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妃对她赞赏有加:“都说人不可貌相,这位皇后,倒是比之前的北‘玉’公主还讨人喜欢。-”
太皇太后亦频频点头:“这些日子,倒苦了她了,里里外外的,还不都是她在安排照应?这后宫空‘荡’‘荡’的,连个能帮上忙的嫔妃都没有!”
“当初散尽后宫是为云妃,如今云妃已逝,这后宫还是要再充实起来才行!”熹妃拭了拭眼角,说:“帝王二十有三,还未立子嗣呢!”
“可不是?”太皇太后也愁得不行,“等明年一开‘春’,哀家就去筹办这事!风儿和庭儿素来感情好,你可也得替着张罗些。”
“臣妾定当尽心而为。”熹妃微微俯身。
甘‘露’殿,萧逸风握着萧逸庭的手,一脸的凝重。
“皇兄,人已逝,你再难过亦无济于事,何苦与自己过不去?大萧能有今日不容易,皇兄当好好保重身体,莫要学那些凡夫俗子,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你说的对,我是该快些好起来,只是,心里像是被火烧,浑身没有一丝气力,这病,怕是要延些时候了,你来得正好,如今国事繁杂,你亦是大萧皇族,便为我分担一些吧!”
“国事还有诸位王公大臣呢!臣弟不便‘插’手。”萧逸风颇是为难。
“你是二皇子,这大萧,又岂是朕一人的?”萧逸庭气喘吁吁的说:“朕这几日,总是想到以前的事,朕梦见死在朕手下的那些人,有些该死,有些确是含冤带屈,还有朕的皇叔和三弟,还有……云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朕一想到他们,就觉得头好痛……”
他痛苦的闭上双眼,萧逸庭在一旁说:“皇兄,那些人,死了便是死了,多想无益。”
可萧逸庭已听不到他的话,身体蜷缩在一处,轻轻的颤抖着,头痛和心口痛折磨得他‘精’神恍惚,几乎无法承受。
涟漪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跪伏在他面前,轻声道:“皇上,该吃‘药’了!”
吃了‘药’,萧逸庭便沉沉睡去,涟漪送萧逸风出去。
“皇嫂,辛苦了!”寝宫‘门’口,萧逸风一瞬不瞬的盯住涟漪的脸看。
涟漪抬起头,安静的与他对视,目光中有隐晦的火苗,她轻声应:“为夫君做事,何来辛苦之说?”
萧逸风微微扬‘唇’,拱手而去。
‘药’汤里放了安神镇静的‘药’草,但即便如此,萧逸庭仍是睡得很不安稳,恶梦一场连着一场,他挣扎着,‘抽’搐着,陷入梦魇之中,无力自拔。
正魂魄不定之际,有人柔声唤:“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他睁开眼,看见涟漪沉静的脸。
“皇上,您又做恶梦了?”涟漪轻声问,拿了只温软的帕子,小心的擦拭着他脸上的汗珠。
萧逸庭眨眨眼,没有回答。
“每次看皇上睡着了还在挣扎,真是觉得很揪心,”涟漪擦完了汗,安静的注视着他的眼睛,“皇上,您做了什么可怕的梦,不如索‘性’说出来给臣妾听听,臣妾虽然口拙舌笨,可是,总得排解一二。”
“不过是些过去的事,有什么好说?”萧逸庭重又将目光投向窗外,外面漆黑无月,只有寒风在怒吼,狂啸着吹过琉璃屋顶,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皇上,喝杯热茶,解解寒。”涟漪贴心的递上一杯热茶。
“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雪,朕不喜欢这样的天气。”
“是呀,这样的天气,总是让人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呀!真是可怕!”涟漪缩了缩脖子。
萧逸庭又是一颤,双手突然抱住了头。
“皇上?”涟漪一双手冰凉却温柔,一点点的,将他的头抱在自己怀中,“皇上心里有事便说,何必闷在心里,徒生恐惧?皇上是臣妾的天,亦是臣妾的地,臣妾不能没有皇上。”
萧逸庭哑声开口,“在这个世上,朕最对不起两个‘女’人,一个是阿蔓,一个是云不染。”
涟漪轻颤了一下,低声应:“云妃是咎由自取,皇上无须心怀歉疚。”
“朕细想过了,大婚那日的事,太过蹊跷,她若想和南宫在一起,有太多的机会,没有必要,选在大婚那一天,令朕丢了颜面,亦令自己身陷险境。”
“你的意思,她是被人陷害?”
“朕不知道,看那情形,却又似不像,可是,朕年幼时,曾听母后说过一种毒,叫蛊毒,蛊,可以先下在人的身上,再令人神智昏‘乱’,做出不可思议之事。”
“这么说来,云妃确实死得冤屈!”涟漪低叹:“云妃娘娘是臣妾见过的,最聪明也最和善的主子,只是,事情‘逼’到这个份上,换作任何一个‘女’子,怕是都只有自戕一条路,那个孩子,怀的不是时候。”
萧逸庭忽又烦躁起来:“罢了,不说她了,她对南宫,始终未能忘情,朕待她是……罢了!”
他忽然皱眉不语,涟漪忙转移话题:“那蔓妃又怎么了?”
“阿蔓……”萧逸庭低喃,目光落在窗外,又快又瑟缩回来,自觉从来不像今晚这样懦弱,他哑声开口:“七年前,朕十五岁,也是这样的一个晚上,风很大,夜很黑,天很冷,可是,火很大,朕从来没见过那样大的火……”
“哪里来的火?”
“朕放的火!”萧逸庭的眼前突然浮现那一晚的情形:
熊熊燃烧的火焰,把偌大一处庭院包围,庭院外,黑鸦鸦的站满了着黑‘色’铠甲的兵士,他们像铁桶一样,把那个院落紧紧围住,大火燃烧着,烧得人的皮‘肉’啪啪炸响,老人,孩子,‘女’人,男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求求你们,放我们出去!
皇上,皇上救命!
皇上,皇上,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
烧得皮‘肉’外绽的男人,瞪着滴血的眼睛,声嘶力竭的叫喊,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为什么……
可是,他哪里回答出来为什么?
那年冬天,他接连失去三位亲人,母后,姑母,父王,他从北‘玉’返回时,皇宫一片‘混’‘乱’,皇帝驾崩,觊觎皇权者蠢蠢‘欲’动,先是几位皇叔争位,后是几路反王‘逼’宫,不管是哪路人,入宫第一要杀的便是他。
谁让他是皇长子?谁让他是皇位的继承人?只要他死,只要皇子死,又或者说,只要萧氏皇族死光光,大萧的皇帝,谁有权势,谁便坐得。
在那种情形之下,除了厮杀,还是厮杀,他被‘逼’成了杀人狂魔,幸有父王身边的‘侍’卫死命相随,又有逐冥鼎力辅助,总算将这皇椅坐在自己身下。
可是,坐上了,却未必坐得稳,所以,仍是浴血拼杀,为除异已,哪怕有风吹草动,亦不肯姑息,他被‘逼’成了一只惊弓之鸟,尤其发现逐冥之所以辅佐他,只是为他日自己称帝铺路时,他更是草木皆兵。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密报,风家谋反。
风家掌‘门’人风野曾是大萧的国师,以毒见长,先皇即位后,不喜风家之毒,遂撤去风野国师之位,风野心有腹诽,却未有表示,只带着族人隐居乡里。
萧逸庭从来不相信风家会谋反。
可是,逐冥信,他不信也得信,不光信,他还要亲自出征,亲手毁掉风家一族。
作为一位傀儡皇帝,他没有办法,他只有十五岁,羽翼未丰,就得受制于人,忍辱负重。
那把火,是逐冥硬递在他手中的,他到现在还记得,他的手抖得厉害,致火把熄灭,逐冥又点了一支,再次强塞在他手中。
他将火把扔进去,风氏一族,就此化为灰烬,而那一晚的惨烈记忆,那似是来自地狱的哭喊,却成为他最深的梦魇。
若是风家确实谋反,他不会这么心虚害怕。
可后来经过调查,证明一切不过是空巢来风,风家早已退出江湖数年,或许是在位时曾得罪逐冥,昔年碍于其权势不敢造次,如今得势,自然要借他的手,拔掉这根眼中钉。
也就是说,风氏一族,上下几百口无辜的人命,便丧于他手。
萧逸庭说完,头再次痛得像要裂开,他抱着自己的头,无声的流泪。
“朕杀的,是阿蔓的家人,她死时,却不知道自家人死于朕手,还对朕那么好,朕每次看到她,总是觉得羞愧难当。”
涟漪呆呆的看着他。
“朕梦见阿蔓来索朕的命,若她真的要,朕把这条命还给她!”萧逸庭消沉的叫。
良久,无人应声,他抬头,见涟漪双目通红似火,身体亦轻颤不已,不由问:“怎么了?涟漪,被朕吓到了吗?”
“确实……很可怕!”涟漪回过神来,虚脱一般,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风家的人,死得可真是惨哪!他们确实,该向你索命!”
萧逸庭拧拧自己的耳朵,费力的问:“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死得那么惨,确实该向你索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