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结束已经有十天之久,每天除了工作,伊莲仍不愿意开口说话。她这是第一次从内心感到愧疚,如果说以前对于黑姑娘的愧疚只是出于一种惺惺作态,那么这一次她是出于真心,特别是大祭司当着她的面割下那个领路姑娘舌头的时候,那一刻她才从心底中彻底的明白,这个地方一切生杀大权只握在贵族的手中。目前她任何一个不智的举动只会给旁人招致灾祸与不幸。
伊莲的这次擅自行动让诺吉美足足三天没能进食,虽然她自己也同样饿了三天,可她是活该,而诺吉美则是带她受过。
“妮菲尔塔莉,摄政王子来园子给皇后问安,你不去么?”诺吉美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女孩,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从祭典过后,已经十天了,她还是不肯和任何人说话。这期间王子来了两回她都避而不见,而图雅皇后也似乎有意不让她与摄政王子见面一般,故意让她去处理浣衣的事情。
摇摇头,伊莲精神有些低落,一会她还要去洗衣房,昨天送去的衣物也该浆好了。
“算了。”诺吉美知道多说无益,跺跺脚自顾自地走开。这一次她怕是又不能完成王子的托付,把这个倔强的姑娘带到他身边去了。
没理会诺吉美的不满,伊莲稍稍收拾了下,带着几个侍女匆匆前往洗衣房。
浣衣一直以来都是种繁重的工作,虽然洗衣房一般会用防火的大金属桶来煮脏衣服,但这并不能使浣衣工作轻松多少。通常在用蓖麻油、硝石及大量的水制成的混合液烧煮后,还需要两名工人一同捶打、冲洗和拧绞,最后在晾晒的半干不干的时候,用盛了沸水的金属平底壶将其熨平;倘若遇上有褶的服饰,则需要在半干的时候以手工折好衣褶,再由专门负责浆制衣裳的仆从花上好几个漏计时将衣服浆硬。
今天伊莲正是去洗衣房内浆制衣裳的部门去取昨天送去洗的那件漂亮的褶裙。那是图雅皇后准备在长公主生日宴会上穿的新衣裳。
“这不是妮菲尔塔莉姑娘么。”塞吉斯王子一袭白衣,颈上用绿长石、玉髓、青金石以及黄金串成的项饰在炎炎日光中竟有少许的耀眼。他身后跟着南殿年轻的侍卫长——人称卷头发的阿希尔。
双手合于腹前,微微一躬身,伊莲只冲两个男人淡淡点了个头,脸微侧,什么话也没说便迈步前行。抬腿还没走出两步,她右脚上那只用纸莎草做的鞋突然断了鞋带。有些尴尬的回身去拾落在身后的凉鞋,却见大皇子一个蹲身已将鞋子拾起。
一把夺过鞋子,伊莲转身想走,手腕却让塞吉斯皇子抓了个正着,他语气平和道,“地上烫,先把鞋穿上再走也不迟。”语毕,他放开她的手独自离去。
“大皇子好温柔哦。”跟在身后的小侍女们象草场上的麻雀唧唧喳喳个没完。“而且还长的那么英俊。”
“真的一点都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我以前还一直不相信呢。”
“神啊,要是刚才鞋带断掉的是我该多好啊!”
“就是,就是,哪怕只是让他对我说上一句体己的话,死了我都甘心。”
“才不呢,要我宁愿是听摄政王子对我说体己话,他才是让人迷恋呢。”
这越说越不象话了,伊莲拉长个脸听着身后几个侍女小声的唏嘘不已,只觉脑门上黑线丛生。原想训斥几个发着白日梦的丫头,一转念间,觉着这无聊的王庭内侍女们有些没有行动的妄念似乎也不是什么错事,最终也便作罢。她自己又何尝没有妄念呢,自从上次想藉着归还罩袍去见他一面的想法没有实现后,她有多少个夜晚曾经偷偷的想过他,似乎已经没法计量了,原以为见不着面的他,随着时间的流失便能渐渐忘却,可谁曾想到那一句:地上烫,先把鞋穿上再走也不迟。竟硬生生的让她的心乱了方寸……
待到取了衣物,领着一班侍女回到皇后寝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伊莲恍恍惚惚的只觉时间仿佛还在早上遇见大皇子的那一刻没有改变。
“这又是怎么了?”诺吉美瞧了眼呆坐在园子里的妮菲尔塔莉,招呼了个同去取衣物的侍女不安的打探着情况。
女孩子悄悄在诺吉美耳边嘀咕了几句,还没说完便让这个出身将门世家的女孩子给制止住,她笑意微敛,面上浮出一丝担忧,“这话你还和谁说过。”
“没,只是几个姑娘私下里嚼嚼舌根,没敢和主子们瞎说。”
“给我听清楚了,这些话从今天起谁也不许再说,”目光严厉的注视着身前的侍女,诺吉美警告道,“其余几个人也把话给我带到,假如今天的事情传了出去,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王庭中不见几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屏退侍女,诺吉美默默在妮菲尔塔莉身边坐下,虽然知道她未必会和她说话,但还是忍不住叹气道,“有些事情在王庭是绝不可以做的。”
“你是说喜欢上一个王子这种事情。”咬咬唇,伊莲木木地看向诺吉美。
“既然你心里知道,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喜欢过什么人么?”看了她一眼,伊莲悠悠地一笑,或许是因为一同经历了尼罗河祭典杀人事件的缘故,伊莲对诺吉美有一种特别的信任,就如同她对乌塞尔一样,她一直认为这是一种依赖,一种在陌生环境中无依无靠时从心底蹦出的一种需求,无关其他。她继续悠悠开口,“我没有,从来都没有。可我现在就是想他,想见他,也想让他想我……诺吉美,可以抱抱我么?”
看着如同风中芦苇般娇弱的妮菲尔塔莉,诺吉美心中暗道,如今这姑娘终于开口说话了,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脆弱不堪,而她的话对于王庭来说是一个禁忌。虽然在王庭中不论是使女还是侍女都是有可能成为王子的女人的,但一个来路不明的外国姑娘却是绝对不被允许的。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她只听到一阵似有似无的哽咽。
“怎么哭了?”才刚踏入花园,乌塞尔玛拉便看见伊莲泪人似地趴在诺吉美的肩头,快步上前拽起她正要问个究竟,却见大皇子塞吉斯和他的侍卫长阿希尔也正打不远处向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