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洛水院,不论谁与我说话,一并不理,径自回了房间。我躺在窗下的凉榻上,面上感觉到从外面吹来的夏风。
一动不动地躺了多久,我并不知晓,只是浑身疲惫,不愿说话,亦不愿思考,只是这样静静地一个人呆着便很好。
门外传来欢欢的声音。
“姑娘,该用膳了,是摆在屋里,还是大厅?”
我淡淡道:“你们自去吃好了,不必管我。”
虽然我并未真的拿这些奴才当奴才待,在他们眼里,我却是实在的主子,是以听我如此说,欢欢只犹豫着应了一声便退下。
没过多久,门外却又响起了敲门声,此次声音略大了些,我蓦然听见,有些刺耳。
欢欢道:“姑娘,太后传令让你过去。”
我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坐起了身。豆豆进来,拿了套崭新亮丽的衣裙,我一见,便诧异道:“这不是宫女穿的吧?”
质地一看便极好,款式亦大方端庄。
豆豆笑道:“这是太后让人送来的,太后的意思是让你打扮得漂亮些,传话的太监说怕你不知女子是如何装扮,特意吩咐奴婢细心地为姑娘梳妆。”
我叹气,太后还真当我这几年也是做男子装束?
我道:“太后找我做什么?”
豆豆一面替我梳理长发,一面悄悄笑道:“姑娘,你昨晚与皇上在一起的事儿,早就传遍皇宫了,太后若不找你,奴婢才奇怪呢!”
我一怔,豆豆又道:“如今后位空悬,整个后宫还是由太后在掌管,姑娘若要入后宫,太后自然是得先召见姑娘的。”
豆豆的手熟练地替我挽了一个半月形的发髻,指着木盒子里的一排首饰问,“姑娘,这些亦是太后让人送来的,你看看要戴一支?”
我道:“随便。”
豆豆笑道:“也对,姑娘长得漂亮,自然怎样打扮都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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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太后宫中,我才发现太后请的人并不止我一个。屋子里坐满了女人,还有一些站着的,可能身份要低许多。
这是要来一个后宫女人?大聚会么?
我显然是最后一个来的,收到的目光各异,最多的便是嫉恨。当太后起身,携了我的手与她一道坐在榻上时,那嫉恨的目光便更强烈,若能化为箭雨,我此刻定已万箭穿心。
太后对着我笑,却不说话。
我扶额,这笑容看得人真心难受,我与景玉真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子啊!
有些冷淡的声音传过来,“原以为你这宫女只不把我们这些妃嫔放在眼里,却原来你连太后都敢如此不尊敬。”
说话的是慧妃,她神情淡淡的高傲,斜睨我一眼。
太后笑容微僵。
我道:“我哪里不尊敬太后了?”
慧妃冷冷一笑,头顶的步摇轻晃,散出金色的微光。
“饶是本宫见了太后,也得先俯身行礼,你却一句话不说便与太后坐在一起,如此不知礼数,毫无教养,真不知你如何进的宫!”
她话音落下,太后已怒道:“放肆!哀家还未说什么,你倒在这里指指点点,她有没有教养哀家尚且不提,却怎样都比你要好!”
慧妃的脸色僵住,她的心性似是极高傲,被这样当众拂了面子,有些阴狠地冷笑,“太后未免太过偏袒于她,听闻太后当年与皇上亦曾有过一段情,如今对她好,是否在刻意讨好皇上?”
桌案被太后猛地一拍,我的心跳了下,太后的脸色变得极难看,她激动得站起了身,怒不可遏地道:“来人!将慧妃关入天牢,没有哀家的允许,不准放她出来!”
众妃似是怕被太后的怒气所波及,竟没一人为慧妃求情。
慧妃骨子也极硬气,一声也不求饶,反而在侍卫拉走她之前,冷冷地对我道:“你以为你又能得意多久?哪一个初入后宫的女人没有被他真情相待过?可惜,我到最后才会发现,他的情真全是虚假!”
我怔怔地盯着慧妃,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边。
景玉对一个人好,那个人必然有利用价值,一旦没有了价值,便会被弃如敝履。
景玉对自己的妃子竟也是存着……利用的心?
这太可怕了!
感情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用来换取价值,他难道不知这是在践踏别人的真心吗?
原来……我并不是唯一的被他的温柔假象所欺骗的人,他的温柔,也不独属于我。
众妃皆显得有些沉默。沈如烟并未来,想必是又病了,我听豆豆提过,她常病,身体羸弱如风中拂柳。
太后召集后妃的原意是怎样,我不愿去猜。太后有些疲惫地躺在了榻上,她身边的太监传令让众妃退下。
我坐在她身侧,她握住了我的手,眸中含了丝水光,“宝儿,你也看得清楚,哀家这个太后已是名存实亡,这些人并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你以为皇上是真心对哀家好么?”她叹了口气,“真打量哀家看不出他是为了你么?以前你与他在一起,哀家便看出些形迹,你们瞒得过哀家么?”
我抿了唇,“以前只是年少不懂事,现在,我不喜欢他。”
太后愁眉深锁,“你虽不说到底是谁害了你,毕竟是景玉带你出去的,此事与他脱不了关系。你如今如此不喜他,必然也是与这个有关吧?”
我有些惊讶,原以为太后思想单纯,只是靠了景玉走到如今的地位,原来她亦是精明的,或许,有时候大智若愚才是处世之道。
太后道:“宝儿,你喜欢他也罢,不喜欢也罢,你是非嫁他不可的。”
我道:“母后,你何必一定要我嫁他?你明知我不喜欢,逼着我嫁了,以后的生活难道就会变好?”
太后叹道:“宝儿,不论如何,这江山是毁在了你我手中。若非当初鬼迷心窍地听信景玉之言,如今皇帝会是沈君临。”她望着我,眸中有愧疚悔意,“你父皇对他寄予了厚望,君临,君临,却是哀家阻断了他君临天下的路。”
我一怔,“母后想要让我把江山夺回来?”
太后摇摇头,苦笑,“夺不回来的。我们有什么本事和景玉斗?只有一个办法。”她定定地盯着我,“你嫁给他,生下继承人,如此江山还不算完全给了景玉,待景玉死后,你再慢慢劝说你的孩子将江山传位给沈君临,如此一来,我们犯下的错误才可弥补。”
我道:“景玉不一定会立我的孩子做太子,这法子不太可靠。”
太后握住我的手,“宝儿,你该看得出如今他对你有多在意,你若能加以利用,趁着年轻貌美时抓住他的心,劝他早立太子,并非难事。”
我猛地收回了手,站起身,声音略冷,“我做不到!若真的那样做了,我和利用别人的感情达到自己目的的景玉又有什么分别?”
太后却在榻上向我跪下了,甚至还要俯身磕头,我忙扶住了她。
好头疼啊,这些古代人都喜欢这般威胁人么?
太后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眼眸流露一丝坚决的光,“你必须嫁!否则哀家便触柱而亡!”
我一怔,“母后,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来威胁我吗?”
太后流泪叹息,“宝儿,哀家知道害了你一生,你本可以是个备受*/爱的公主,你父皇若在,也定会为你挑个风华出众的驸马。但……”她眼泪掉得更厉害,“母后害了你,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只能再委屈你一次了。”
真正的沈宝儿就已死了。她的一生终结在十八岁,如花朵一般的年纪。那一年,我穿越而来,初初遇见景玉,仿佛看见了那双眼眸里盛满了漫天星辉,又如繁花盛开,怎样也料不到会与他发生如此多的理不清的纠葛爱恨。
当初,当初,悔不当初!
我叹了口气,她是沈宝儿的母亲,我不能用着这具身体却眼看着她去死而什么都不做。
景玉虽说我无情,然而,我却并不是那么无情。此刻,看着如此苦苦流泪哀求我的太后,我的心,难受得快要窒息。
一声声叹息声与破碎的哭泣声中,我听见了自己静静的声音,“母后,别伤心,我答应你便是了。”
太后先是一怔,随即有些颤抖地上前将我搂在怀中,眼泪掉在了我的脸上,冰凉到了哀伤的情绪渗入我的心底,寒凉入骨。
“宝儿……宝儿……对不起,哀家对不起你啊……若有来生,你再不要投生成我的女儿,你要擦亮了眼,找一个会好好待你,爱你,呵护你的娘亲。你会快快乐乐地长大,可以穿漂亮的衣裙,可以梳美丽的发髻,以后则会嫁给一个温柔体贴的夫君,平安幸福地过一辈子……”
我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这一刻,我真的把她当成了母亲,因为,她的真心如此深刻地传入我的心底,温暖到连呼吸都会心疼。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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