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是什么滋味?”阿肥把手伸进嘴里舔了舔,酸酸的,咸咸的。
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窝头,他想不出肉的味道。
身体的需要盖过了羸弱的思维,鬼使神差一般,阿肥推开门走了出去。
“快看,那傻子出来了。”村长的儿子远远地拿弹弓射着他,其他的孩子也依样学着,有人扔石头,有人吐唾沫,嘻嘻哈哈欢乐的很。
石子接连不断地打在阿肥身上,很疼,尤其是在凛冽的朔风中。
拿手捂住头,阿肥一声不吭地朝外面跑去,这是娘告诉他的,如果有人打他,他只要护住头乖乖蹲下就可以,旁人打腻了,也就走了。
只是今天他不想蹲下。
他也不知道哪里是南,
所以就闷头往鹞鹰飞走的方向跑去。
低着头不知跑了多久,鹞鹰出现在了他的身旁,绕着他的身子上下翻飞。
往常总是跑不了几步就气喘吁吁的,但今天不一样,他越跑越轻松,甚至觉得自己都快要飞起来了。
“阿肥阿肥,南有死逴,子食其肉,我食其婴。”鹞鹰在阿肥的头顶上清唳一声,周遭奇怪的声音就安静了下来。
“我食其肉,你食其婴。”有些害怕,但阿肥还是坚定地回了一句。
“唳!”鹞鹰一声长啸。
双腿的摆动速度越来越快,阿肥发觉自己完全控制不了,有些害怕,但心底却又莫名的有些小兴奋。
可惜昨天晚上没怎么睡觉,跑了一会倦意就涌了上来,上下眼皮一合,阿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是各种各样的吃食,有糕点,有果子,还有叫不上名字来的肉制品。
“真香啊!”抓起一大块烤肉狠狠地咬了下去,咯嘣一声响,阿肥捂着腮帮子痛醒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哪里有什么糕点肉脯,嘴里咬着的只是一只钢铁一般的鹰爪。
“原来是做梦。”阿肥有些小小的失望。
见人醒了,鹞鹰扑的飞了起来,忽扇着翅膀长唳不已。
“你要我看什么?”阿肥奇怪地扭过头去,下一秒狠狠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一条赤色长龙盘踞在身后的小山上,硕大的龙首仰天作咆哮状,利爪深深地嵌在石头里,它的身体蜿蜒而曲折,有种说不出来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这就是你说的逴吗?”阿肥一步一步往前靠过去,双手贴在赤龙的身上,好久以后才难过地道:“它死了。”
鹞鹰飞了过来,双爪扣在硕大的龙鳞上,一使劲就连皮带肉扳了一大块下来扔在了阿肥的面前。
“肉……”阿肥的嘴角流下一丝涎水。
鹞鹰又呱噪地叫了起来。
“你要我把它吃掉呀。”阿肥高兴地拍着小手,二话不说一口就咬了上去。
第一次吃到肉,那是一种特别的感觉,阿肥享受地闭上了双眼。
嘴里的肉仿佛变成了流水一般往它的肚子里钻,没有嚼头,却又十分鲜,只是有些冰冷,冻的他满嘴的黑牙直打架。
鹞鹰得意地叫着,阿肥也睁开了眼。
“好吃,只是为什么和村长说的吃肉时的感觉不一样?”摸了摸脑袋阿肥百思不得其解。
小小的腹中忽得如雷鸣一般响了起来,阿肥捂着肚子痛苦地倒在地上,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极致地饥饿过,前胸贴着后背互相摩擦仿佛数千年都不曾吃过食物一般。
“肉!”一声喑哑的咆哮自喉间喷涌而出,阿肥难受极了,哆嗦着小胖手抱住赤龙的腿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这次不再是坚硬的鹰爪了,冰凉的龙肉仿佛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即使牙齿都冻得毫无知觉了,阿肥依旧一口接一口吃个不停。
嘴巴停下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阿肥满意地抹了抹嘴,小眼一翻直接晕倒了过去。
鹞鹰这才从远处试探着飞了过来。
硕大的龙尸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一颗滴溜溜乱转的龙珠就躺在地上,不断反射着莫名的光晕。
侧过脑袋看了晕倒的阿肥一眼,鹞鹰叼起龙珠一口吞了下去。
太虚观的掌门倏地睁开了眼。
“烛阴死了。”
“嗯。”身旁的几位老者也接连睁开了眼,其中一个不断掐着指节,良久以后才道:“算不出来。”
“横行一世,竟陨于无名。”
“天意。”
“天杀的!我的孩子怎么又不见了!”阿肥的老娘推开门看了一眼,下一秒就捂着脑袋一阵哀嚎。
啪……咕噜咕噜……啪!
一阵奇怪地声音从房顶传来,阿肥的老娘止住了哭声,推开门一看,却是阿肥直楞楞地坐在房顶上。
见老娘看着自己,阿肥拍着手憨笑了起来。
“滚下来!”
鸡毛掸加藤条,阿肥老老实实挨了一顿揍。
“说!以后敢不敢乱跑了!”
阿肥瞪大了眼睛,嘴角一撇就要哭。
“不许哭!”
紧紧地闭上嘴,阿肥把涌到嘴角的哭声又咽了下去,低着头不说话了。
“唉!”手中的藤条终究是没再扬起来。
“我跟一个傻子置什么气。”拍了拍阿肥的后脑勺,阿肥娘意兴阑珊地道:“不要乱跑,在这里乖乖等着,娘去给你做饭。”
看着老娘走了出去,阿肥靠着木墙蹲下,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
“娘,我不傻。”
“我有好多朋友呢,它们都对我很好,你不在的时候它们就来陪我玩,给我吃好多好吃的东西,阿獐和阿鹰对我最好,对了,今天阿鹰还带我去吃肉了呢。”
小小的孩子,梦呓一般靠在墙边独自说着话。
“今天你就跟着我,我拿绳子栓住你,我看你还能跑哪里去!”
和往常一样,阿肥娘依旧早早地要去“请仙参”,只是这次她带上了阿肥。
“走累了就和我说,老娘背你!”
阿肥低着头没说话,只闷声跟在老娘身后。
“傻孩子!”阿肥娘长叹口气,拉住阿肥的小手往山里走去。
捉参的人很多,阿肥娘抢不过旁人,就只能往偏僻处往深处走。
走着走着就下起了大雪,阿肥娘抬起头看着天空咒骂道:“朔北这狗日的天气,净和老娘作对。”
要照往常阿肥娘一定二话不说立刻就转身回家,但这次不行。
这几天一直忙着到处找跑丢的阿肥,一株人参都没挖到,所以今天她必须有所斩获,不然她娘俩真就要喝朔北风了。
“傻儿子我跟你说,前段时间白头村有个老婆子逮到支两百年的魂参,太虚门的神仙当场就显灵了,给了她一千两黄金外加五间大院子来换,你知道那房子有多大吗?”
“听说每间房子都抵得上咱家十个那么大,你说那得多大啊!他家住着不嫌空吗?还不如让咱娘俩去住!”阿肥娘一边扒拉着枯草堆一边酸道。
“要是你老娘我也能弄到一支,咱娘俩……”
老娘絮絮叨叨的声音突然消失了,耳边骤然的安静让阿肥有些不适应,奇怪地抬头一看,却发现老娘浑身都在颤抖。
一支雪白的人参抻着粗短的胖腿在大雪中欢快地跳着,像是在唱歌,又好像是在跳舞,两股雪花丝带一般绕着它旋转,精灵一般在洁白的大地上撒着欢。
胖人参跳啊跳啊,在广袤的雪地上连着转了几个圈,然后和眼冒绿光的阿肥娘撞了个对脸。
四目相对的瞬间一切突然安静,片刻后胖人参伸出小短肢作惊恐状撒腿就要跑,却被阿肥娘颤抖着抢先喊了一句:“棒槌!”
“吱!”胖人参一阵哀鸣,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块红布蒙住人参,又把红绳从阿肥身上解下来,熟练地打了数个环扣,使劲一套一拉,阿肥娘这才吐了口气,抱住阿肥激动地跳了起来。
“傻儿子啊,咱娘俩发了!魂参啊!会跑的魂参!”
“傻儿子,你想要甚,快说!一会神仙来了都能给你变出来!”
阿肥靠在老娘的怀里,露出了标志性的憨笑。
“先要个院子!再让神仙给你说门亲事!再……对,还要有满满一房子的粮食!这样咱娘俩就再也不会挨饿了!”
阿肥娘在雪地里发疯似的一会哭一会笑,良久之后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下来。
深吸了口气,从衣服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枚生锈的古铜钱系在红绳的末端,阿肥娘拉着一旁傻杵着的阿肥跪下,毕恭毕敬地磕了个头,在铜钱上轻轻一敲,忐忑的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雪越下越大了,阿肥裹了裹衣服有些犯困。
“不许睡,一会神仙来了不好看!”阿肥娘在他的脑袋上使劲一拍。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就倏的停在了两人面前。
“阿娘,是你敲的青蚨?”
“是、是我。”
“化形的魂参可不多见,阿娘不必害怕,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我都给您办成。”
阿肥娘闻言这才敢把头抬起头。
很意外,映入眼帘的不是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只是个十几岁的年轻少年,拽着个八九岁粉妆玉砌的小女娃,两人踏在一把长长的仙剑上,一个正笑着和自己说话,一个则躲在背后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早在心里打了无数遍的草稿突然间就一个字都念不出来了。
扭头看看自己的娃,痴痴楞楞浑身脏兮兮的,只知道咬着个黑指头傻傻地杵在一旁看西洋景。
噗通一声跪下,阿肥娘咚咚咚连嗑数个响头。
“小神仙,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嗯。”
“那两位小神仙,把俺娃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