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婆还在一旁不停地凑趣,满口都是奉承:“小公子一看就是个有福相的,将来一定能出将入相,金玉满堂……。”
倚华虽然一开始恼她来晚,但毕竟她平安生产人家功不可没,这人也真金白银地是个老到的,若没有这婆子,今日还不定如何凶险。有功当然是要赏的,她轻轻冲朗云使了个眼色。朗云会了意,忙进了屋拿了两三个金锞子塞到她手里,微微笑着说:“今日劳烦了大娘,这些玩意儿送大娘给家里孩子玩儿罢。”
接生婆见那锞子成色不错,笑得见牙不见眼,正待要再说几句好听的答谢,朗云低声道:“今日我家大人实在是为夫人着急才进得产房,并非有意犯了忌讳。他好歹是个官儿,闺房中的事自是不喜欢被外人得知议论,更不想让夫人被人指指点点。大娘既是老到的,该明白这里的关系。”
接生婆正色道:“姑娘放心,老婆子这张嘴一直都有把门的,从不敢说雇主家的是非的。”
朗云矜持地点点头,又安抚了几句,方送得婆子出了门去。
在她们说话这当儿,冷澄怀里的婴儿终于被“虎视眈眈”的安人抱到手了。安人乐悠悠地颠着婴儿:“奶奶的大胖孙子,笑一个!奶奶总算盼到你了……。”
被夺走儿子的冷澄只是看着倚华,目光专注。
倚华被他看的发毛,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难道生了孩子容貌有什么改变不成?
绯烟踌躇了半天,还是向冷澄那里凑了凑:“大人,您能不能出去一下,这……小公子降生了,我们得收拾屋子,还要给夫人擦身呢,您在这儿……。”
冷澄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碍了正事,脸瞬时就红了。他明知道该马上出去,可看着倚华苍白的脸色又恋恋不舍起来。
倚华也想让他待在眼前,可是生孩子出了一身汗,下面那里又有黏黏糊糊的血,实在是不痛快,不干净。没办法只好打发了这定心丸,换一阵舒服罢了。再说他一个男的在这里……刚才只觉生死一线,不觉尴尬,现在风平浪静,再这样……就有点不识大体了。
于是下了决断,飞了个媚眼过去,语调里有几分俏生生:“还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出去透透气,等收拾好了再过来就是了。”
冷澄如闻纶音,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安人也被碧罗她们劝着,抱着孩子回房了。
碧罗,绯烟,香菡,伴着刚刚回来的朗云,四人忙活了半天,才把床上的狼藉收拾好,让倚华重新舒舒服服,干干净净地休息上。
等冷澄估摸着时间好了回来的时候,倚华已经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她睡时睫毛微翘,眼角上挑,脸上笼罩着淡淡的微笑。说不出的安心适意。
夕阳透过大门照在她的脸颊上,像抹上了一层浅金的妆粉,衬出一种安详静美来。
以前不知道有多少次早上醒来,看见她睡梦中还赌气地皱着眉头,好气好笑地想伸手抚平,却总是扰了她清梦,被她嘟嘟囔囔地推搡。
今日同一张床,同样的睡姿,她的眉头却破天荒地没纠结在一起。
相偎相伴,相依相怜,换得今日一展眉。
有人生了孩子心满意足,也有人为孩子大动肝火。
文茵一反常态,大声斥骂宫女:“你们都是死人啊,本宫就是午睡了一会,小公主就不知道被谁抱走了。要是小公主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统统给我陪葬!”
宫女被骂得抬不起头,一个壮着胆子说:“是贤妃娘娘来看小公主,看完了非要奴婢们都送她出去,奴婢拗不过她就……。“
文茵听到贤妃娘娘四个字更是怒气勃发:“她让你们出去送你们就出去送?你们是谁的奴才?给本宫整装,本宫要去找她问瑶儿的下落,本宫要她把瑶儿还给我,就算是慈安宫的那位喊打喊杀也无所谓。她要是敢伤小公主一根头发,我就跟她拼了这条命!“
歇斯底里地喊过一阵后,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好端端的喊什么拼命?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
穿着龙袍的清峻身影闪入,怀里抱着明黄色的襁褓,文茵立刻欣喜若狂地扑了上去,“无礼”地抢过襁褓,喃喃念着“瑶儿,瑶儿”,几乎要堕下泪来。
萧卓看着她无奈道:“你别哭啊,瑶儿不是被贤妃抢去了,是我正好来你宫里,看到她眼睛骨碌碌看着我,像是想到外面玩,我就抱她出去逛了一圈。”
文茵理都不理她,只顾对着听不懂话的小公主嘘寒问暖。
被冷落的萧卓顺口说了一句:“看你急成这样,倒真把瑶儿当成自己亲生的。”
听了这一句话,文茵如遭雷击,她怔怔地看了萧卓半晌,才凄然一笑:“皇上,小公主是秦皇后所出,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您又何必费心提点我?”
萧卓才觉说错了话,又不好认错:“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你当然是瑶儿的亲娘,但曼君也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文茵坦然地打断了他的话:“在皇上眼里,在太后眼里,在**众人眼里,说不定有一天在小公主自己眼里,我都不过是个代养孩子的妃子。但在我自己心里,我就是瑶儿的亲娘。皇上您怎么样都行,但我求您别管我的心。”
萧卓又是感动又是羞愧,面对着坚定的文茵,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虚咳了两声,打算转身离去,可半途又折了回来。他对着仍旧执拗着抱着小公主,不肯离开她一刻的文茵低声说了一句:“其实,我从没把你当成代养孩子的妃子。曼君为我生了瑶儿,可是我们却因着那些事,从不曾在一处。自打她把瑶儿送了你,我才能天天来看瑶儿。同你和瑶儿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种错觉,好像……好像这偌大**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们三个就像尘世夫妇一样,是个完整的家。”
文茵还是沉默。
萧卓走了几步又回头来说:“我是怀念曼君,但我绝没有借着她来讽刺你的意思。有些人,错过了就错过了。可我们和瑶儿,都还有机会,我们还是……一个家。”
文茵对着斜阳下的背影解颐一笑。
家吗?那么奢侈的字眼她怎么配拥有,可是知道了那人有这种心思,还是有点骄傲的窃喜吧。
萧卓,萧卓,我要的不多,只是一念顾惜,我就不由自主,展眉开颜。
也许我没意识到,我到底有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