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秋莲看了一眼南妈妈,挑了挑眉,“怎么?”
她不过是随口一问,南妈妈却是这种神色。
好像有什么为难的一般。
是她的问题有什么不对的吗?
她拧了下眉,随即就看到南妈妈已是站在了她的跟前,看着仿佛是帮她去打帘,可实际上,是在挡着她进屋?再想想刚才南妈妈的脸色,她心里就有了几分数。
“嫂子可是睡下了?”
“是啊是啊,已经睡下了。”南妈妈眼底是满满的着急,恨不得伸手去推伏秋莲——您赶紧回吧,就让太太自己待一会,气消了肯定没事!
可这些话她不敢说啊。
一脸自责,内疚的对着伏秋莲行礼,“太太才还让老奴过去和您说,午饭怕是不能过去用,没想到您就亲自到了,都是老奴的错。”
伏秋莲的脚步顿了一下,笑着点点头,“也罢,即是嫂子睡下了,我就先回去。”她扶了冬雪的手,笑盈盈的转身向外走,身后,南妈妈长松了口气,恭敬的往外送人。
“姑娘您慢走。”
“行了,你回去照顾你家太太吧。”顿了一下,伏秋莲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不紧不慢的交待着,“虽然是大过年的,但咱们家也不忌讳,一会嫂子醒了若是身子还不舒服,不管如何你一定赶紧和我说,去请大夫看看才是重要的。”
“姑娘您说的是,老奴全听您的。”
送走了伏秋莲一行,南妈妈站在院子里看着她们的人影消失不见,慢慢的收回了目光——虽然她总是觉得自家太太度量小,老是爱大事小事计较,喜欢钻牛角尖儿。
但是吧,站在中间的态度上,她也不能不说,真的不能全怪齐氏,最起码吧,她活了这么久,当差的人家也有几家,就真的从来没见有过这般疼爱妹妹的。
别说没见,听都没听说过!
这伏家的父子俩,真真的是让她开了眼界。
很多事情上牵涉到的都是自身利益。
齐氏不计较才怪。
站在门外,南妈妈轻轻的叹了口气。
所以说,这世上的事情啊,真真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端看你怎么想怎么去做,甚至是站在谁的那一边去讲这个道理了。
西次间,伏秋莲和冬雪还有刘妈妈在说话,“去看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悄悄的查,别惊动了别人。”这个别人指的是谁,冬雪和刘妈妈两个都心知肚明,刘妈妈有些叹气,“咱们这位舅太太的心思真真让人难猜啊。”
伏秋莲摇摇头,“别说这些,嫂子和哥哥过来咱们这里,不能因为外事让她们不开心,妈妈你和冬雪亲自去问问,看看嫂子是听到了什么还是怎的。”
或者,是和自家哥哥吵嘴了?
可哥哥之前是出去了的啊,不可能回来。
而且齐氏在她这里走时还好好的,不过是半刻钟功夫,怎的就起了旧疾,头疼?分明就是有事情发生。
可到底是什么事?
伏秋莲揉揉眉心,把这件事情抛开,看向刘妈妈,“妈妈去让冬雨摆午饭吧,咱们开饭。”总不能因为齐氏不吃饭,家里人都要饿着肚子。没这个道理的。
“姑娘说的是,老奴这就去和冬雨那丫头说。”
伏秋莲点了点头,看向也欲转身跟着刘妈妈出去的冬雪,“你去前院看看老爷他们回来了没有,如果回来了,就安排人把饭送过去,另外,把华姐儿叫过来。”
“是,太太。”
伏秋莲点点头,又交待一句,“如果华姐儿去了她娘亲那边,你就陪她过去看看。”不管齐氏怎样,华姐儿是她疼在手心里的女儿,她总不会在华姐儿跟前使性子的。
冬雪笑着福了福身,慢慢转身,退出去。
没一会,刘妈妈去而复返,“姑娘……”
手里的茶盅轻轻捏紧,伏秋莲的脸子落下来,“妈妈刚才说的,是真的?那几个人当真是这样的说法?”
刘妈妈点了点头,没出声。
这就是真的了。
伏秋莲也相信刘妈妈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说假话,心里即恼又气,难怪齐氏气的饭都不想吃,要是换作了自己,估计也得在心里生闷气,她忍不住就是一声哀叹。
本来和齐氏的关系就不是那么好。
现在好了,被这几个碎嘴的婆子这么一说,估计日后齐氏更加不待见她这个小姑了。这么想着,伏秋莲心里就涌起一股火,就想着直接让刘妈妈把那几个婆子打发了。
不过转而想到今个儿可还算是大年下的。
她硬是把滚到舌尖的话咽下去,想了一想,她看向刘妈妈,“劳烦妈妈去查一下那几个婆子素日的作为,若是有不堪的,只管着过几天来回我,若只是单纯嘴碎了些,”她顿了一下,轻声道,“妈妈就和她们说,罚半年月薪。”
“这半年,也忒多了些吧?”
每家每户的谁不是等着这些银子过活,姑娘这一扣就是半年,怕是家里不好过。伏秋莲却是摇了摇头,“妈妈不用再给她们求情,我要的就是让她们有个教训。”
刘妈妈,“……”
出了这样的事情,伏秋莲只能是亲自去道歉,她是饭后过去的,可惜,南妈妈还是直接挡了,理由是一个样,齐氏还在睡觉,没醒。
回到屋子里,伏秋莲心里也带了几分的火气。
那几个婆子可恶!
到了晚上,齐氏终于出来了,伏秋莲特意把人都支出去,自己拉着齐氏的手,一脸的歉意,“嫂子你大人大量,那几个婆子就是嘴碎,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个个喝了几两酒就张狂了起来,如今我已经把她们都罚了,明个儿我就让她们来给嫂子您赔罪,若是嫂子不原谅她们,我就把她们都赶出去。”
齐氏勉强一笑,“妹妹说什么话呢,不过是几个婆子的闲话罢了,嫂子真的没放在心上。”顿了一下她方看着伏秋莲出声道,“什么赔罪不赔罪的,不过是几句话,哪里就严重到这个地步?”
伏秋莲抿了抿唇,“嫂子要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是我管教下人无方,嫂子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妹妹你真的误会,真没生气。”
话点到为止,齐氏即是这样说,伏秋莲自然不可能再接着多说什么,只是抬头对上齐氏略带几分不自然的笑,心底却是又一声幽幽轻叹——
自己也终究做了个不得娘家嫂子喜欢的恶小姑?
不同于后院两个女人之间的气氛,前院三个男人的气氛是极为的欢快,甚至可以用畅快来形容,初五是封衙的最后一天,明个儿初六连清就得继续去忙衙门的事。
初五一早,几个人就相约着出去了,也没去哪里,就是连清作东,陪着伏老爷和伏展强随便的逛,三个人中午也没去什么大酒楼,直接就钻进了一个小茶馆。
听角儿说书讲古,听茶馆里的人随便说家长里短。
都是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琐碎事。
在别人看来或者是觉得这些事太繁乱,有什么好听的?可在伏老爷耳中却是觉得亲切的不得了,而且他也极喜欢这种环境,一壶茶,几碟小点心,耳边听着这些闲话。
伏老爷觉得这般的日子真是赛过神仙。
回到家已经是午时过半,丫头们摆上水饺,三个人每人吃了两大碗,伏展强拍着肚子一脸的满足,“还是妹子包的饺子好吃。”
连清挑了下眉,故意唱反调,“大哥怕是说错了,这些饺子肯定不是娘子亲自包的,说不得呀,是冬雨那丫头动手包的。”
“不可能。”伏展强一扬浓眉,指了指自己碗中尚余的几个饺子,哈哈笑,“这包饺子的手法一看就知道是妹妹的手艺,别人就是想学也学不像。”
对于这一点连清倒是说不出什么来。
伏秋莲包饺子是有一个特点,她爱捏很漂亮的花。而且这种花就是冬雨都学不来的,不过素日里伏秋莲是懒得动手的,也只有自家人吃时包那么一两次罢了。
大年下,伏展强一家都在,难得的一个团圆年,伏秋莲肯定不会假手他人的,和伏展强一样,他也是一眼就看出了这饺子都是出自自家娘子之手。
不然的话为什么他一下子吃两碗?
自家娘子包的饺子香呐。
伏展强对着他翻个白眼,小样,以为你现在是县令大人,那点子弯弯绕的心思就能瞒过他不成?也不看看他是谁,可是专门抓偷蒙,坑拐骗之辈,火眼金睛可是练成了好些年的,他能哄的过自己?
伏老爷在一侧摇头,“好了,你们都多大了,还和个孩子似的,都赶紧吃饭,吃完了饭后该干嘛就干嘛去。”
午饭吃罢,连清出去赴约。
他是这一县的父母官,新年伊始,很多事情都是要提前做的,再说,今个儿才初五,年节还没算正式过完,有些场合还是要他亲自去的。
他和伏老爷告辞,“岳父,大哥且在家歇着,我忙完就会尽快回来的,若是岳父和大哥想出去逛,找华安他们就是,大哥只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伏展强觉得他罗嗦,挥手,“赶紧走赶紧走。”
父子两人坐在厅里说话,伏老爷看向伏展强,“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你妹一个人就够我操心的了,可别让你爹我再为你担心,好好和你媳妇过。”
“爹爹放心吧,我和齐氏好好的没事。”
“希望你小子没骗你爹。”伏老爷没啥好气的看了眼伏展强,父子两人又说了会子话,多是说些华姐儿小时侯的事情,听的伏老爷眉开眼笑,“咱们华姐儿就是聪明。”
“那是,不看是谁的孙女,谁的女儿。”
一句话说的伏老爷哈哈大笑,“臭小子。”端起手边的茶灌了一口,他也挥手赶人,“赶紧的,别老跟我老头子坐着,去后头看看你媳妇去。”
“儿子晚上再去。”
“现在去吧,你爹我不是那种计较的人。”什么大白天不能踏入后院,什么白日回后屋就是不正经,都是狗屁!
伏展强想了一下,也便起身,“即是这样,儿子便去后头看看。”
“去吧,之前不是南妈妈派人说齐氏不舒服么,你过去看看,如果真的不适,就让你妹妹请个大夫过来。咱们家不忌讳这些,让齐氏也别觉得大年下的请大夫不吉利。”
“爹您放心吧,儿子晓得这些。”
他不是那种迂腐的人,虽然妹妹重要,但齐氏也是给他生儿育女的人,两人成亲这么些年,虽然说这两年老是争执,但伏展强也是把齐氏当成家人对待的。
如果真的身子不适,不可能因为什么狗屁过年之类的理由不去请大夫。出门就遇到了华姐儿,伏展强被小丫头给缠着,最终是带她出去转了一圈,父女两人回来已是酉时初。
回到家直接就用了晚饭。
伏展强是晚饭后才回到屋子的,齐氏正靠在窗前的榻上发呆,听到动静声,慢慢的扭过了头,就看到伏展强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她笑着起身,“相公回来了?”
“嗯,你不是不舒服么,怎的没有歇着?”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头疼。”齐氏略显不自然的一笑,帮着伏展强脱去身上的大氅,换了家常的衣衫,待得伏展强坐在椅子上,齐氏亲自捧了茶,“相公用茶。”
“我总是喝着这茶水有些咸,不及咱们家的甜。”
齐氏本来正自低头想心思,听到伏展强的这一句话,猛的双眼一亮,她咬了咬唇,略带几分试探般的开口道,“相公也觉得这里的水不适么?我之前头疼的很,南妈妈也说,应该是水土不服呢。”
“是吗,明天找个大夫看看吧。”
“多谢相公担心。”齐氏看着伏展强,灯影下,伏展强的脸庞如同刀削出来的一般,棱角分明,方正里透着刚毅,她一时间看的痴了去,还是伏展强皱眉把她给惊醒。
齐氏脸一红,“相公。”
伏展强瞟了她一眼,点点头,“你即是身子不舒服,天色也不早,便早些歇着吧。”伏展强起身,向一侧的净室走去,这是要去沐浴,齐氏赶紧跟上,却被伏展强拦在门外。
“我自己来就好,你不用跟着。”
“相公,我帮你拿衣服去。”
“嗯。”
伏展强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净室。
外头,齐氏眼底一抹黯色掠过,这么些年了,除了隔三差五夫妻两人床上的亲热,余下里,就是外人跟前,伏展强也不过就是多给她一个笑脸罢了。
至于别的,却是再没有的。
一刻钟后,换了齐氏递来的衣服,伏展强半干的头发散在脑后,随身就坐在了榻前椅子上,她脚顿了一下,拿了帕子走过去,“相公的头发还没干呢,我帮你擦干吧。”
她抬手,将将就要沾到伏展强的头发。
伏展强却是直接手抬起来,把她的手挡住,语气淡淡却透着坚持,“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齐氏脸色微白,点点头,“那好,我帮相公去铺床。”
转过头,齐氏眼圈里的泪花儿就在打转。
要掉不掉的。
可惜,伏展强根本就没朝她看过来。
合衣躺在榻上,伏展强翻了个身,淡淡的声音响起来,“你要是真的不舒服,明天就和妹子说,让她给你去请个大夫,别耽搁的自己身子不好。”
“多谢相公担心。”
黑暗里,伏展强的声音带着几分低沉,“让大夫看看是怎么个回事,别老在外头说什么水土不服之类的话,若是传到妹子耳中,她又要多心了。”
看看,其实吧,伏展强这样的人真就不适合娶老婆。
特别是这个老婆还没有走入他的心头时。
谁要是当他的女人,简直就是找虐!
他心里眼里排第一位的永远不会是妻子,只能是妹妹,是他亲爹,是朋友,最后或者有可能才会是那个独自守空房的妻子,这样的男人当相公,是对女人的残忍。
一如齐氏这般。
现在的她可不就是这种情况?
听着伏展强的话,齐氏差一点就咬碎一口银牙。
只是这般类似的话听的多了,自然也就麻木,齐氏最后了只是勾了勾嘴角,极尽可能的自嘲一笑,她低低的应了一声是字,而后保证般的开了口,“相公且放心吧,我之前已是好了不少,今个儿再睡上一觉,明个儿肯定会好利落。”
伏展强点了点头,再没有出声,闭上眼,夫妻两人也不知何时,慢慢的都进入了梦乡,一片沉寂里,伏秋莲正一脸为难的看向连清,“相公,我好像闯祸了。”
连清看着和自己难得撒一回娇的娘子,不禁低低笑起来,“说说看,你闯了什么祸,万事自有相公呢。”
“要是真有你就好了。这不是把你抬出来也不管用,我才愁的慌嘛。”伏秋莲寻了个姿势,舒服的窝在连清怀里,“咱们二门那里不是有几个婆子在看门么?”
“是呀,难道她们几个婆子惹你生气了?”连清想也不想,直接道,“不过是几个婆子,若是真的惹娘子不开心,把她们换到庄子上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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