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漫,一辆马车停在马连河边的小镇上。
车停了有一会儿,车夫才下车向里面道:“哥,我们在这儿休息一天再赶路吧。”
车内有人笑道:“也好,赶了这么多天路,楚留香也不可能这么快追上来。”
语声未落,一人已飘然走下马车,那出尘的风姿,那飘逸的微笑,仿佛走下云端的仙人。
车夫扯下头上的帽子,赫然露出南宫灵的脸。
南宫灵看看无花,忽然笑道:“那好,我去找住宿的地方,哥你就和……他在这里等一下好了。”
无花笑了一下,并未反驳,只是向小镇的另一边看了一眼,淡淡道:“师弟在车上也拘了这么多天,下来走动走动也没有关系。”
这时车上才又有人道:“如此,倒要多谢师兄了。”
无花道:“这小镇上,你总不会逃掉,何况,你又能逃到哪里?”
车上人沉默片刻,才又道:“师兄若是有事,尽管去办罢,如你所说,我逃不走的。”
南宫灵皱皱眉,道:“哥,让他一个人,我觉得恐怕不妥。”
无花道:“没什么不妥,小灵去找客栈吧。”
无花发话,自然不由得人去反驳,南宫灵也只好闭嘴。
车上人轻笑一声,径自走下车来,他身上披着厚大的披风,长长垂下的帽子遮住了他半张脸。
无花离开去办事了,南宫灵阴狠地瞪着他,半晌道:“无语……你记得早点回来。”
无语勾了勾唇角,道:“我自然记得,‘小灵’还是快去找客栈罢!”
说罢飘然而去。
“……”南宫灵狠狠锤了一下车辕,兀自低语道,“莫以为我哥护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
突然他听到“咔嚓”一声,车辕上已经多了几道裂纹。
南宫灵:“……”
默默牵走马车。
无语走远后看到南宫灵牵走马车,才慢慢敛去脸上的笑容,微微苦涩地自语道:“怎么就搞成这样呢……”
那日他随无花离开济南城,是真的以为无话要带他回莆田看望天峰大师。
谁知南宫灵竟然早就布置好一切,等在济南城外。
他见到南宫灵才发觉不对,无花要带他回莆田,又怎么会带上南宫灵,楚留香早已识破他们的计谋,南宫灵又怎么跑得掉……除非,他还未发现南宫灵不在济南。
——他说在船上等着楚兄,也许就在附近。
无花说那句话,竟然是为了骗走楚留香么?
无语当时就变了脸色,无花却是笑意盈盈地扣住他,说是随他到大漠游历一番——却是名符其实的的绑架!
大漠、黑珍珠、龟兹王、石观音,多方势力汇聚,这一次,只怕会是不死不休之局。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轻叹一声。
这时忽然有一人在他身后笑嘻嘻道:“嘿,我说你这人,但白天站在路中央唉声叹气什么!”
无语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他竟然没发现有人靠近。
那人看他不说话,兀自道:“这天可真是越来越热了,我都想要回中原了,竟然还有人往这里跑……也不知老臭虫现在怎么样了……”
无语:“……”
随便出来走走也能遇到剧情人物,这是什么运气……
无语轻吸一口气,挂起微笑道:“这位兄台,相逢即是有缘,不如我请你喝酒如何?”
“喝酒!”听到这个字,那人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大笑道,“你要请我喝酒,好好,好多年没有人要请我喝酒了!”
无语道:“那请兄台带路罢!”
那人嘿笑两声,上下打量着无语,神秘兮兮地左右看看,拉着他往前面不远的酒铺去。
无语略感奇怪地顿了顿,还是任他拉着走了。
他被拉着走进了那小酒铺,在一张东倒西歪的桌子旁坐下来,一旁的一只大花猫竟也“咪”的跳上桌子。
那人却一把将它拎了下去,笑道:“小乖乖,你莫吃醋,这人是我今日新交的好朋友,他来了,你只好到一边蹲着吧……”
无语:“……”楚留香的朋友怎么都这么奇怪。
那人道:“你我现在既然是朋友了,没道理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无语看他眼珠子乱转,那双又大又明亮的,像只猫儿样的眼睛透着几分狡黠。
他轻轻笑道:“我的俗家名字早已多年不用,你就叫我的法号——无语吧。”
“法号?”那人惊了一下,探头去看他挡在帽子下的脸,“你竟然是个和尚么!和尚还能喝酒不成么?”
无语摘下帽子,露出脸来,淡淡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心中有佛,又何必在乎吃的是什么,喝的是什么?”
那人从未听过他这种说法,不由新奇得很。
无语看他一脸兴奋的模样,又道:“你现在知道了我是谁,却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那人眼睛又转了转,道:“这有什么,我们先喝酒,等喝完了我就告诉你了。”
无语不可置否地一笑,显然并不在乎知道他的名字。
那人这时又拍着桌子大嚷道:“酒!酒!快送酒来,你们难道想把我朋友干死不成。”
一个又瘦、又小、又黑、又干的妇人,提着只锡酒壶走出来,“砰”地将酒壶往桌上一抛,转头就走了回去。
她连眼角也没有瞧他一眼,但他的眼睛却始终瞬也不瞬地盯在她身上,就好像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似的。
无语:“……”胡铁花饥渴到这种程度了么。
那人一拍桌子,拿过桌上的两只破碗,提起酒壶就倒了两碗,笑道:“来,喝酒!”
无语看了看桌上的碗,竟然也真的面不改色地喝了一碗,而且他非但没有抱怨这酒的味道,还隐隐笑了一下。
那人倒显得比他还惊讶,喃喃道:“你难道就不觉得这酒很不好喝么!”
无语微笑道:“这酒虽然不好喝,我却知道这几乎已经是这里最好的酒了。”
那人终于忍不住大笑道:“好,爽快!”他只仰了仰脖子,那么一大碗酒,就忽然不见了。
两人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竟谁都没有提起那人的名字。
十几壶酒,转眼间已下了肚,那人显然还在兴头上,一碗接着一碗的喝,无语的动作却明显慢了。
很久,无语看看外面的天色,对那人道:“你到这里来,大概多久了?”
那人“咕”的喝了碗酒,道:“三年零十个月。”
无语点点头,道:“看来这么有毅力的不止高亚男,胡大侠同样也很有毅力。”
胡铁花一口酒没咽下去就喷了出来。
这酒自然喷不到无语身上。
胡铁花下一秒就已经跳了起来,一双猫儿似的眼睛正瞪圆了看着他,大声道:“你怎么会知道——你莫非是替高亚男来找我的!”
无语看着他笑而不语。
胡铁花急道:“难道她真的追来了,不行,我可要赶快走!”
无语道:“若是高女侠知道你在这里,怎么可能不急冲冲地赶过来,胡兄未免想得太多了。”
胡铁花愣了愣,忽然笑道:“好小子,你竟然耍我么!”
无语正色道:“我可没有耍你,再过不久确实会有人路过这里,而且这人还是胡兄的好朋友。”
胡铁花道:“你说说这是什么人?”
无语道:“这个人么,你见到了自然也就知道了,我现在却不能告诉你。”
胡铁花心里像抓痒痒似的,非要知道不可,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是绝不肯轻易熄灭的。
无语又拿出一串檀木佛珠,道:“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怎样?”
胡铁花道:“什么赌?”
无语道:“这串佛珠上有一个秘密,我们就赌——你和你的朋友谁先找到这佛珠上的秘密。”
胡铁花愣住,道:“这要怎么赌?”
无语道:“你的那位朋友也是我的好朋友,而且他一向聪明,所以我先把这佛珠给你,你若能在他之前找到这串佛珠上的秘密,我就帮你修理你这朋友一顿!”
胡铁花想了想,道:“好,我答应你!”
无语笑了笑,又拉起帽子戴上,道:“时间已经不早,我要走了,若是有缘,希望还能再见到胡兄,届时必请胡兄喝上几坛好酒。”
胡铁花道:“好好,你走吧!”
他此刻正研究着这佛珠的秘密,已经不看无语一眼了。
无语笑笑,也不在意,悠悠离开了酒铺。
南宫灵已经找到了下榻的地方,他等了很久,却不见无花和无语回来,心下已有几分着急,正在他想要出去看看时,无语却一身酒气地回来了。
他看到无语,也没有好脸色,冷冷道:“你这是去喝酒了么,倒也好雅兴。”
无语笑道:“小灵可是怪我喝酒却没有带上你么。”
南宫灵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道:“别叫我小灵!”
无语道:“你莫要害羞,我与无花师兄相处多年,感情深厚,他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我日后一定好好照顾你。”
南宫灵木然的瞪着他,显然是明白口头上根本说不过他。
门外传来一人笑声,道:“师弟说的不错,小灵可莫要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这声音明显是无花已经回来了。
无语微微敛去面上笑容,看着无花半搂着一名红衣少女走了进来。
他扫了那少女几眼,面上微露讽意,一言不发地撇过了头。
南宫灵看到那少女显然也不太高兴,面上淡淡道:“你怎么也来了?”
那少女掩唇轻笑,眼波从无语身上扫过,道:“师父命红儿来接相公、师兄和贵客,红儿怎敢怠慢。”
南宫灵绷着脸不说话,冷冷觑着她。
少女也不自找无趣,上下打量着无语,启唇笑道:“这便是相公朝思暮想的师弟么,果然不俗。”
无花看完了戏,微笑道:“天色也不晚了,都进去休息吧。”
无语也不想和他们缠闹,就进去了,也不在乎他们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