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午夜十二点整。
一阵闷雷过后,倾盆大雨瓢泼而下,数道闪电划过,撕扯着墨色天幕,照亮城市一角,也只是短短的瞬间。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似乎注定要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城市另一边的英煌酒店。
空荡荡的走廊上,高跟鞋敲击地面,细长的鞋跟在与地面的每次撞击中都会弯到一定程度,随时都有崩断的危险。来人走得非常急促,手里的皮包不时磕到膝盖,呢子大衣的衣摆摩擦包袋上的金属扣刺刺的响,掉下几滴水珠。
慕凝脸色阴沉,继续朝着尽头直走。即使脚跟处被磨得火辣辣的疼,也不想因此减慢速度。
直奔至走廊尽头,她抬起手,在即将接触到门板的时候又猛得顿住了。
理智后知后觉的回归身体,连带着发白的指尖微微颤抖,慕凝在此刻忽然有了几分迷茫,几分恐慌,只不过是因为一条陌生的短信,自己大半夜的就冒着雨跑到陌生的酒店里,找到这个陌生的房间,到底是为了证明什么?
她害怕在门的那一边看到自己无法承受的东西。
悬着得手缓缓放下,慕凝抓紧了手里的包,在门口站了几秒,转过身打算离开。
“你当我是什么,舒服够了就想把我甩掉,别想!”
“我跟你说过了,我们完了,结束了,你放过我行吗?”
那熟悉的声音穿过厚厚的门板,微弱却清晰得传进慕凝的耳朵里,紧接着,房间的门被打开,凌菲提着大衣狼狈得走出来,在看到慕凝的时愣住,脸色瞬间变得十分惨白。
“凌菲!”
追出来的是个长相颇为英俊的男人,他比慕凝高出了大半头,身上只裹着一条毛巾,立体的五官,结实的肌肉,无不显示出男性的刚硬。
慕凝只是死死的盯着面前的这个女人,被雨水打湿的刘海下是一双深邃的眼。她把指甲深深的刺入掌心,几乎要将那处皮肤掐出血来。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句话,凝凝,我爱你,爱到你不爱我,我还一样爱你。
“咦,这是谁啊?”
就着橘色的灯光,男人看清楚慕凝的脸,眼睛一亮,立刻将注意力转移,“美女,你是来住店,还是来找人?”
他走过去抬起慕凝的下巴,这样近距离得更能好好欣赏她的美丽,额眉横翠,双眸剪水,性感红唇包裹着精透唇蜜,即便是有些失色,依然充满了诱惑。
“叫什么名字?”
凌菲似乎是吓呆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在看见男人靠近慕凝的时候,嘴唇张了张,终是紧咬在一起瑟瑟发抖。
慕凝恍惚着收回视线,“有酒吗?”
“啊,有啊!”男人喜上眉梢,立刻回房取了红酒和酒杯,正想把酒杯递给慕凝,却见慕凝伸出手握住了自己抱在怀里开过的酒瓶。
“谢谢。”
慕凝客客气气的道谢,冲男人露出一个妩媚到极致的笑容,瞧得对方心花怒放,但是那堪称倾城的笑容只持续了短短一秒便迅速消失了,下一秒,她抓起酒瓶朝那人的脑门儿狠狠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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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震动,荧光屏在黑暗中忽闪忽闪,就像屋外的天。床上的容静熙皱着眉翻个身,迷迷糊糊得伸出手摸到手机。
“喂?”她带着七分睡意,三分清醒,“哪位?”
听筒里是轰隆隆的闷雷和哗啦啦的雨声,中间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喘息,各种声音缠在一起大合唱,唯独没有人说话。容静熙疑惑得拿开手机,想知道是谁打过来的,屏幕上却显示不出电话号码。
容静熙再次询问,“喂?有人吗?”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断断续续得抽泣声通过电磁波从话筒那头传过来,伴随着外面的雷声雨声,越发显得这哭声诡异且飘渺,在如此惊悚的氛围下,换了谁都会头皮发麻,偏偏睡懵了的容静熙毫无反应。她没兴趣再问是谁在哭,直接挂断,翻个身到床的另一边。
对于一个忙碌的上班族来说,这个时间点,睡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叮咚,叮咚。
大厅外的门铃又响了。容静熙缩在被子里本不想理会,奈何门铃一遍又一遍的响,似是固执得等待主人开门。她忍无可忍,掀起被子去往客厅。
“谁?”
容静熙径直推开大门,幽深的公共走道上比往昔更加安静深邃,散发着一种诡异气氛,但最让人恐惧的,是这笔直笔直站在自家门前的物体。
披头散发的女人僵硬得杵在容静熙面前,又开始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泣,那冰冷晶莹的水珠自湿透的发尖和衣尾上渗出砸到地板上,于浓郁得黑色中发出清晰的滴答声。
滴答,滴答。
轰隆——
窗外又是一阵闷雷,面前的女人颤抖着朝容静熙伸出手,她指尖鲜红如血,如同电影中爬出来的索命女鬼。
就在脖子看似要被掐住的时候,容静熙冷着脸按下了身旁的玄关灯开关。
啪嗒。
黑乎乎的玄关立刻被刺眼得白光打亮,妖魔鬼怪统统现形。容静熙抱着双臂压着心口的火气低声说道:“薛可欣,你大半夜的跑到这,就是为了在我家门口扮鬼?”
湿漉漉的女人拨开盖在脑门上的长发,露出一张妆容被水冲花的脸,若不是容静熙司空见惯了,猛然面对这张冻青的花脸还真淡定不了。
那张昔日里带着婴儿肥的可爱小脸如今像是遭了泥石流冲击的黄土高坡,要多有沟壑纵横有多沟壑纵横,放眼望去都是花了的妆水和不明得黏糊物体。姑娘你莫不是大半夜去了什么鬼面化妆舞会?
容静熙皱起眉头,“怎么弄的?”
薛可欣呆滞得看了容静熙三秒钟,哇得一声扯开嗓子大哭了。
“小熙,我真是点儿背到家了,老天爷嫌我不够惨,不如一个雷劈死我算了啊!被甩了还嫌不够,回家路上还被打劫!我身无分文,想着离你家近来找你到你家楼下又让我掉下水道!哪个混蛋这么缺德偏偏今天偷你们小区的窨井盖啊!小熙,我失恋了!昂昂昂,那个王八蛋把我给甩了!昂昂昂昂……”
听着她抑扬顿挫哭得惊天动地,容静熙干净利落得把薛可欣拉进来关门落锁,如果让邻居看到薛可欣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被吓出心脏病才怪,到时候告她扰民,遭殃的还是自己。
“你别激动,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大半夜你才回家,是干什么去了?”
薛可欣抽抽搭搭,“我心里难受,去酒吧喝酒,半道遇上个死劫匪,抢我钱包就算了,可他,他连我的伞都一块儿抢了,还是不是人啊混蛋!”
惨是惨了点,可至少留了个手机,也没劫色,这么说起来那个劫匪并不算彻底的泯灭人性。不过,八成也是被薛可欣那黑涔涔的脸吓到了。
眼见薛可欣又有要嚎的趋势,容静熙急忙安抚,“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去给你拿毛巾擦擦。”
二十八年来,这已经是薛可欣第N次以如此不堪的形象出现在家门口,每次失恋,她要么找林诗琪,要么找容静熙。
印象里,薛可欣貌似一直过着越挫越勇,屡败屡战的追求之路,而她获得的下场也往往只有两个结局,一是被甩,二是被狠狠的甩。
其实这也不能怪那些男人们无情,谁让喜欢她的她不喜欢,偏偏专挑不属于自己的菜呢。
“这次又是为了哪个呢?”
“就是那个摄影师啊,斯文败类!昂昂昂……”薛可欣一边擦脸一边控诉,“我们才谈了多长时间,他就跟个模特好上了,不要脸!昂昂昂……”
容静熙把睡衣和毛巾一起丢到薛可欣怀里,接着去到厨房热牛奶,真担心薛可欣抽着抽着就这么过去了。
“找男朋友最重要的是内在,不要总是看男人脸长得好看就以为对方是很有涵养的人,你要知道,内涵和外在往往是不成比例的,有的时候还很有可能成反比。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看着火苗舔舐着奶锅底,容静熙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她从窗玻璃上看到了满脸疲惫的自己,长发凌乱得堆在肩膀上,胸口的肌肤在白炽灯下泛着略微苍白的颜色,睡眠是女人多重要的一件事啊。
容静熙叹了口气,“可欣,洗干净脸,把湿衣服换下来,不然会感冒的。”
将热好的牛奶倒进杯子,容静熙出来差点没被闪瞎,薛可欣直接在大厅里把湿衣服都脱光了丢在地上,好一个坦诚的落魄少女。
“……喝完牛奶睡觉了。”
“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你说的这句话了,好看的东西都不中用!”薛可欣一边抽一边接过容静熙手里的牛奶,仰脸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眼珠子一转,“哎,可是不对啊?”
“什么不对?”
薛可欣若有所思,“你刚才说内涵和外在不成比例的还很有可能成为反比,那也就是说,越是漂亮的东西心眼越坏,那我这么美丽可爱,是不是说明我的心眼很坏?”
容静熙嘴角抽搐,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自捧?
“不过没关系,分了就分了吧!”薛可欣把剩下的牛奶全喝光,刚还死气沉沉的双眼忽得冒起精光来,“我已经物色好了下一任男友的合适人选,我想这个男人一定可以!”
“……”
容静熙无语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看薛姑娘就知道了,这疮疤好得可真快。她追求那些男人中的极品,是真的喜欢还是虚荣心在作怪?
薛可欣的人生就是七处点火八处冒烟,容静熙后悔交了这么个损友,跟她在一起待得久了,会让人对爱情绝望的。
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十二点三十五分,外面的大雨还在下。容静熙再次打个哈欠,“赶紧睡觉吧,我明天还要上班。”
“哎,小熙,你不问我这次看上的男人是谁吗?”
容静熙没好气得扫她一眼,直接关掉客厅的大灯。
“我睡觉了,你洗个澡到客房去睡。饿了的话冰箱里还有吃的。”
“可是,人家还没有说完啊!熙熙,我要跟你一起睡!接了客人不□□吗!”
薛可欣光着脚撵着容静熙到了卧室门口,谁料那人反手一推,直接把卧室门给锁死了。
“我从来不别人一起睡。”
“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