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朵妮,不要任性了。”
黑发年轻人皱皱眉甩开了抓着自己袖子的小姑娘的手,与此同时,他也看见孤儿院的老嬷嬷和鞋匠一同渐渐从大门说投下的阴影中走出——要说鞋匠长成什么样子,最开始罗修几乎是因为震惊而瞪圆了自己的双眼,他在梦境中曾经看见过很多和现实中最后的感染源相互成为投影的人物,但是除了黑暗公爵之外,他从来没有遇见过第二个人和现实中的人一模一样!
而现在他遇见了。
鞋匠的头顶上戴着一顶高高的、造型夸张的帽子,那帽子有普通的礼服帽子大约两倍那么高那么大,很难相信会有人戴着这样的东西出门——帽子是全黑色的,但是亏得于这帽子制造手艺精湛,哪怕是在此时昏暗的光线之下罗修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帽子的上半部分是一个张牙舞爪的东方龙的造型,立体的龙盘绕在帽身之上,龙头高高扬起,伴随着逐渐走近的帽匠的脚步,整条龙看上去栩栩如生就仿佛下一秒随时都会活过来似的……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却遮不住帽檐下那头火红色的头发,帽檐之下说露出的半张精致的面容,那是化成灰罗修大概都会认得出来的红毛猴子埃德温拥有的脸!
“……”
此时,坐在沙发上的黑发年轻人浑身僵硬,就像是见了鬼似的瞪着来到自己面前站定了脚步的帽匠——后者踩着那双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的皮质厚重长靴,哪怕是在厚重的地毯上每一脚都能发出“咚咚”的声响,刚到小腿的长靴将他那曲线修长的小腿完美地映衬了出来,就好像是要和他头顶上的帽子配套似的,在每只长靴的左右两侧伸展出一对黑色的骨翼装饰,骨翼的末端挂着金属链条。
当帽匠在黑发年轻人面前停下来,居高临下地微微弯下腰打量他的时候,前者也顺便看见了和这金属链条相配套的、挂在红发男人腰间的饰品腰带。
“这是今年被选中的孩子?”
懒洋洋的、因为刚刚吸食过烟草而显得有些沙哑的嗓音在安静的偏厅休息室中响起。
年轻的帽匠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水烟熄灭后随手挂在腰间,帽檐之下一双眼睛似乎正仔细地打量着坐在沙发上的黑发年轻人,良久,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仿佛是戏谑又仿佛是思量的沉吟:“年纪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大很多嘛,虽然长得是不错,但是年龄还是最主要的问题,这样的孩子恐怕不好找下家啊。”
“……”
罗修的额角青筋跳了跳。
不得不说,对方一口一个“孩子”让他整个人浑身发毛。
而那种“妈妈桑在给特殊行业的姑娘们找客人”的语气,更是让他难以忍受。
黑发年轻人唇角动了动,正想说些什么,却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坐在自己身边的拉朵妮猛地一下重新抓住了他的衣袖,并从鼻腔之中发出十分含糊的嘤咛——罗修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她,却发现这个时候的小姑娘一扫之前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当帽匠说话的时候,她面色苍白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就像是一只夜晚公路上车灯下的惊慌小鹿!
而此时此刻,身材高大的帽匠微微弯下腰时所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和罗修两个人一块儿笼罩了起来。
仿佛是感觉到了此时奇怪的气氛,帽匠先生发出奇怪的笑声,他微微转过头,一双如同湖水一般碧绿的瞳眸之中泛起淡淡笑意,目光在整个人都快缩到罗修身后的拉朵妮身上一扫而过,却并没有停顿。
孩子的反应是最真诚的。
如果上一秒,罗修还能用“拉朵妮是个自私的小鬼”来说服自己的话,那么眼下,眼瞧着这小姑娘几乎快被吓得尿裤子的真诚反应,现在罗修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和红毛猴子埃德温长得一样的帽匠先生,很有可能真的有问题。
他微微垂下眼,在一室的沉默之中,忽然压低了嗓音说:“不是。”
“嗯?”帽匠勾起唇角,微微眯起眼,看上去就像是不懂眼前的黑发年轻人所谓的“不是”是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只见之前一直坐在沙发上的黑发年轻人不急不慢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将还蜷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的拉朵妮挡在了自己身后——眼前的年轻帽匠大概身高接近一米九,他整整比罗修高了大半个头,于是哪怕是罗修站起来,当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毫无避讳地相撞时,罗修还是能感觉到对方似乎稍稍颔颚、目光擦着帽檐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就好像在打量一件商品的价值。
——或者是实验室玻璃箱里的小白鼠。
这样的目光让罗修觉得很不自在,当□的脚掌踩在地毯上时,皮肤与稍稍有些粗糙的地毯毛面接触带来微微的瘙痒——对比起面前穿戴整齐华丽到甚至有些夸张的帽匠,这个时候,黑发年轻人只觉得自己似乎无论从哪方面都比对方矮了一截。
这真是太糟糕了。
此时此刻,罗修只觉得围绕在他和帽匠周围的气氛都凝固了起来——两股力量在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相互撕扯——呃,那是来自“贫穷的骄傲”以及“土豪的强势”这样的两股力量……黑发年轻人深呼吸一口气:“我不是这里的人,我到这里来,只是因为——”
帽匠动了动脑袋,用一根手指将自己的帽檐顶起来了一些,这样罗修就可以轻易地看见他挑眉的动作:“因为什么?”
…………………想要一双鞋子。
…………………以及因为你是主要npc,所以想见你一面。
两个理由,此时此刻站在了正主儿面前,罗修却发现自己一个都说不出口,他动了动唇,心想自己现在这副语塞的模样看上去肯定很蠢。
而就在这个时候,罗修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被人从后面急急地踹了一脚。
……看上去有人比他对于自己的模样更加拙计。
被身后的小姑娘这么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黑发年轻人身形晃了晃却终于从晃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在他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他绕过面前的帽匠一个箭步冲到了对面的沙发前面,在身后的老嬷嬷以及帽匠困惑的沉吟双重奏中,黑发年轻人想也不想地一把将坐在沙发上的艾米抓起来,挺了挺腰杆,用清晰的声音说:“我是来领养孩子的!”
帽匠:“……”
拉朵妮:“啧。”
艾米:“咦?!”
老嬷嬷:“啊啊那个——”
罗修转过头,看向满脸莫名其妙又欲言又止的老嬷嬷——这是罗修打她走进来开始第一次正眼看她,要知道大部分的人类都是有气场的东西,而这个老年妇人的气场一看便知道她是个好人——不得不说,她眼角边的褶皱和身上穿着的洗得发灰的衣服以及补丁给她的这种“好人气场”加分不少……此时,完全没意识到其实自己只是单方面地跟这个老妇人产生“贫穷灵魂共鸣”的黑发年轻人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了一些,他看着孤儿院的老嬷嬷,淡淡道:“我是黑暗公爵家的园丁,有一份正经的工作,难道我不具备领养一个孩子的条件吗?”
黑发年轻人看上去从容淡定。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把“黑暗公爵”搬出来当谈判条件的时候,他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
孤儿院的老嬷嬷看上去有些难以决绝了,她的双手在身上的裙子前面蹭了蹭,目光在罗修和帽匠之间来回游走,最后,她决定把这个难题扔给第三位当事人——于是,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了拥有长卷发、脑袋畸形的小姑娘身上。
“艾米?”老嬷嬷用试探性的语气叫了一声小姑娘的名字。
艾米看了看帽匠,又回头看了看此时轻轻牵着自己的手的黑发年轻人——当她的目光与后者沉静的目光对视上,片刻之后,就当罗修几乎以为她会点头答应时,却没想到她垂下眼,轻轻地将自己的手从黑发年轻人的手掌中挣脱出来,艾米低下头,没说话。
瞬间的寂静之后,一声轻笑声打破了这僵局。
“看来我们已经有了答案。”
帽匠先生抚掌轻笑,这个高傲富有的年轻人在获得了完全的胜利之后便再也没有看罗修一眼,他走上前来,用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轻轻挑起艾米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下,在对方惊慌地避开他的视线时,不着痕迹地放开了她,顿了顿,这才缓缓地问:“看来,你就是今年即将飞出鸟笼的那只幸运小鸟了?”
艾米低下头,她又变成了最开始罗修看见她时那副沉默文静的模样,以不着痕迹的幅度点了点头,要不是此时的房间里很安静,相信没有人能听清楚她回答的那句“是的,先生”。
帽匠的目光轻描淡写地从她干瘪的脑袋上扫过。
似乎对这样的目光十分敏感,艾米似乎十分畏惧地轻轻颤抖了下。
然而这样的畸形程度在帽匠看来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大事,他看那么一眼仿佛只是因为他需要看那一眼而不是因为好奇心,也并没有出声安抚明显因为他的目光而情绪变得敏感的艾米,他的唇角还是保持着微微勾起的弧度:“我知道了。”
说完,他转过头,用很低的声音问孤儿院的老嬷嬷什么时候才能办认领手续,后者在片刻的怔愣之后回过神来,对视上了帽匠先生那双看不出多少情绪的碧绿双眼后,面部肌肉飞快抽搐了下:“一会儿就可以。”
老妇人用苍老的声音回答。
“无比期待。”帽匠用并不那么真诚的声音说,“明天就是圣诞节了,照例在明天早晨太阳完全升起之前,我会派我的人过来将第一份特殊的礼物送给今年的幸运小鸟,嬷嬷,您看这样可以吗?”
年轻的红发帽匠的声音听上去礼貌而生疏,那恰到好处的低音让人几乎就要相信面前的人是一个好心肠又优雅的富有绅士——然而之前就提到过,人的身上总是自带一些与生俱来的气场,而此时此刻,这个“好心肠又优雅的富有绅士”在罗修看来,总让人感觉周身都带着一股黑色的、令人不安的狂躁之气。
当他用缓慢而故作优雅的声音说话的时候,这种“狂躁”的气息也变得越来越浓烈,几乎要将他的整个人尽数淹没。
这样表里不一的人让人没来由地觉得十分不安。
罗修下意识地看了看拉朵妮所在的方向,却发现此时此刻身穿红色斗篷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沙发,当老嬷嬷和帽匠商量着领养手续的问题时,她旁若无人地径直快步走出偏厅大门,而艾米则逃避似的将视线放在了窗外,尽管那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细看的风景。
没有人拦住拉朵妮。
从始至终,她就好像是不存在的人似的。
……
就如同罗修所判断的那样,孤儿院的老嬷嬷倒是个真正的好人,她似乎并不恼火他几乎就要搞砸了孤儿院一向以来的传统,在接受了帽匠先生的又一大笔足够支撑来年整个孤儿院全年开销的馈赠之后,当着这个红毛的面,她甚至温和地邀请罗修一块儿留下来,过完圣诞节再走。
“别看我们这儿平日里似乎规规矩矩,但是到底还是孩子多,圣诞节比您想象的可是要热闹许多呢!”老嬷嬷劝说道。
而罗修对此表示十分喜闻乐见,因为这会儿哪怕是有人拿扫帚赶他,他也暂时不打算离开这所孤儿院了……于是,当坐在桌子边上正龙飞凤舞地在一些文件上签字的帽匠似乎听见了他们的话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黑发年轻人时——后者牵扯脸上肌肉,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盯着帽匠那双碧绿色的双眼,却用十分讨揍的语气跟老嬷嬷近乎于一字一顿地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帽匠当然听出了眼前的黑发年轻人话语中的挑衅。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刀光剑影。
于是,在老嬷嬷出去端茶、办公室中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坐在桌子边上那张宽大的扶手椅中的年轻帽匠终于暴露了本来的面目。
红毛帽匠一扫之前人模狗样的优雅嘴脸,椅子在他屁股底下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声响,擦着地面从桌子边退开小半步的距离,上一秒还保持端正优雅坐姿的年轻富商翘起二郎腿,像个街边小流氓似的抖了抖腿,并顺手将手中正使用的羽毛笔随手扔了出去——看也不看笔尖的墨汁将文件都弄脏了一小块,他只是伸出手,顶了顶自己的帽檐,冲着这会儿沉默站在办公室角落里的黑发年轻人露出一个肆无忌惮的笑容:“哎呀呀。”
罗修因为对方这副变脸很快的德性愣了愣。
帽匠勾起唇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讨厌表情:“你看上去好像很讨厌我,怎么,仇富么?”
罗修:“…………”
“那真是太可惜了,你长得很漂亮,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没有得到回答,帽匠却自言自语得十分开心,用那种不急不慢的目光在黑发年轻人身上扫了一圈后,他又缓缓道,“我刚才还准备想问你愿不愿意到我的古董店里来工作,我可以出比黑暗公爵更高的报酬。”
“喔?”罗修扬扬眉,“你准备用多少钱来挖墙脚?”
“一晚三千金币怎么样?”
一晚。
真够简单粗暴的哈?
“……这就是你所说的‘工作’?”
“至少我不会让我的人打着赤脚满世界乱跑。”帽匠轻笑一声,露出了一点儿属于年轻人的得意神情,“对待情人这方面,我可是比黑暗公爵细心温柔得多——他太老了,对待这方面缺少激情,容易让人乏味。”
……末了还不忘记踩“竞争对手”一脚。
想了想黑发公爵那英俊到爆的颜,基于对乌兹罗克(的脸)的偏袒,罗修毫不犹豫地将帽匠的话扔进了垃圾桶里。
而帽匠还在喋喋不休地“循循善诱”:“大概是上了年纪的人对于床事的需求很少,我经常听到黑暗公爵的情人抱怨他性冷淡,虽然那张脸是长得不错,但是这年头也不能光看着脸就**你说对吧?”
黑发年轻人唇角抽搐,正想送这位厚颜无耻的帽匠一句“流氓”,却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帽匠将之前那个被他随手扔开的羽毛笔重新捡起来,恢复了端庄的坐姿端正地摆出了之前那副签文件的正确姿态——正当罗修奇怪这家伙又抽什么风的时候,他们身后的门却被人推开,外面走进了端着下午茶的老嬷嬷。
而此时此刻,办公室中看上去还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完全不知道刚才她的贵宾已经对她的穷逼客人进行了猥琐的语言性骚扰。
作者有话要说:_:3∠_哈哈哈哈哈哈来自炮灰攻的恶意!!!!
好烦,因为牵扯到主线问题,我猜贪婪篇可能会很长呢,啊啊啊啊啊,完全不能省字数!!!!!!心累!!新文可能要六月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