但对赵霖是一种肯定。
那天傅夜七的确说了几句赵霖的好话,但适可而止。
午餐,老太太亲口邀赵霖在家用餐,可赵霖竟然拒绝了。
老太太、洛敏包括沐恋都愣了一下,他竟然拒绝了?
可傅夜七淡淡的笑,她知道赵霖在想什么,还亲自送他到了玫瑰园门口,立住脚步,忽然发觉赵霖竟比她高一截,得仰头说话。
赵霖发觉了,转身看了不远处的车之际,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致使她仰头的角度放缓。
多细微的行为,就有多深厚的涵养和敬重。
“你知道沐恋的意图?”她问。
其实‘意图’用得重了些,但没别的词可想,赵霖能懂。
他点了点头,“家长的心思,我也懂,我爸也催着呢,不过……头一次就上桌,显得高攀迫不及待了。”
她淡淡的笑,虽然奶奶大概没那个意思,但赵霖的心思完全可以理解,所以她不作评价。
临走时,赵霖才说:“苏先生与傅孟孟见过几次面,如果不出意外,恐怕过些天该邀您做客了。”
赵霖笑得很笃定,走前恭敬的略微欠身才上了车。
下午,傅夜七和沐寒声夫妇依旧在玫瑰园,既然来了,总要见上儿子的。
蓝思暔与别的孩子相反,他希望花每一分钟去做有意义的事,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玩具上,反正那些玩具他闭着眼睛都能拆装。
所以,周末他都没闲着,拉着青山、青木陪他参加幼儿兴趣班。
青山、青木将人送到玫瑰园就返回。
蓝司暔走进家门时,见了沙发上的人先问个好,还是一贯的神情带着乖巧:“妈咪!”转向沐寒声时如同对待伙伴:“老沐!”
老太太眯着眼睛笑,也不着急。
果然小家伙迈着初显骨架的大长腿到了老太太腿边规规矩矩坐好,亲昵极了。
“今儿学什么了?”老太太笑着,记得他说昨儿学得五子棋,回来还缠着她练手。
蓝司暔仰头:“小提琴……还遇上一个怪叔叔!”转而向着那头,“妈咪,叔叔说认识你。”
正巧,客厅放着视频,周末新闻无人在意,也无人调台。
“新晋票房之后肖筱与娱乐圈霸少卫子谦的绯闻传了整整百天后销声匿迹,本周末却被娱乐速递记者抓个现行……”
蓝司暔俊俏的眉眼一转,颔首,“就是他。”
照片上两人夜色慢行,亮点是牵着手。
上一次卫子谦弄了与她的绯闻,此后用肖筱盖了过去,让媒体把注意力转向肖筱而非她,没想到这风波还没过去。
莫不是,又要拍新电影了?
傅夜七不多想,只略微倾身问:“怪叔叔都跟你说什么了?”
蓝司暔想了会儿,道:“说妈咪一个人带孩子累,他认我当干儿子,培养成小提琴王子。”
说这话时,蓝思暔语调没什么变化,没有欢喜,也没有不屑。
不过,他着实对小提琴之子没什么兴趣,学学倒是不错的。
干儿子?
傅夜七皱了皱眉,儿子太招人喜欢了,谁逮着都想占一个干妈、干爹的。
“你怎么应的?”倒是沐寒声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蓝司暔挑眉,孝心满满的给老太太端了茶递到手上,然后才转头,颇为正经道:“我说等叔叔有了女儿,认个‘妹妹’就好!”
……哈哈
老太太率先笑了,顺手把茶杯给了重孙,没有任何对卫子谦的喜恶,纯属被他的回复逗笑了。
“司暔,你这才不到三岁就开始认妹妹,等成年得有多少好妹妹?”老太太略微的调侃。
也就跟着重孙子,她能这么乐呵,什么都不操心。
蓝思暔挑眉不说话。
没办法,他考验一个老沐就挺累了,不能什么人都跟妈咪沾边啊。
对于卫子谦的提议,沐寒声可没忽略。
别看卫子谦那个人只时而出现在妻子身边,大多时候被娱乐圈的事缠住,可每一次出现,基本没什么好事。
果然,八月中旬,有一个娱乐盛典,作为近两年最卖座电影的幕后投资人,卫子谦着重邀请了傅夜七。
请柬的烫金尤为讲究,佘贵又唯美,字里行间葳葳深情:七夕前夜,相约摇曳。
‘摇曳清庭’——最被娱乐界各个颁奖典礼青睐的地方,少有人知,那也是卫子谦的地盘。
不过,那一场盛典还剩小半月,此前,傅夜七果然接到了傅孟孟的电话,名为普通聚在一起吃个饭,把沐寒声这个‘妹夫’都邀请了。
接到电话时,傅夜七在后院,即将步入八月,午间天气还是热,她想游泳。
“地点定了么?”她问傅孟孟。
傅孟孟说:“就在嘉玺吧,就当是请朋好友聚一聚,劳烦沐寒声一定来,我怕是请不动,得由你转达了!”
傅夜七略微挑眉,沐寒声若是不想去,谁都请不动。
何况,她一点没看出他们之间,何时到了可以‘亲朋好友’的名义聚会的份?
也忘了什么时候竟然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在电话里交流了?
想她与傅孟孟曾经见面还被赏了一巴掌的,那时候见面,可都火药味十足。
时间果然如梭。
沐寒声在书房处理一点公务,回神发觉许久没见妻子了。
书房的窗户看出去,能见到后院侧方家庭游泳馆。
奇了,她这是头一次想游泳吧?
沐寒声走进游泳馆时,她还没换衣服,见了他,先把事说了。
沐寒声听完不无纳闷,“傅孟孟邀请我?”
他与傅孟孟见面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前,一次是沐煌办公室,他让她自打一巴掌;一次在傅宅,他从她手里买过宅子。
每一次的氛围都说不上好,今儿怎么就想起要一起吃饭了?
“你说去,我便应。”沐寒声没有太多意见,走到妻子身边,非常‘好心’的抬手要帮她换衣服。
女子嗔了他,抬手护了衣服,“那就应了她?”
可以,沐寒声点头。
那天下午,两人一起游泳(自然是有人厚着脸皮要一起的。)
可傅夜七终于发现一个有趣的事:沐寒声不太会游泳。
完美。绝对是他的代名词,可谁知,他竟不会游泳?这样的发现,令她觉得有趣。
他一直呆在浅水区,倒没表现出怕,就是扶着泳池边的手用力极了。
看着她在那头明媚的笑,一张英峻的脸,五官铺着刻意的肃穆:“你玩太久了,该上岸了!”
不,她摇头,“晚餐前,不着急!”
男人蹙了蹙眉,盯着她。
皮痒!
猛然觉得一抹修长到了身边,傅夜七愣了一下,已然被人拦腰拥住。
“唔!”她惊呼,条件反射的往深水区逃。
沐寒声是不太会游泳,但在深水区保自己不成问题,可她这一挣扎就另当别论了。
“沐寒声?”逃到不远处,女子转头,没见他,水下隐约的人影,并无动静。
心底一紧,她匆忙返回去,潜水去寻他。
男人身形高大,哪怕就着水的浮力,要把他弄上来也颇费力气。
总算游出深水区,她才松口气,却板着脸骂人:“不会游你往深水区钻什么?嫌命太长了?!”
她是真的在骂,很严肃。
但沐寒声咳嗽几声,低眉却淡笑望着她,“本还想,淹出个好歹来,让你养我一辈子!”
她一脸严肃,抬手就打在他脑袋上,丝毫不把他当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
沐寒声也不恼,握了她的手,悠悠一句:“小心打疼我的手!”
“痞子!”她骂了一句。
男人一点不介意被她大骂,他们被奶奶指婚那会儿,何曾想到会有这样的恩爱?
嗯,她的确变了!这是他最大的收获。
他们之间,她太沉敛,从不会出现‘她在闹,他在笑’的场景,只是正好相反,时常是她很严肃,他在调笑,带着她一点点改变。
然而,曾几何时,他比世间任何人都冷肃。
何时为她变的呢?
记不清了。
后来她建议让他回岸上,她再游会儿。
他说:“一起,玩双人游戏。”
脸不红心不跳。
她还想嗔怒,可浅水区里好比陆地,她与他很是悬殊。
蓦地被他抵在泳池边,低了眉,“再给我生个小情人,如何?”
距离太近,她都能闻到他呼吸里那抹檀香,往后仰了仰,定着心绪,“我有了呢。”
“可我还缺一个。”他一本正经:“总让瑾儿欺负我,你不心疼?”
她勾着嘴角笑,很认真的摇头:不心疼!
男人叹息,转眸:“那我只好自己来。”
身体猛地被托起,她怕摔,一手环了他脖颈,双腿夹紧他的腰。
正中某人下怀!
她一脸纠结,“你快放我下去,一会儿被人见了!”
这男人越来越不要脸了!
这个时候,别墅里除了田帧,哪还有第四人?
私家泳池的水很清,以至她一低头都能看清两人的身体,不免红了耳根子,讨饶着,打着商量:“回卧室行不行?”
沐寒声勾唇,美其名曰:人间至美之事,哪都要尝试的。
他的五官天斧雕凿,深沉起来自有魄力,这一勾唇,邪恶却不流氓,依旧那么迷人。
那时的天很蓝,她从泳池窗口见的,因为不敢看下边,只好仰头。
承欢之余,只有这么一个印象,美好极了。
泳池的水湛蓝、清澈,偶尔随着律动氤氲出一波一拨的涟漪。
沐寒声太坏,她越是不敢出声,他越是不饶,不由得让她想起那一次的跨年夜。
再看如今湛蓝的天,他们可真是去年做到今年,天黑做到天亮,室内做到室外。
后来他们分开的日子里,傅夜七一下第一岛的海水,总是会想到这一天的欢愉,以至她猛然清醒,不知从何时起,成了她欠他太多,怎么能伤了这样一个男人?
那位高权重、呼风唤雨的男人,沐寒声,他一定是什么都不缺的,他更是在日积月累的时光里摸透了她的性子。他清楚的,生活的点滴里,她内敛、严肃,哪有多少事能烙进她心里?
所以,哪怕他位尊临神,本该深沉缜密到底,也不惜用着‘特殊’的方式去融化她,改变她,让她清楚记得,生命里这样一个男人走进来,就没再走出去。
他的确很成功,用着男人与女人之间最直接的交流方式,让她清楚记得他的感觉。
可是……
“累。”她求饶的方式一次比一次直接,因为复杂、绕弯的对这人没用。
她被拥着,腰肢半截埋进水里,总算可以喘口气。
细细的汗珠从她牛奶般美好的肌肤落进池水中,看得男人竟是一脸可惜。
忘了怎么的,她提到了一个问题,问他:“是谁教你游泳的?”
其实她还想说,谁教他游泳的,要不是他只敢在浅水区,她怕淹着他,她一定不会这么安分的任他索取,弄得快散架了。
可问完那一句,她微微眯起眼,伴着不平稳的呼吸,见他神色略微的变化。
是提到了什么不该提的人么?她想。
沐寒声的那一点变化,之所以她能看出来,是因为他在她面前,不假掩饰。
后来,沐寒声低低的说:“宋琦教的。”
那一句之后,他们之间安静了好久,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放我下去吧。”她再开口时,说的是这一句。
沐寒声没松,鹰眸微抬,盯着夹坐自己腰间的人儿,她介意了?
傅夜七没了游泳的兴致,但她也不觉得那是生气,只是一想,一个女人,教一个男人游泳?那场面和现在……
不想了。
她在他面前毫无顾忌的上岸,去冲了个澡,出来时沐寒声还在水里。
走过他面前,她才努力勾了一下嘴角:“晚餐还没好,你可以自己学一会儿,免得以后还用别人教。”
这话听着意味十足,沐寒声都不知道从哪答。
晚餐桌上,她也基本没开口说话。
田帧看了看这气氛,莫不是她生病的那些天,发生什么事了?
沐寒声试着给妻子夹菜。
她欣然接受,吃得很干净,转手又给他夹同样的菜。
这是什么意思呢?还给他了?
用过晚餐,傅夜七换了一份休闲运动装,奶白色,她总是喜欢纯粹的颜色。
“散步?”沐寒声不过去了一趟书房,出来差点错过她出门,问了一句。
她摇头,倒是回得平稳:“骑车去。”
那是她喜欢的运动,沐寒声知道,这两年来,她能喝以前不能碰的酒了,也能加速骑行了。
沐寒声几乎没怎么考虑,说:“我陪你。”
她没拒绝。
她想,有些事没必要隐晦着,出了林间,慢悠悠的推着车,又提了那次游泳,以示没有芥蒂。
沐寒声顺势细数了那些年一同学游泳时的人,但‘迪雅君’‘时陆铭’等的名字,她万全没听过。
在她印象里,他身边算得上朋友的,也就庄严了,没见过他真正的兄弟,或者红颜知己,也便不再问。
……
去赴傅孟孟的约那天,是八月十一。
傅孟孟坐在靠窗的地方,能见到沐寒声一身剪裁考究的西装,下了车,面色柔和的给妻子开车门。
“来了?”傅天成表情不明。
傅孟孟‘嗯’了一句,提醒她父亲:“哪怕年龄上你是长辈,在沐寒声面前,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拿捏清楚。”
言下之意,倚老卖老没有用,沐寒声的阅历恐怕不比他浅,若是拿捏不准,便最好别开口。
对此,傅天成从鼻孔里吹了口气,不以为意。
傅夜七常来,但入住也只一次,更极少订楼上的包厢,大多和秋落在一楼大厅一角谈事。
他们老远,傅孟孟就站起来了。
傅孟孟有些后悔,适才,该是提醒父亲,主意与傅夜七说话的语气才是,她看出来了,沐寒声那无尚尊贵的男人,细节如此明显,他特意落了傅夜七半步,可见他把她捧在什么位置。
几个人落座。
傅孟孟脸上的笑意得体,亲自斟茶。
不过她说:“还有一个人没到。”
傅夜七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傅孟孟,如果没猜错,她还邀请了苏曜么?
亲朋好友,苏曜在哪一列?
苏曜来时,手里一把墨色的伞,几人才注意到外边下雨了,秋季的雨,来得莫名,按说,在炎热里该过隙无痕,但雨势有些大。
“抱歉,来晚了!”苏曜到了,温和的勾唇一句。
没人计较。
计较的是,这么些身份的人,今夜会谈些什么话题?
茶水齐了,饭菜也都上了,傅孟孟作为张罗聚会的人最先说着客套话。
“夜七,过去有些事我作为堂姐,可能做得不到位,还望不计较。”
这话确实客套极了,不过她们之间的确很多不愉快,她入股之前,两人说话都夹枪带棒。
傅夜七浅笑,等着正文。
好一会儿,傅孟孟终于提到正事。
“咱们傅氏很多沉积的项目一下子启新,北斗星的确大有功劳,我也知道齐秋落是你朋友,不过近日谣言四起,能一口气办了那么多项目,不是用权,必定攀势,思及你的身份,攀附权势这样的留言实在不利,因而我想,让你和齐小姐斟酌斟酌,有些该放弃的,咱们不必攥着,是不是?”
傅夜七以为她说完了,又听她继续:“沐先生在商界是个权威,商联那边也说得上话,夜七作为朋友,又是这件事的邀出方,若是不好给北斗星传话,沐先生也能代了。”
她总算听明白,绝美的脸,轻灵的笑了一下,说:“你不提我倒是忘了,一直没问,秋落那边的项目那么顺利,股份不知收回了多少?”
傅孟孟抿唇,“快二十了。”
别说这二十事儿小,再这么下去,半壁江山顷刻之间拱手让人。
但傅孟孟知道,硬拼,她拼不过政界人脉极强的傅夜七,那些个项目,哪一个不经过政府批复?
傅夜七眼角微动,她粗略估算是十八,没想超了,忽然佩服起赵霖来,难怪那天,他笑得那么笃定。
怎么办呢,越来越喜欢这孩子了!
可对着傅孟孟,她也就轻飘飘的一句:“这样啊……”
她忽然看向对面的苏曜,北斗星是她的,苏曜竟没跟傅孟孟说过么?明明赵霖说,他们见过多次了。
好一会儿,她才说:“傅氏不是有规定,一个股东股份不超二十五个点?”
的确是有,那是因为当时情况特殊,将水平线拉高,以示对那些被剥夺股份的股东仁爱,给他们留了这么丰厚的空间往上爬,自然,前提是,傅孟孟以为,谁也爬不过百分十的线。
她作为傅氏当前掌舵,都只有二十四点九,倘若有人上了二十五,那这公司到底成谁的了?
这时候,听了半晌的沐寒声不偏不倚的说了一句:“这好似,是你们的家事?当初傅氏推行新政,是特别往商联申请的?沐某当时在伊斯吧?这事不经我手,要么,再申请一次恢复政策?”
这明摆着讽刺傅孟孟当初给自己挖坑呢,来回申请,当儿戏么?
傅天成立刻就皱了眉,对着傅夜七,“要我说,侄女,孟孟撑起公司多难,你必定见了,适可而止,和和乐乐!”
嗯?怎么带了些威胁的味道?
她看向傅天成,“二叔当初蛊惑堂姐改政时,好像没想和和乐乐吧?”
这话很不给面子。
傅天成不是第一次被这丫头呛话,拧眉就差从座位起身。
傅孟孟把他拉住了。
“我也不瞒你。”傅孟孟说,“荣京与巴黎深刻建交,放出一个项目,我大概会请苏曜帮忙,到时候,北斗星那边恐怕很困难。”
苏曜略微皱眉,这个事,傅孟孟的确没和他说过,这是先斩后奏。
与巴黎?
傅夜七看向沐寒声,沐煌与巴黎的长期合作关系还在,深刻建交也是他因为仙希对戒才弄出来的吧?傅孟孟这内部消息走得挺快。
哦对,她忘了,还有个苏曜呢,必定是苏曜透露给傅孟孟的。
这下她不说话了。
傅孟孟见她不说话,就当是配合了,笑着,给她添菜。
苏曜随着傅孟孟的筷子,抬手之间拿了傅夜七的碗碟,看似随意的一句:“夜七吃不了这个。”
这话让在座的人都略微的愣神,只有沐寒声知道为什么——妻子这几天特殊,吃不了凉和辣。
苏曜竟记得清楚?
傅夜七略微低眉,没看沐寒声。
那天的谈话似乎也到此为止了。
可她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够味,直到后来,她见了报纸上,这夜几人的聚头赫然上报,才发觉,傅氏已在风口浪尖:舆论的风口,法律的浪尖。
都在嚼舌傅氏那些启新的项目太可疑,偏偏前不久,沐寒声授意工商、税务机关好好查傅氏,这下撞了个巧。
“傅孟孟还是聪明的!”傅夜七这样给了评价。
把傅氏推到风口浪尖,让北斗星不得不停下手头的项目,更没法直接参加巴黎项目。
“傅孟孟挺会钻空子。”沐寒声这么说。
他让人查傅氏,可不是这个意思,没想,让傅孟孟取巧了。
她却笑了一下,“这回总算知道,巾帼不让须眉了?傅家后辈哪有弱者?”
不然她不必韬光养晦,直接入驻傅氏不完了?
不过不碍事,后来沐寒声不乏讨好的拥着她,说:“想要项目,后边还多得是,这阵,就当让你歇息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不能松懈,依旧让赵霖多上心,毕竟,苏曜还未开过口。
话说回来,那天,傅夜七专注于谈事,她没发现,对面的‘今梦’,有人吵架了。
……
零散落着几个安全套,庄岩浓眉拧得死紧。
“你就是你昨晚的战果?”齐秋落没有歇斯底里,反而平静不已,他们好多天没见,“给我惊喜,还是让我佩服你?一盒就剩这么几个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庄严的解释很苍白。
因为他昨晚的确和一帮人出去了,因着最近的压抑,他喝多了。
“我想不出第二样!”齐秋落终于有了情绪,“庄严,我以为你改了……”
庄严拧眉。
宋沫有事找庄严,就遇上这么一幕,站了半天,一句也说不上。
在齐秋落抓起包要走时,宋沫终于挡住她,抿了抿唇,“齐小姐!庄哥哥……”话刚到这里,宋沫知道说错了,改口:“庄军处昨天出去喝得烂醉,他的朋友,你也知道,都比较好玩,指不定是别人放他兜里了……”
“你对他,倒是挺了解?”齐秋落对着宋沫。
这个女孩,她见过不知多少次了,给她看病那么多次,倒差点忽略她当初与夜七如何的冲突,如今怎么变了?
女人的改变,无非那么些原因。
齐秋落颇有意味的扯了扯嘴角,走得干脆利落。
庄严想追,可追了没话可说,转头看了宋沫,“你知道这东西谁放的?”
宋沫很无辜的摇头,“我昨晚又没跟你们出去。”
看着他临窗看齐秋落离开,宋沫皱了皱眉,“庄哥哥,你的朋友都说你和齐小姐不配,说她并不爱你……”
“秋落又不是他们的女友。”庄岩不悦的一句。
这话他听得也不少了,甚至有人将她与陆铭的往事翻出来,又挖她的背景,更说齐秋落看不惯庄岩的朋友圈,怎么都说他们不搭,可他不以为意。
后来,庄岩也才知道,朋友圈的交集对感情的影响之大。
沉默了会儿,宋沫说:“那个卫少邀请了你吧?”
“不去。”庄严想都没想。
“我想去啊。”宋沫紧接上,接到庄岩的目光,她才笑:“我把C3技术都留给你的部队了,你说答应我一个要求的。”
庄岩如今没心思谈这件事,只不耐烦一句:“要去自己去。”
宋沫瘪瘪嘴,“齐秋落都去,你不去?”
庄岩抬头,“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宋沫不说话,她去那儿,自然也不是为了玩,只是知道有故友要来。
雨还在下,庄岩出了酒店,转头看了宋沫,“送你?”
宋沫笑嘻嘻的上车。
但是庄岩停顿良久都不动弹,安静的盯着打在车窗上的雨水。
“给你打车吧,我得去秋落那儿。”最终庄严这也一句。
这回宋沫皱了眉,“庄哥哥,人家不喜欢你就算了,死缠烂打,不温不火的有什么意思?我看你朋友说得对,她不爱你,你做什么都不够,倘若真爱你,不过几个套子吗?就那么不信任?要是我,就算你躺别人床上,我也不问二话!”
庄岩拧起眉,“说的什么?”
宋沫说激动了,一回神,急速眨眼,“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她,你躺别人……”
“行了。”庄严也没心思听,看了看雨势,给秋落发了个短讯,预定娱乐盛典的女伴。
可惜那头没回应。
……
御阁园。
雨还在下,因为与傅孟孟的晚餐,傅夜七略有心事,无意识的拨弄着那颗漂洋过海才能摆在窗台上的盆栽。
那是沐寒声在伊斯时带的盆栽,她给带回来了。
沐寒声接了个电话,从外头回来时,见了她发呆。
“想什么?”他放了手机,走到窗前,目光先是落在她脸上,然后落在那个盆栽上。
“再拨它可出土了。”他沉声的提醒了一句。
傅夜七收了手,转过身,“我在想苏曜。”
这话没说好,男人眉眼动了动。
原本,之前在泳池提到宋琦的气氛就没好,这下更是。
她抬头看了看沐寒声,“我是说,傅孟孟这事,苏曜怎么没开口?赵霖那边说,苏曜大概也会参加那个娱乐盛典?”
苏曜可是彻头彻尾的政界中人,参加什么娱乐盛典?
总令人觉得摸不透。
“我陪你去盛典。”沐寒声低低的声音,“太晚了,赶紧休息,你最近太熬了……”
她转过头,脸色有些淡,“你那天不是有事么?”
“我会赶过去。”沐寒声想了会儿,说:“顺便,给你介绍个朋友。”
朋友?
让她想到那天泳池的对话,除了宋琦,她不认识他的朋友。
------题外话------
啥也不说,卡文了,卡得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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