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齐王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陈睿也觉得这段日子自己的各项政令都执行的无比顺畅。不论是博陵侯,还是柴府,或是京中的名门望族,各个都乖觉的不得了。
陈睿不屑一笑。
这帮老臣仗着是伺候过先帝的,以前可没少摆架子。如今被他一手打一手拉的,还不是变听话了。
这就对了,他乃当今天子,天下第一人也,这帮臣子只需忠于他,顺从于他即可。若是有二心,换了便是。他最厌恶的便是柴府那幅门生遍地的模样,这天下是他陈睿,不过是有区区几个门生,也在皇帝门前摆架子?!
他娶了柴氏女为后,是对柴家的赏赐,可不是什么联姻!好在柴彦安比他儿子有眼色,自柴氏入主后宫后,便开始称病,虽挂着丞相之职,但并不对他的政令指手画脚。倒是柴三郎,还真有些摆出一副岳丈的架子。拿一个盐铁官去敲打敲打他,若还不清醒,陈睿便打算给这个大司农挪挪位置。好在柴三郎识时务,到也是个聪明人。
自陈睿登基以来,便一直与外戚,老臣,望族之间博弈,这让身为皇帝的陈睿觉得颇为束手束脚。他不断打压以博陵侯为首的外戚,如今又收复了代表老臣的柴氏,将陈氏郡主许配给地方望族褚家。如今三方势力终于都安静了,陈睿顺心的舒口气。
天色渐晚,内侍送来了侍寝的牌子,陈睿随意看了一眼。柴氏女是皇后不假,但他却不想让皇后这么快有孩子,柴府如今一门两侯一后,却是抖了起来。皇后产子,若是男孩,寓意重大,柴府也更有资本,不出几年,又是一门尾大不掉的外戚力量。
内侍见皇上将牌子来回扫了好几眼,目光落在了高美人的牌子上,心道,这高美人还真是入了皇上的眼,一个月连着三次侍寝了。
高氏,家里三代为官,但能力有限,族内最大的不过是五品。但有一点,高氏是铁了心的帝党,大约是感激皇帝选了他们家的女孩儿入后宫,这高氏的现任族长,也就是高美人的父亲隔天便是一封折子来表忠心。
后宫里也的确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制衡皇后。然而身份也不能太高,不然朝堂里会有非议,同时也要顾及一下柴氏的面子。陈睿又不想真的和柴氏翻脸,不过是一些制衡手段,巩固自己的皇权罢了。但让太后来制约皇后,陈睿是一百个不情愿,太后那又是另一方势力,对皇帝的忠心可不纯粹。
前朝、后宫,都必须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心的,陈睿如是想着,顺手翻了高美人的牌子。
比起陈睿的顺心,弟弟陈晔却好几日都不曾好好安睡。马上要离开熟悉的京城去往齐地,这让刚成年的陈晔颇为紧张。可太后却像是忘了还有他这个儿子一般,他现在还住在宫里,可除了每日的请安,太后很少召见他了。
而博陵侯,原来是舅舅,如今是岳父了。他去找他吧,也是十次有八次不被待见。而一直相处的不错的大舅子这次没跟来,两次被待见的时候,接待的他的竟然是霍明明!
倒不是霍明明不好……可她到底是个女孩儿吧!!
男女要避嫌啊,这还是他表妹,更应该避嫌啊!而且霍明明站起来跟他一样高,穿着一身男子衣袍,那腰,那腿,那手臂,打背后一看……
他带来的侍卫还曾经差点将霍明明认成了侯府的小公子,还是特潇洒的那种……
捂脸啊,真是黑历史。
陈晔真没想过自己身边的人会这么丢脸。
朝政和他挨不上,朝臣他也不能去结交,京中各府的同龄公子们他也不熟,封地齐的各种消息他早就熟背于心了。陈晔发现,他要大婚了,他要去封地了,而他竟又仿佛无事可做。
叹口气……
还是去跟老丈人套套关系吧。
毕竟满京城,能打交道又不用避嫌的,如今也只有博陵侯了。
聂冬听闻陈晔又来了,吐了嘴里的瓜子皮,吊儿郎当道:“这小子是多想娶媳妇儿啊,他哪怕来八百遍,我也不能提前让他俩见面。”
霍明明用着牛皮不断擦拭着手里的匕首,接道:“他也没别处可去,不来这里,难道要去方少府那里?”
聂冬一口茶差点对着霍明明喷了一脸,然而看着霍明明手里的匕首,聂冬觉得呛死总比被媳妇儿捅死要好。
“咳咳咳咳……他要是敢上方少府那里,陈睿那小子还不把他给扒了层皮。”聂冬咳的眼泪都出来了,随手扯了个帕子抹了把鼻子又道,“随便府里哪个人,去见他就行了。我这把老骨头,就不见了。”
霍明明换换站起身:“随便哪个人?”说罢冷笑一声,“除了我,周阳侯府里还有谁敢见陈晔。”
说罢,推门离去。
聂冬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看了半晌。
老子媳妇儿真特么帅呆了!!!
来个这里这么长时间,经历了那么多事,霍明明早已不再像当初那般懵懂。陈晔虽然是陈睿的亲弟弟,但显然,陈睿对他并非信任。陈晔心里清楚哥哥对他的提防,想要在陈睿手下平平安安的混口饭吃太难了。陈晔从不结交朝臣,也不结交各府的公子,甚至也不对任何朝政发表意见。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养马,打马球,陈睿知道后颇为高兴,每年都会赐他好几匹御马。
周阳侯胆小怕事,博陵侯交兵权离京的事早就让他吓破了胆。周阳侯府上下与周阳侯都是一样的胆子,对陈晔的登门,都是客客气气的,但不见任何亲热,那说话的语气都是比着尺子来的。
霍明明冷眼看了几次,就觉得头疼麻烦。她从不遮掩什么,见到陈晔该怎样就怎样。不妨这般姿态令周阳侯府拿她当了救命草,也直接忽视了她女子的身份。
什么男女大防?
在生死面前都是狗屁!
霍明明平静的在心里爆了句粗。
陈晔见到这次又是自己的表妹出来,也习惯了。霍明明从不穿女装,而且身上的那股气质吧,想忽略她是个女的,特别容易!
“这是太医最近调制的一些补品,舅舅年纪大了,用些对身体也好。”陈晔的礼物从来都是一式两份,不管是博陵侯还是周阳侯,都不会落下。
“多谢。”代理人霍明明收下礼物。
陈晔又道:“我那里还有几个会做博陵菜的厨子,怕舅舅不习惯京城口味,若是不嫌弃,改日我让他们来府上。”
“不必了。”
见霍明明拒绝的如此干脆果断,陈晔身边一个侍卫都有些挂不住脸。
不妨,又听霍明明道:“再有七日,齐王便要去封地了。博陵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恐不能同行,陛下离京后,侯爷会在周阳侯府休整几日便回博陵了,还望殿下见谅。”
“什么?”
陈晔大惊。
他和亲信们也曾议过此事。博陵侯肯定不会送到齐地,就算他想,皇帝肯定也不会同意,但送上三十里路还是可以。今儿这意思,是连出京都不出了?
齐王娶霍氏女,不仅仅是一门亲事,更是皇帝对外戚的恩宠,不能让世人认为皇上打压母族,不孝太后。
“侯爷说五娘能嫁给齐王,是数辈子修来的福分。”霍明明认真地传达聂冬的精神,“但有时候福气若太大,会损了寿数。殿下此去齐王,从此山高水长,还望珍重。”
陈晔几欲开口,却又闭上,只是缓缓抬手一礼,“本王……记住了。”
陈晔有些失望地离开周阳侯府,翻身上马后,回望了一眼身后的侯府,不禁苦笑。连博陵侯都对他这样嘱咐,难道自己以后真的就只能是个孤家寡人,成日在兄长会翻脸的恐惧里活着了吗?
回到府后,身旁的侍卫见左右无人低声道:“属下觉得……博陵侯这样也是为了殿下好。”
陈晔摆摆手,不想多说什么。
他当然知道。
他只是……不甘心罢了。
七日后,齐王大婚。
整个京城热闹的不输当年皇帝大婚。
十里红妆,鲜花铺地,宫内宫外一片喜色。
大政殿内
一对兄弟正在说话。
陈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去了齐地,也不要忘了朕与太后啊。”
陈晔道:“臣弟不敢。”
二人又叙了几句,见陈晔竟然开始流泪,陈睿道:“一眨眼,你也是个大人了。罢了,为兄不耽搁你的吉时了,明年朝见,你我兄弟总还是要见的,不必太伤感。”
陈晔退了几步,匍匐在大殿内,结结实实地对陈睿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离去。
外面的热闹仿佛要将屋顶都掀开,陈晔看着队伍里那些陌生的脸,这里面有一半都是陈睿送来的。美其名曰是怕他去齐地不习惯,照顾他日常起居的……
侍卫见陈晔有些走神,不由道:“殿下?”
“走吧。”陈晔猛地回神。从此以后,他便是一个人……诶?霍明明??
队伍里,一个身形颀长的清秀淡漠“男子”,跨坐在一匹黑色骏马上。只见她紧紧跟着王妃的马车,看似随便的模样,腰后却别着一把弯刀。在看她身后,赫然是博陵侯的侍卫。这些人,陈晔认识几个,皆为精英。
博陵侯,果然还是当年那个博陵侯!!
陈晔一扫之前的阴郁,笑道:“出发,去齐地!”命令一层一层传下,队伍里顿时回响着“启程”。
“阿嚏!”聂冬莫名打了个喷嚏。
秦苍紧张道:“这几日天气转冷,侯爷可是着凉了?”
聂冬揉揉鼻子,摆手道,“说不定哪个兔崽子念叨本侯呢。”
“从今儿起,五娘就齐王妃了。”聂冬道,“希望那丫头别紧张。”
坐在对面的周阳侯却道:“你让明丫头带着侍卫去送亲,这样合适吗?”
聂冬冷笑:“要不你去?”
“不是啊……”周阳侯本意想说,他们应该一个人都不去才对,霍明明再怎么出格,但也姓霍,今天这队伍里,除了霍五娘,就不要再出现一个姓霍的。
聂冬见周阳侯这怂样当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顿时骂道:“像你这样,本无事,也要被人说是做贼心虚!老子嫁闺女,老子让人送一程又如何了?!避嫌避的太过,反而惹人生疑懂不?!”
周阳侯缩着脖子不吭声。
聂冬骂完后又道:“当初齐王选妃,你还想着把自己闺女送去。我看啊,呵,这幸亏选的是我闺女,若是你闺女,你有胆子给她撑腰?怕等你再见时,就是一具尸体了!”
周阳侯刚想反驳齐王肯定不是那样的人,可又一想,去了齐地,陈晔这个齐王在那里值不值钱还两说,单看今天这队伍里有多少皇上的人,他就不想去冒头了。
博陵侯骂得对,他就是没胆子。可他也想不通了,博陵侯都被皇帝削了好几回了,怎么胆子还这么大?2k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