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柔喜道:“哦,枫儿你且说说看。”
唐绍枫挠头道:“娘,您演示这套剑法,招数上看似杂乱无章,可招招相连,顺畅无比,想要做到这点,首先便是要将这套剑法的招数烂熟于胸,所谓胸中有丘壑,下笔山岳成。而何时该出什么招数,却完全可以随进应变,切忌拘泥,若能料敌机先,便能应对自如,不知是否如此?”
唐天青笑道:“枫儿,你能从你娘演示的一套剑法中看出这许多,着实不易。只是你体内没有内力,手上劲力有限,跃纵之际更是大受影响,对敌之际,却要以不变应万变。”说罢心下仍是黯然,他见唐绍枫天资如此,较之受伤之前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毕竟丹田崩塌,身无内力,只是空有招数的话,遇上强敌便大大的吃亏,何况轻身功夫本就需要强劲的内力支撑,腾挪不便的话对敌更是大受影响。
唐天川哈哈一笑,拉扯着唐绍枫叫道:“嗨,这口头上比划总不如真正动手过招来的实际,来来来,咱们来比划比划。”不由分说的接过他的秋水剑拔出,将剑柄按在他手上,然后又将自己的金环刀拔出。前些日子程秀川和南宫剑俱在府中,程秀川算是客人,功夫深厚,见唐天川邀战,既不惧怕,又不便拒绝,而南宫剑本就和他一样,也是个好战分子,一天不切磋一两场就浑身难受,比不喝酒更甚,是以前几日每天都是战得酣畅淋漓,过瘾得紧,忽然一天这两人都辞别而去,这数日来,他正闲得浑身发痒,这时见小十六竟然一顿饭功夫就把一套三才剑法学会了,而且耍起来似模似样的,不由战意大起,便如勾起酒虫般难受。
唐绍枫神色一滞,面有难色。唐天川哈哈笑道:“放心放心,咱们点到为止,没事的。”
唐天河喝道:“老四,你胡闹!刀剑无眼,什么点到为止,小十六伤愈之后,体质教之从前大不一样,如何能做到点到为止?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哼!”说完不由心下微微一虚,心道自从自家四弟治愈了心病之后,功夫大进,较之自己也是在伯仲之间了,若是久战,自己年长力亏,势必要输的。
唐天川见亲大哥摆出家长的架势教训自己,不敢言语,讪讪而笑。
唐绍枫见十六叔挨骂,笑道:“三伯,没事的,我们便用剑鞘刀鞘比划比划,正好也看看现在实战之下是个什么情况,将来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嘛。”
唐天河见他如此说,放下心来,望了望唐天青。
唐天青微笑点头道:“如此便不妨事,增加些对战经验也好。枫儿,你可要好好跟你十二叔学学哦。”
唐绍枫将秋水剑交给母亲,然后手持剑柄恭身道:“请十二叔指点小侄。”
唐天川手足无措,脸色微红笑道:“一家人不用搞得这么正式吧,哈哈。”说罢手持刀柄一抖,金环刀脱鞘飞出,稳稳当当地落在数丈外的石桌上,丝毫没有弹起,也没发出半点声音。
唐绍枫暗赞一声,虽然知道这巧劲功夫乃是唐门的基础,却知以自己眼下的实力,还是很难办到的,脸色一肃,刀鞘挺出,却是一招唐门基本功夫中的一招“礼敬南山”,然后才施展出一招“指南打北”。这一招是虚招,只是所指之处可随机应变,而实际所打之处更是百变难测,此刻他指向唐天川左臂肩贞穴,见他伸出刀鞘欲挡,剑鞘微微一偏,转而指向他前胸。
唐天川见这招出招极快,变招迅捷,暗暗点头,侧身避过,刀鞘顺手劈来,来势汹汹,却只使上一成劲道。
唐绍枫看出十二叔让着自己,却也不横鞘格挡,闪身避开。他知道自己完全没有实战经验,便把每一场都当做实战来看待,而实战中敌人是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的,若是知道自己体内没有内力,肯定会跟自己硬拼,而自己却必须以巧取胜,尚幸自己似乎目光如炬,对战之时能够料敌机先,似乎十二叔微微一动,自己便能预知他下一招的动作,进退之际倒也不算如何吃力。
转瞬间两人便交手数十个回合,说是回合,其实两人的刀鞘剑鞘却并未相击,其间只听见唐天川的偶尔咿呀之声和他进退腾挪的呼呼风声,唐绍枫却是只在半丈方圆内移动,左击右挡,虽然体内无法积蓄内力,只是呼吸之间,些许内力游走在经脉处,他略一运转,便能聚集在右手手臂,变招之间便利落得多。
唐天川却大是郁闷,别看他跳跃腾挪之际大开大阖的极具威势,只是每次一招不待使足,唐绍枫便在他要害之处回击,他不得已只有变招,可是在变招之际唐绍枫又是一招袭来,简单明了,却甚是实用,自己却不能老着脸皮跟他硬拼,浑身力气憋足了却找不到发泄之所,只能躲闪,心下却着实憋闷,想起前几天和程秀川和南宫剑二人切磋之时,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啊,可如今,却似明明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一喝之下却是一碗凉水,如何不叫他郁闷。
又过得十余招,唐天川忽然伸出左手抓来。
唐绍枫大感奇怪,剑鞘一斜,若是对手如此伸手来抓他手中长剑,手掌势必要受伤,只是剑鞘却是无妨,他微微一愣之时,剑鞘已被抓住。唐天川哈哈一笑道:“不打了不打了,小十六,你这套三才剑法硬是不坏,灵活变通,我不是你的对手。”说罢放下剑鞘。
唐绍枫摇头笑道:“十二叔,明明是你让着我,你却来取笑我。”
唐天川摇头笑道:“小十六,这可真不是取笑你了。不比内力轻功,单就剑法而论,你这套剑法已经耍得很高明了。”
唐天青笑道:“剑法轻功是技巧,是武功,而料敌机先以及对技击的认识是为武学,你能处处料敌机先,已然处于不败之地。只是光凭武学修为却不能击败敌人,武学修为能提高技击手段,但最终要击败敌人,还是要靠武功。以你受伤之后的状况看,能有如今的成就可谓颇为难得,只是今后能走到哪一步,还要看你的造化。明日你同三伯去峨眉之后,可自行在江湖中历练,若得便,可在武林大会时来汉口与我们一聚,顺便也看看你外公外婆和舅父舅母。”
南宫柔见唐天青让儿子小小年纪便外出历练,心中不忍,不过昨日得夫婿劝慰,只一迟疑,终于还是没有出声。
唐绍枫虽说年纪尚小,不过两世为人,心性却是成熟得很,再者前世也久居蜀中,念书时便和同窗好友等踏遍蜀中各处山水,虽说历经千年,沧海桑田变幻,但大致山水方位应不至于有太大出入,是以心中倒也不甚胆怯,反而初来唐门便即受伤,除了随二姐及未来二姐夫去了趟成都和白云山,大半年来都在家中休养,倒也有点笼中鸟的感觉了,对于能够出外闯荡,颇为跃跃欲试。
当下一家人便进入厅堂围坐,闲话江湖,自然谈及唐绍枫即将要去的峨眉派。唐绍枫自小苦读金大侠巨著,向来以为峨眉派乃郭女侠所创,如今才知峨眉派数百年前便是武林中威名赫赫的名山大派,历代英侠辈出,在少林达摩祖师东渡而来之前,向有天下武功出峨眉之说。峨眉派早先乃是道家教派,鲜有道姑在峨眉修行,直至数百年前,有位俗家武林奇女子,因得高人指点,苦求当时的峨眉掌门三日,方才得入峨眉修行,不仅修为大进,还数度化解峨眉派的危难。自此峨眉派道姑日渐式盛,便有了今日气象。而此奇女子当年俗家姓氏正是唐氏,乃当年唐门掌门亲妹。是以两家素来交好,以历数百年。
众人闲话谈及,除了峨眉与唐门的渊源,也说起不少武林见闻和历经的艰险,唐绍枫明白众位长辈心意,用心听下,记在脑中。
次日清晨,唐绍枫与家人用过早点,将昨夜娘亲替他收拾好的包袱拿了,与众人来到厅堂,却见三伯九叔十二叔早已坐在厅中相候。唐绍枫忙歉意地笑笑:“三伯,你来得这么早啊,劳你久候了。”
唐天川揽须笑道:“这却不是我要来得早,是你十二叔大早就来砸门,我想不来早也不行了。”
唐天河嘿嘿一笑,道:“今天是小十六头一次出远门,我得早点过来相送才是。我说七哥七嫂,你们就让我一起去吧,我这都身子早就大好了,歇得浑身都起疙瘩了。”
唐天川向他一瞪眼,怒道:“你分明就是想去外面花花世界喝上各地的美酒,还找这些借口。”
唐天河被大哥一说,不敢多说,却自嘀咕道:“喝两口酒又不是什么坏事……”
唐绍枫与他坐得最近,却听得分明,闻言笑道:“十二叔,谁不知道你一口就是一坛啊,两口下去,你可是马都骑不稳了。”
众人都是大笑,深以为然。
唐天青道:“此去峨眉,虽不算远,也有七八百里,道路曲折蜿蜒,三哥,你们这便上路吧。”
南宫柔将放在茶几上的包袱递过来,叮嘱道:“枫儿,这路上来回须得三五日,你可要听从三伯的安排,不要意气用事。”
唐绍枫点头道:“娘,你放心吧,我也就跟着出去转转,万事都有三伯做主。只是回来途中我想折道去白云山,将二姐和程大哥接回来。”
南宫柔犹豫未答,唐天青却点头道:“也罢,自峨眉回转,你便去吧,只是一路多加小心。”
唐绍枫自是点头答允,当下与众人出门,翻身上马,这次却是控制得恰到好处,稳稳坐在马身,双腿一夹,缓缓驰出唐家山庄。一路往西南而行,过得数十里后,道路渐行渐窄,已不能并辔而行,唐绍枫便跟在三伯后面,有三伯这匹老马带路,自然不用他担心迷失了方向。
中午时分来到一条大江旁边,唐绍枫依稀记得这应该就是岷江,只是无桥无路,只有一渡口,渡口边却有三两茶棚摊点,售些茶饭瓜果。渡口边却没有渡船,问了茶博士,原来渡船开过去已有半个时辰,待得回转,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唐天河眼神一扫,只见茶棚中四桌上有两桌空着,其余两桌却分别坐了两位客人,一桌一男一女,神态亲昵,似是夫妻,另一桌两人却是背对着朝里而坐,见不到面容,看背影应是两位男子。二人便在空桌边坐了,点了一壶青竹叶,些许点心吃食,边吃边等。
唐绍枫见路旁瓜果甚是新鲜,走过去正待买一个尝尝,互听远处蹄声渐起,脑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四匹马十六蹄翻飞的场景,抬头往向来处,果然见一前三后四骑疾驰而来,马上四人皆是劲装男子,直冲渡口而去。前面一骑直到渡口一丈处才急忙勒马而停,那黄骠马便斯律律的人立而起,马上壮汉却在马背纹丝不动,随即勒转马头,向后面同伴道:“大哥,渡口没船!”
后面三骑却径自来到茶棚,一人笑道:“老三,老远就看到渡口没船了,你偏要到这么近才发现,真是白费力气。”那老三嘿的一声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跳下马来,牵马来到茶棚前,早有小厮将众人马匹牵到林中栓好。
唐绍枫将两个甜瓜洗好拿进来,将一个递给三伯。
旁边那老三见他这甜瓜又白又圆,在这炎炎夏日必然甚是解暑,便起身要往瓜农处也买几个。唐绍枫方才见这汉子与十二叔性子颇有相似之处,不免心生亲近之感,见他也要买瓜,便道一声“给你”,便将甜瓜丢了过去。那汉子一愣,左手不觉间已然接过,刚想要还过去,唐绍枫却微笑道:“不必客气。”
那汉子讪讪也不客气,张口便咬,咬得两口,站起身道:“大哥,这瓜甚甜,我再去买几……”话音未落,忽然眉毛一皱,大怒道:“臭小子,害我!”手中甜瓜“呼”地丢来,准头确是极差,他人却已颓然跌坐在长凳上。
那三人及唐天河都大感意外,霍然起身。
三人中年纪稍长者问道:“老三,怎么了?”
那汉子额头已然渗出微汗,颤声道:“瓜里……有……有毒。”三人拔出刀剑便砍,唐天河伸出剑柄挡开,大喝道:“且慢!在下唐门唐天河,有话要说。”
那长者示意几人收起兵刃,肃立道:“原来是唐三爷当面,难怪下毒功夫如此了得。不知我们川西四怪何时得罪了唐门?”
唐天河抱拳道:“原来是川西四侠,我唐门与四位素来无冤无仇,怎会暗害几位。”说罢将自己桌上的甜瓜拿起,自怀中掏出一根银针,如风般刺进抽出,眨眼功夫间,那银针已然变色。唐绍枫脸色一暗,原来下毒之人竟然是冲着唐家人来的。
唐天河又从怀中掏出几枚银针,道一声“得罪了”,运针如风,在那汉子身上又刺又点,片刻功夫,那汉子吐出一口黑血。唐天河又拿出两颗青色药丸递过,道:“今明两日各服一颗,想必应该无大碍,此毒无色无味,毒性不足以致命,却能让人手足无力,倒是对付我唐门的利器。”说罢缓步来到瓜农面前。
那瓜农见几人拔刀动剑,似乎有人吃了自己的瓜中了毒,早吓得手足无措,却也不敢逃离,这时见苦主寻上来,只会喃喃说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
唐天河见这瓜农打扮朴素,神色慌张,不似作伪,问道:“这瓜是你种的?”
瓜农点头道:“是,确实是我种的,今早刚摘下挑过来的。”
唐天河再问:“路上可碰到什么人?”
瓜农迟疑道:“碰到人,好像……好像……路上倒是见过几个人,但是没碰到人,就是我在路上不小心脚拌了一下,险些跌倒,有几个瓜从担子里滚落下来,幸亏没有摔坏。”
唐天河回头道:“看来这甜瓜在路途被人动了手脚了,却是冲着我们叔侄而来,齐三侠却是替我们挡了一截,唐三深感抱歉。”川西四怪四人乃是四兄弟,姓齐,在川西名声倒也不错,人称川西四侠,他们却认为不配称个侠字,一向自称四怪。
齐老大摆手道:“既然不是唐三爷下的手,那就怪不得了。要怪只能怪老三嘴馋,命中该有此劫数。”齐老三此刻已经好转,手脚也恢复了些力气,闻言嘴巴一扁,道:“既然下毒的人是冲着你们来的,那他怎知你们会买瓜呢?要是你们不买,那不是白浪费一番手脚吗?”
齐老二一身书生打扮,寻思道:“他必然还有别的手段,或许刚才便在一旁查看。”
唐天河霍然转身,往茶棚看去,方才里桌的两人果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