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远远的山坳上涌着一层弥漫的雾气。
如墨晕染的天空上划过零星的碎星。
潭水里的荷花晕染着一层层的涟漪,枝叶繁茂的大树死死的扎根在地面上,呈现出来一个巨大的伞状。
机关就在这棵树的树根上。
上次,绸缎庄和白月派遭人暗算,问仙宫的机关也被人摧毁了。
所以,南宫逍遥这次将机关全部整换了一遍。
机关破开。
白瑾泽一袭白色的斗篷,恍若他的后背插着一双翅膀,翅膀煽动着周遭的风卷起了一些细碎的蒲公英的容貌。
拂开。
白瑾泽的长睫抖了抖,那双清若星辉的眼眸定定盯着眼前恍若建造在水上,飘渺的不真实的问仙宫宫殿。
整个宫殿都是用银色的瓦片制成的。
朦胧的月光挥洒在整个宫殿上泛着凉意的光芒。
南宫逍遥外守的全是武林高手。
里面清一色的美人儿。
他就好看个美人儿。
让美人儿侍候沐浴,让美人儿侍候膳食,让美人儿宽衣解带。
但南宫逍遥从来不乱来。
他不会像一个发.情的种.马似的逮着个女子就朝长塌上使劲儿。
想爬上他长塌上的女子还没有出现呢。
真正风流倜傥的男子不是他睡了多少女子,而是他能够把持住多少女子那滥情的you惑。
“你们宫主呢?”宫外,白瑾泽一袭斗篷清冷的问着守护的两个武林高手。
白瑾泽将斗篷的帽檐盖上,两个武林高手借着月色没有看清,有些不客气的问:“你是谁,报上名来,怎么闯进来的。”
素白的手掌将头顶上的斗篷揭下。
两个武林高手见来人,慌忙双手抱拳:“白掌门,宫主在里面,里面请。”
将宫门打开。
踏着满地的花瓣儿,白瑾泽大步流星幽幽的走了进去。
乐器的声音响起,充斥在耳畔却让白瑾泽无端端生出来了厌烦之意。
玉竹的八仙桌立在地上。
看上去玉质通透,毫无杂石,泛着凉意。
翡翠玉制成的酒壶能够隐隐约约的看见美酒早已被南宫逍遥喝了大半。
晶莹剔透的酒杯被南宫逍遥葱郁的手捏在手里。
他露着大片结实的胸腔,将辫子上的玉扣抛开,青丝散落在肩头,那张脸喝的酡红,邪魅的桃花眼泛着一丝丝醉意,将酒杯中的美酒仰头灌在了口中,酒顺着他的唇角留下,魅惑的消失不见。
眼前。
穿着莺莺燕燕的女子们正在奋命的跳着舞蹈。
边上有的女子在弹琵琶,有的在抚琴,有的在吹笛子,好不热闹。
白瑾泽看着他放荡不羁的样子就满腔的怒火。
指尖夹着几枚铜板,那双清泉的眼眸眯成了一条凉凉的线,薄唇紧抿,鼻梁折射出的阴影昭示着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好。
他的动作很快,淬不及防的将铜板同时齐发打断了那些乐器的响声。
忽地安静下来让半醉半醒半浮生的南宫逍遥陡然清醒,揉了揉眼睛:“怎么回事,怎么不唱了,继续,继续啊,快,本宫主难得心情好。”
一个伏在他腿上的美人儿推了推他的胸膛:“宫主,白掌门来了。”
“白,白什么白,大白鹅。”南宫逍遥碎碎念,突地反应过来什么,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如一尊雕塑的白瑾泽:“哟,你怎么来了?琉璃……琉璃又丢了?”
南宫逍遥有些醉了。
说的都是些醉话。
白瑾泽云淡风轻的拾起了玉桌上的一壶酒朝他的脸上狠狠的泼去:“该醒醒了。”
他打了一个哆嗦,抹了一下脸:“你有病吧你,天天丢人,丢了人就跑本宫主这儿来找,当本宫主这儿是收容所呢。”
他满脸的不耐烦。
“你早晚死在酒里。”白瑾泽‘啪’的将他心爱的玉酒杯打碎。
“操。”南宫逍遥炸毛了:“本宫主乐意,本宫主不但想死酒里,还想死在美人乡里呢,看见没,这些美人儿一夜都得伺候我,本宫主一夜驭数女。”
那些美人儿们掩着脸羞的不得了。
“南宫逍遥。”白瑾泽今日的气势写着大大的四个字‘来者不善’:“你在宫内潇洒,你让宫外的弟兄们在外替你办事儿。”
这话说的南宫逍遥稀里糊涂的:“什么?办什么事儿?”
他的装傻充愣在白瑾泽这儿不好使:“南宫逍遥,你何时变成了敢做不敢当的孬种了,我和琉璃今日入宫你是知道的,对吧。”
他有些清醒了,哼笑着,唇角挑的邪魅:“是,我知道,怎么。”
他看看他这个多年的好弟兄能‘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来’。
“所以你就派人去我府上闹事儿,威胁他们让他们交出碧玺。”白瑾泽说的振振有词,清眸浮着不悦。
闻言。
南宫逍遥有些火了,推开了趴在他腿上的美人儿:“你他妈有病是不是?想冤枉人不调查清楚了就把这屎盆子往我脑袋顶上扣。”
“不必这么激动。”白瑾泽云淡风轻的说。
他们的性子截然不同。
通常在南宫逍遥爆炸的时候,白瑾泽那厮依旧沉稳。
“你只需要承认。”他若是承认,白瑾泽可以考虑和他好好谈论碧玺这件事。
南宫逍遥将玉桌掀起,酒水砸在地上,白白可惜了这么一套上好的玉器:“承认什么?承认你脑子长泡了?我告诉你,我没这么闲,你以为那个碧玺是什么香饽饽?本宫主看见她都反胃,拿回来干什么?铺在本宫主的门口么?”
“南宫逍遥,不要跟我扯这些没用的。”白瑾泽看他激动的样子愈发的怀疑:“我知道你对琉璃的心意,也知道你想替琉璃除掉碧玺,但是碧玺现在不能动。”
他冷笑。
拢着长袍起身,竖起长指鄙夷的指着白瑾泽:“白瑾泽,你这么维护碧玺,你考虑过琉璃的感受么?”
“琉璃的感受我自己会考虑,不需要你费心。”白瑾泽疏离的口吻让南宫逍遥有些寒心:“好,老白,你可真是变了,一个杜千落,一个碧玺,你他妈就能抛掉你心爱的女子和你多年的好弟兄。”
白瑾泽踏前一步:“南宫,有些事我希望你在明面上和我解决,别在背后玩阴的。”
他摊开手:“你有脑子自己琢磨去。”
宫外一片骚动。
忽地。
一个一袭夜行衣打扮的武林高手闯了进来,捂着胸口,好似受了伤,他跪在门口:“南宫宫主,请恕属下办事不利,没能将那个碧玺杀死,请属下饶命!”
这回南宫逍遥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白瑾泽冷冷的看着他。
“操,谁他妈让你去杀人了,谁给你的命令,谁让你污蔑的本宫主,说!”白瑾泽的眼神儿让南宫逍遥一辈子都忘不了。
不信任,那是不信任的眼神。
他整个人都抓狂了。
跃过玉椅飞过去,一把将那个人的衣领揪起来:“你找死是不是。”
那武林高手一口咬定了是南宫逍遥派过去的。
南宫逍遥反手一变,猛地掐住了那人的脖子,虎口一紧,那人瞳仁扩散,只听脖子‘咔嚓’一声,便呜呼哀哉了。
“杀人灭口,不过有些晚了。”白瑾泽扫了一眼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人。
南宫逍遥怒火不熄:“老白,你不信我。”
“你让我如何信你。”白瑾泽疏离的反问。
“老白……”南宫逍遥现在怎样解释都是无力的。
白瑾泽拂开他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南宫,我希望我的家事你不要参合了。”
这句话无疑给南宫逍遥浇了一盆冷水。
这等于和自己断绝多年的兄弟情义了么。
“老白,我问你,如果有一天,那些人伤害了琉璃,怎么办!”南宫逍遥摁住他的肩膀严肃的问。
白瑾泽如弦月的冷眸抬起,陌生的看着南宫逍遥,拂开他的手:“跟你没关系。”
南宫逍遥的拳头攥的‘嘎吱,嘎吱’响:“白瑾泽!你记住!如果有一天,琉璃在你那受了委屈,我会毫不犹豫的将她带走,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她。”
踏出宫门的白瑾泽听到这番话顿住。
留一个寒凉的背影给南宫逍遥,声音若空谷的寂寥和陌生:“那,我的仇人名单上会多出你的名字。”
说罢,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南宫逍遥踉跄了好几步,胸口特别的疼。
*
承成春风。
白瑾泽的翩翩白色袖袍下多了一丝孤独,他一人回到了学士府。
管家替他开门。
“小姐呢?”白瑾泽有些疲倦,子时后他就没好好歇息,适才和南宫逍遥争论了半天,他现在身心疲惫,捏着眉心,再睁开眼睛,红血丝布了一片。
管家道:“小姐还在睡着呢。”
“千落呢?”
“千落姑娘照顾小姐呢。”
“恩,我回去睡一会儿,别来打扰我。”白瑾泽朝正房走去。
“白学士。”管家唤住了他,从袖袍里取出来一封信纸:“这是宫里捎过来给您的。”
他接过信纸,还有着淡淡的墨香:“恩。”
回到房间。
白瑾泽疲惫的坐在木椅前,拆开信纸。
眉头一簇,‘啪’的将信纸拍在桌上:“胡闹!简直是胡闹!”
信纸上写着大大的娟秀的两个字:休书!
自古以来都是男子给女子休书。
没想到他的琉璃居然给他写了一封休书。
攥在手里想了想,白瑾泽重新拆开,铺好,上面还有一些褶皱,白瑾泽自己研磨,执起笔在休书上写了两个字。
“管家,把这个捎回宫中。”白瑾泽将信纸给管家。
但琉璃拿到这封信纸时,五孔冒烟。
驳回?
什么叫驳回?
他说驳回就驳回?
琉璃决定,一辈子不会学士府了,让他一个人独守空房。
她一个人哼哼唧唧的自言自语。
十分不满。
秋葵听到了,吓坏了:“哎呦我的格格啊,我的祖宗啊,你傻不傻啊。”
“敢骂我傻,你个死丫头,胆子还不小,小心我把你送到福晋那里去。”琉璃经常拿元霜吓唬她。
秋葵急忙缴械投降:“奴婢错了,格格,不过奴婢也是为了你好,你不回去,府中有人巴不得你一辈子不回去呢。”
琉璃有些反应迟钝的小口小口的对付着她的八宝莲子粥。
“格格,你想想啊。”秋葵细细道来:“你若是不回去,你的夫君被人睡了,你的长塌被人占了,你的衣裳被人穿了,啧啧,想想就很惨。”
愈说愈凄苦。
琉璃猛地起来,差点撞到旁边的梨花架上:“对,我要回去。”
“格格加油。”
“呀,不行。”琉璃忽然想起点事儿:“我要办完事情才能回去。”
“什么事儿啊。”秋葵不解的问。
难道还有比抢自己的夫君还重要的事么。
琉璃背过手去,一副花木兰拯救天下的样子:“捉鬼,斗邪。”
熬过了晌午,熬过了黄昏,却没有熬过晚膳。
琉璃困的跟个小奶猫儿趴在长塌上打盹儿。
但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她的脑袋迷迷糊糊的,看了看浮漏,拍了下大腿,糟了,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
她换上了宫女的衣裳,偷偷摸摸的溜出了琉璃殿。
出来的时辰刚刚好。
穿过御花园,穿过假山,她一路上猫着腰像极了偷鸡摸狗的小贼。
白瑾泽说最好从坤宁宫前路过。
她按照他说的办了。
坤宁宫的烛光燃着,宫外有重兵把守,她远远的望了一眼,烛光忽地灭掉了。
想来皇后是歇下了。
她的心里揣着一只小兔子,蹦蹦跳跳的。
乾清宫门口居然有站岗的皇侍。
皇后这是想干什么。
她猫在那里想对策的时候,忽地有两个人来到乾清宫门口悉悉索索的说话。
不一会儿,原来的皇侍走了。
原来到了换班的时候。
很好,非常好,特别的好。
琉璃猫在草丛里等候最佳时机。
其中一个皇侍将刀给另一个侍卫跑的老远,跑到假山后解手去了。
这不是正是好机会么。
真是上天眷顾她啊。
她想了想,小脑袋瓜儿转悠的飞快。
从地上捞起一个石头砸到了偏远的地儿。
果然,这么一声巨响引起了那个皇侍的注意。
他傻了吧唧的顺着声响跑了过去。
趁此。
琉璃一溜烟儿的推开门乾清宫的门跑了进去。
迅速的阖上门。
好惊险,好刺激啊。
乾清宫太过冷清了。
帐幔在内殿的瓦顶上悠悠的挂着,恍若一个吊死的女鬼。
她打了一个哆嗦,不能点燃蜡烛,琉璃摩挲着朝内殿踏去。
终于,琉璃来到了皇上的长塌前。
借着朦胧的月光,琉璃看清了躺在长塌上脸色苍白,孤苦伶仃的老皇上。
这才几天啊,老皇上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
整个人都皮包骨了。
他的龙榻冰凉,两只手露在外面。
两个眼睛凹陷了进去。
琉璃的鼻子有些发酸,握住了皇上的手,压低的声音颤颤巍巍的:“皇阿玛,皇阿玛,我是琉璃,你醒醒,你醒醒啊,你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皇上不作声。
琉璃跪在那里,心里特别的难受。
屏住呼吸,调整心情,琉璃颤抖的指尖覆在皇上的脉搏上观察着他不太正常的脉搏。
“怎么……怎么会这样。”琉璃惊的坐在地上,呢喃着:“脉搏为何会如此的奇怪,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皇阿玛,谁把你害成这样的。”琉璃红着眼圈。
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皇上的手背上。
皇上那苍老如树干的手指动了动。
琉璃感觉到了,又惊又喜:“皇阿玛。”
她压低声音害怕引来外面皇侍的注意。
老皇上拼命的睁开眼睛,拼命的提起精气神儿,他被人灌了许多睡觉的药。
不让他睁眼,不让他说话,不让他吃饭,只给喂一些水。
他拉尿在长塌上,压根儿没有人管。
没想到天下最尊贵的皇上会落魄成这幅样子。
皇上感动的看着琉璃,想擎起手,却一丝丝力气也没有:“琉……琉……”
“皇阿玛,你有话说?你说,我听着。”琉璃紧张的将耳朵覆在他的干裂的唇边。
皇上似乎拼尽了全力,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
“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琉璃有些茫然。
皇上虚弱的喘了几口气后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琉璃再问就问不出来了。
外面悉悉索索的动静让琉璃心惊胆战的。
她暂且躲在了对过的长塌下,待寻个机会再出去。
两个皇侍进来查看了一番,还用脚踹了踹皇上。
这一幕让琉璃看的心里发酸,愤怒的想冲出去惩罚他们两个。
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天才破晓,又到了交班的时候,琉璃趁这个机会跑了出去。
她一路几乎是狂奔,终于回到了琉璃殿。
关上了殿门,瘫软的倚靠门口。
她的皇阿玛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
天终于亮了。
皇后一袭明黄色缎绣凤服来到了乾清宫。
她昂首挺胸的来到皇上长塌前,拍了拍他的脸,嫌弃的捂着鼻子:“呵,瞧你臭的,恶心死了。”
说着,将一个参片塞进他的嘴巴里。
不一会儿的功夫,皇上终于醒了。
充满憎恨的看着皇后。
“你不用这么瞪着我。”皇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问你玉玺在哪儿?”
皇上不作声。
皇后冷笑:“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皇上瞪着她。
说着,皇后从袖袍里拿出来一个圣旨,上面是皇上的笔迹,是皇上曾经写的圣旨。
她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蒙古国野心勃勃,战功赫赫,为平定蒙古国的野心,特……修清朝玉蒙古国和亲之好。
“还记得这个圣旨么?”皇后唇角勾着明媚的笑意:“呵呵,当初你说蒙古国野心勃勃,想和亲来稳定战事,我想,现在时候到了,不过那时你没决定好让谁娶这个刁蛮的蒙古国公主,我已经替你考虑好了。”
皇上的呼吸粗喘,瞳孔放大。
皇后笑意满满,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让你最得意的大臣白学士来娶这位蒙古国公主吧,不过呢,蒙古国王的性情刚烈,定不想委屈了她的女儿只当一个卑微的,区区的小妾。”
她眼波刺人,继续道:“我也知道琉璃是你的亲生女儿,是你在宫外和那个贱女人生下来的野种,贱胚子,所以呢,她真的不适合当正妻,所以我只好大发慈悲的让琉璃永远充当她那个贱娘亲的角色,你觉得怎么样呢?”
皇上满脸苍白擎这手指颤抖的指着她。
“想骂我?”皇后打掉了他的手:“哈哈哈哈,你骂啊,你骂啊,你也骂不了几天了,我会让你看着你的亲生女儿是怎样变成卑贱的妾的,我会让你看着你心爱的臣子是怎样被我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我会让你后悔当初是如何对我的,我会让你后悔的!”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