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秀川在听他叫凤凰为大哥,既暗暗好笑,又连连惊奇,心道:凤凰在人间地位超卓,枫弟却也如此淡然,果然非常人心性啊。
那凤凰却展开翅膀,拦住了唐绍枫,双眼微露不舍之意。适才一人一禽联手对敌,心中对彼此都大大的亲近,而唐绍枫更是为了凤凰几乎被黄蛇毒死,说他们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了。
那凤凰忽然“哫哫”低鸣,凤头摇摆,然后走到适才发出红光的草丛边。
唐绍枫即便再傻也知道凤凰叫他过去,心下也好奇是什么物事让凤凰和黄蛇如此着紧,便移步跟随凤凰至草丛处。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草丛处的红光依然极为微弱,肉眼几不可见,凤凰来到草丛边,徐徐张开翅膀,小心翼翼地扒开一对枯草,露出一个鲜红色的椭圆形的物事。
三人俱都惊异连连,程秀川更是惊呼:“这……这是凤凰蛋?”
他自幼跟随在白云子这个贪多喜杂的修行者身边,各种奇闻怪事听闻得多,所知亦杂,见这椭圆物事颜色赤红,又是尺半长短,与师父当年描述的凤凰蛋差相彷佛。
这次凤凰却似乎听懂了人言,连连点头示意,又用翅膀拍了拍唐绍枫。
唐绍枫不明所以,唐绛云却蕙质兰心,犹疑道:“三弟,它会不会是要你把蛋抱走啊?”
程秀川沉默片刻道:“有可能,毕竟方才那黄蛇毕竟只是受了些轻伤,此处已经暴露,那黄蛇不会伤愈之后难保不会再来捣乱,凤凰让我们帮忙转移到安全所在确是情理之中的。”
唐绍枫也觉得应该是这样,便微笑着对凤凰道:“凤凰大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小弟就将凤凰蛋抱走了?”只是他手臂有伤,要动来动去却有些疼痛,便示意让程秀川代劳。
程秀川伸手欲抱,凤凰却用左边翅膀遮挡,仍然用右边翅膀拍拍唐绍枫的背部,那凤凰身躯几有唐绍枫两个高,这般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却恰似大人安抚小孩一般。
唐绛云抿嘴笑道:“程大哥,看来它却不喜欢让你抱呢,非要三弟抱不可。”
唐绍枫苦笑道:“老大,小弟我现在是伤残人士哎,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他口中虽然发发牢骚,却仍是慢慢蹲下,将那红色大冬瓜也似的凤凰蛋轻轻抱起,尚幸这也就三四十斤的样子,唐绍枫虽然手臂受伤,好歹也算是半个武林人士,勉力之下,还算抱了个四平八稳。
此处要说找一个安全的所在,自然非白云子修行之处莫属了,二人一禽在程秀川的带领下,左穿右拐,盏茶功夫间便来到昨夜唐绍枫做过记号的树林中,依着程秀川的教导踏正步伐,穿过阵法,来到池塘边,那凤凰自是紧紧跟随在唐绍枫身侧,生怕他稍有闪失,小心翼翼护卫。
说也奇怪,唐绍枫抱着那凤凰蛋虽然吃力,不过却能感觉到蛋内隐隐有一股能量流转,生命气息旺盛异常,自己竟似能与之交流一般。唐绍枫直觉的感到,里面的小凤凰应该快要降生了。
唐绛云心思细腻,早先一步在池塘边的凉亭中铺上了厚厚一层茅草,唐绍枫微微气喘地将凤凰蛋小心翼翼地放入茅草中,笑着对凤凰道:“老大,搞定了,这里安全的很,这下放心了吧?”
那凤凰欣喜异常,连连“哫哫”鸣叫。
“哦,贵客前来,老道未能远迎,实在愧疚啊!”
“师父,您来啦?”程秀川见白云子手持自己的至为重要的仙剑站在一旁,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师父虽说大限便在这几日,可到底是哪一天却未明言,他生怕今日便不能再见师父,甚为担心,这时见师父与平时无异,自然欣喜,而且他曾经听师父说起过,功力达到金丹期之后,便可与灵长类的动物灵识传讯交流,想必师父定然可以解决他此刻的众多疑问。
那凤凰也感觉到了白云子的功力,知道他可以与自己交流,亦是喜不自胜,心道自己可以将心中所想托交给那个少年了。
白云子虽然功力达到金丹期,不过毕竟是凡尘之人,见到凤凰这等神兽在此,还是恭敬行礼,然后便与凤凰灵识传讯起来。
这一交流便是半个多时辰,白云子脸色却越来越惊异,也越来越郑重。
待得终于交流完毕,凤凰便徐步走到小亭之内,在凤凰蛋旁边伏坐,双目微阖,竟似在打坐入定一般。
白云子沉默片刻,这才对几个小辈道:“唉,且到屋内说话罢。”
几人坐好,等唐绛云将茶水倒好坐下,白云子这才缓缓道:“这凤凰今年正好五百岁整了,三年前便偷偷来此诞下凤蛋,可笑老道三年来竟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凡间鼎鼎大名的邻居呢,秀川啊,看来你上次惊鸿一瞥见到的便是我们这位邻居了。昨夜你们所遇之事,她也一并说与老道知晓了,也不是是否命数合当如此了。据她所说,明日便是那幼凤破壳而出之日,也正是那母凤凰涅槃之日。你们有所不知,昨夜你们所遇那黄色怪物名为螣蛇,这螣蛇有七色,分别为紫赤黑黄蓝青白,白螣级别最低,紫色最高。似昨日那黄螣,级别也算不低,人间少有,一般狮虎遇上它,那是只有逃跑的份儿的,而到紫色,若得机缘,便能够化成人形,再修习功法,也是能修成正果得道而位列上界的。不过似神龙凤凰这等神兽,神龙却是每五百年需承受雷鸣电闪之劫,若能成功,便直接化为人形升入上界,那凤凰却是每五百年神兽涅槃之苦,若得重生,也是化为人形升入上界的。只不过若不能渡过此劫,那神龙和凤凰便会化为灰烬,后果较之一般妖兽更为凄惨,一般妖兽要升入上界虽然要较之神兽困难千百倍,不过所渡劫难也与神兽之劫难不可同日而语的。在凡人界,这神龙凤凰在百兽中那本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若在平时,这黄螣见到凤凰早已逃之夭夭了。只是螣蛇本就生性狡诈,不知从何得知这凤凰即将孵化凤蛋,而这凤凰在孵化出凤蛋后便会涅槃,这时的凤凰却是极其虚弱的,其能量尚不足平时的百分中的一分,她早早便察觉有异,只是黄螣极为机警,不能将之除去而后快。可即便如此,那黄螣似乎仍然极为忌惮,直等到这几日方才寻到时机出手,也不知是小友你的命数还是那凤凰母子的命数,竟然变因缘凑巧的让你碰上,而且出手惊走那黄螣。你体内所中黄螣之毒,剧烈异常,即便老道中了,也只有勉力维持不让毒液攻心,若要尽除,非得高人相助不可,倘若是秀川中了,那却决计撑不到现在的。若非你身体有异,此刻早已命丧,可你不仅安然无恙,还解除了体内毒素,那凤凰是何等神物,立时便感觉你非常人,她嘱咐老道,要将她的凤子凰女托付给你,请你好生照顾,她便可安心涅槃,若能侥幸渡过此劫,他日说不定便能在上界相遇,届时再报答你的大恩。”
白云子一口气滔滔不绝说了许多,这才稍作停歇,端起茶碗深饮一口。
三个小辈却听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唐家姐弟,对这些本就闻所未闻,如今竟然还得凤凰托孤,这小家伙该当如何照料,平时吃喝些什么物事,身体抱恙如何医治,个中种种,完全不得要领,着实让人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白云子瞧他神色不定的样子,笑道:“那凤凰也曾说,一切事宜,届时你自然知晓,不必担心。”
唐绍枫心想这神兽果然是神神道道的,不过既然人家做父母的都不担心,自己自然也没必要太过担心了,杞人忧天不是自己的风格嘛,当下肃然道:“既然凤凰慎重相托,晚辈自当尽心尽力,但教有我唐绍枫在,必然护得小凤凰周全。”不知为何,他心中对这尚未出世的小凤凰竟然感觉亲切异常,不由自心底生起一股坚毅决然睥睨天下的豪迈之气。
白云子笑道:“神兽乃天地所生,天赋异禀,过得三五年,等这小凤凰长到孔雀大小,在这俗世中便很少有匹敌了,不过若是遇上修真人士,却要小心些为妙。”
唐绍枫点头受教。
白云子忽地将手中宝剑抬起,心念一动,手中宝剑便呛啷一声脱鞘飞出,在半空中掉转剑身,然后徐徐落在他左手中。他右手食指和无名指在剑身虚空一点,一滴鲜血便自剑尖飞出。白云子低声喝道:“徒儿,伸出手来!”
程秀川不明所以,依言伸手。
白云子放开宝剑,那剑便倏地飞出,在程秀川手臂一擦而回,剑身便带上一滴鲜血,一个转身,那宝剑已飞到程秀川手中,再看时,剑身鲜血却已不见,与宝剑融为一体了。
程秀川这才知道师父解除了他的血契,将宝剑送给了自己。
程秀川惊道:“师父,这……这如何使得啊?”
白云子摇头笑道:“这揽月剑是你师祖为我炼制的一柄仙剑,本来你踏入辟谷境界,为师该当为你炼制仙剑才是,只是为师炼器之道不能尽得你师祖真传,这许多年也没得到什么珍惜材料,所以至今你也没有仙剑,实在愧为人师啊。如今为师大限即至,这仙剑便赐予你了。有这仙剑,稍后为师再传你御剑之法,日后你便可御剑飞行,飞剑挫敌。只是修真者切忌欺压弱小,更不得恃强欺压凡人,否则定然遭到惩罚,切记切记。”
程秀川凛然受教。
白云子又摇头笑道:“我上清门在世俗虽说算是赫赫大派,只是在修真者眼中却不足一哂,你师祖当年也不过元婴初期,勉力为我炼制此初品法宝的仙剑已算难得,可在分神渡劫乃至大成期高手看来,炼制极品法宝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即便炼制一些灵宝,只要有些极品的材料,那也未必不能成功。”当下又跟他详细说明了武器的等级,几人这才知道原来修真者眼中的武器分为法宝和灵宝,在此之上便是凡人修真界传说中的仙器了,据说每一件仙器出现,必然引得凡人修真界一场为之争夺的腥风血雨,杀戮无数。毕竟仙器唯有仙界之中精通炼器之人才有炼制的可能,偶有一件落入凡间,极是稀有。
唐绍枫听得暗暗点头,想当年一把屠龙刀便让江湖中人*,死伤无数。这屠龙刀不过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玄铁宝刀而已,玄铁嘛,再稀有也是凡俗之物,如果世间真有神仙,而神仙真能炼丹炼器的话,那这些东西对凡俗之人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他还是非常清楚的。
白云子又微微笑道:“明日寅时便是小凤凰诞生之时,不可错过。徒儿啊,小湖内的小水车乃为师布置了一个小小的转力灵阵维持的,为师若跟随你师祖去了,此水车便无力自行运转的。”说罢竟不顾几人反应,施施然便又返回自己洞府去了。
唐绍枫折腾的大半夜,还受了伤,此时已感疲倦,便回房歇息。程秀川便在池边练习御剑之法,摔过几次之后,终于也能脚踏飞剑在池塘上飞行了。
次日天尚未亮,唐绍枫便即醒转,来到小池边时,只见小亭内已然红光外溢,较之昨日所见要光亮得多,犹如在小亭内点了十数根蜡烛。白云子端坐的亭外的蒲团之上,程秀川唐绛云一左一右的站在旁边。
凤凰那高大的身躯傲然站在小亭旁边,不时伸头张望着小亭内安置在干草上的凤凰蛋。
唐绍枫轻轻走到二人身边,只跟二人点头示意,并未出声。
直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小亭内忽然彷佛着火也似的光芒大盛,那凤凰便翅膀扇动,显得极为兴奋,长嘴中连连发出短促的“哫哫”之声。
几人知道小凤凰便将诞生,都全神贯注的看着小亭内凤凰蛋的动静。只见那凤凰蛋略微一动,自中间裂开一条细缝,细缝中伸出一对小剪刀似的长嘴,将细缝撑裂,那蛋壳便缓缓裂开,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小凤凰便出世了。
唐绍枫见这小凤凰颤颤而立,身上的嫩羽毛稀稀落落,跟它母亲的艳丽无匹的形象相差实在太远,不仅暗暗好笑,心道老话说过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还真是没错。正暗笑间,忽然手臂剧痛,体内一股鲜血激射而出,飚到那落毛鸡身前,那落毛鸡眼睛也还未睁开,此时竟然张开小喙,将那股鲜血吸入腹中。却见白云子又是一指,一股劲力疾射而出,击在落毛鸡的小背上,又是一小股鲜血流出,飞到唐绍枫面前。
他正自疑惑不解,耳听的白云子大喝道:“张开嘴来!”便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唇。那股鲜血便飞入他嘴中,直往腹内钻去。
唐绍枫但觉入口又咸又腥,直欲作呕,只是那鲜血已然入腹,之后便觉腹内火热,呕吐感立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正要开口询问,忽然间听得半空中一阵隐隐的雷声穿来,极其沉闷。
此时乃秋冬之交,按说早过了打雷的时节了,一般是极少打雷的,他正自纳闷,骤然间一道电光劈来,击在落毛鸡旁边,那落毛鸡脚下厚厚的稻草立时燃起熊熊大火。
唐绍枫见那落毛鸡仍是颤颤巍巍的站在大火中,眼见便要烧成灰烬了,心下大急。大凤凰昨天才说要将小凤凰交给自己照顾,今天小家伙刚出世便被雷劈,眼看就要烧死了,他如何不急。待要飞身上去扑火,忽然想到大凤凰和白云子都在旁边,这两个神色淡定,应该无妨的吧,便忍住没有动弹,眼神却死死盯住那团火堆。
那团火焰瞬间就将小凤凰包裹,火势颇大,里面情形如何却看不清楚。所幸火焰燃烧不久便即熄灭,唐绍枫看得分明,那小家伙仍然颤颤巍巍的站着,只是出世不到一刻的嫩黄羽毛却已经被烧得干干净净,活脱脱的变成一只白斩鸡了。
小家伙东倒西歪的自灰烬中走出,来到凤凰膝下,那凤凰神色间似乎极为欢欣,凤头不住晃动。
白云子缓缓立起,拍手笑道:“成了!这神鸟果然非同凡物,方始出世便有天雷之兆,又有天火洗浴,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老道能在临终之时得见,无憾矣!”说罢又道:“小友,方才这换血之法是那凤凰交待的,待得数日之后,你与小凤凰的鲜血互相溶合之后,你与她便将心生感应,知道对方所想,即便远在万里之遥,也能感应对方所在,端的是奇妙无比。溶血之法那凤凰早已交待,这便说与你听。”
唐绍枫本以为是什么很难的法门,岂知一听之下,却原来颇为简单,较之昨晚运功驱毒法门相似,却简单轻松得多,当即默念《鼎器歌》,气息运转处,生出一股内力,将方才吸入的血液缓缓裹住,注入自己的各处经脉中,只要过得数日,这鲜血便会自动溶入他经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