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县大营驻扎在城郊,高安带着令箭和令牌火速赶到此处。
“谁是管事的?!”高安勒马在营前,督促贺双勇的亲信前去喊话,“县尉大人有令,速速打开营门!”
赵县士卒虽没见过高安,但他手中之物以及身边的亲信大家都十分熟悉。随着大门大人,一个面相老成的汉子快步走出:“下官百人将陶秋,不知上官是……”
那亲信担心惹得他不快,立刻道:“这是博陵侯府的高大人,快,立刻随高大人去迎博陵侯!”
“士卒先行,辅兵随后!快快快!”高安扬着马鞭,面对贺双勇的好脾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陶秋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哪里还敢拖拉,立刻跑回营敲锣将众人集合。见有人要去库房,高安顿时挥了个响鞭:“拿上棍棒即可,快,别拖拖拉拉的,不然侯爷进城了你们都还没到!”
众人顿时歇了拿藤甲的念头,不少人连兵器都没检查,随手拿了个□□便站入队中。高安一扬手:“随我来!若有掉队者仗二十!”
城楼的小卒还在驱赶逃难而来的人,突然听到城内脚步声阵阵,一回头,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开城门——”
高安一骑当先。
城楼众人被打怕了,天生对上位者的敬畏更是占据了上风,城门还未全部打开,马匹呼啸而过,后面跟着三四十个赵县大营的士卒。
“你们在做什么?!”牛县丞急喘吁吁的跑来,却没有任何人理他,眼睁睁的看着士卒跟着那策马之人往城外而去。
“他是谁?!”牛县丞大声叫着,奈何城门的小卒们早就躲到了一旁,赵县士卒更不可能理会一个县丞的话,他们是小兵,自然是长官去哪儿他们去哪儿,一个县丞还管不着赵县大营的事。
到最后牛县丞竟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县的兵跟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而去,他周围的侍从压根就不敢上前去拦。
漫天的黄沙渐渐消散后,城门的小卒赶紧过来解释:“那是博陵侯府的人,老侯爷已经在来赵县的路上了。”
“博陵侯府怎么会调我赵县的兵?!”牛县丞心中无比困惑,如果不是下人来报县中突然多了好多骑马之人,他身为一县县丞还蒙在鼓里。已经派人去通知县令,牛县丞则亲自赶往贺双勇那里问个明白。
贺双勇勉强醒了酒,换好了官服,又耽搁了不少时间。众人正要一起去府衙,正好遇见匆匆赶来的牛县丞。
见到这么多人,牛县丞顿时停住了脚,还是贺双勇说道:“这几位是博陵侯府的大人们,老侯爷亲自给赵县送药材来了,咱们赶紧去禀告徐县令吧。”
牛县丞心中有些困惑,不由问道:“为何要调动赵营士卒?”
张大虎顿时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说道:“几十车的药材,半路被劫了算谁的!老侯爷若有个万一你担待的起吗?!”
牛县丞脸一红,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旁边的侍卫冷笑:“看来这赵县着实不把我们侯爷放在眼里啊。”说着,伸手拍了拍贺双勇的肩膀,“这么直白的事竟然还想不清楚,还质问为何要调动大营,贵县无论是县尉还是县丞都好大的架子,我现在还真是有些好奇贵县的县令是何许人也了!”
见牛县丞还要争辩,贺双勇赶紧将他拉到了一旁。
“你要作甚?你以为你有几颗脑袋,那几个都是博陵侯府来的,我亲自验的对牌和印鉴。”
牛县丞没好气的说道:“你把赵县大营的人让博陵侯府的人领了去,贺大人真是会用人啊。”
贺双勇一听这话心里也带了几分火气,一县之中以县令为首,其次便是县尉,怎么用兵还轮不到他一个县丞插嘴!
“我派人护卫老侯爷和所押送的药材有什么问题?县丞不懂用兵就不要多嘴,免得祸从口出。”贺双勇冷冷的看着牛县丞,心道你自诩是徐广文的心腹,可也不看看自己算什么东西,堂堂列侯用他手里的那几个歪瓜裂枣,那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一个小小的县丞还想和朝廷列侯叫板了?
“一县县尉的令牌和令箭这么轻易就予人,这又是哪来的道理?!”牛县丞杨高了声音,“竟然连县令大人也没有被告知一声,难道以后谁来赵县,贺大人都要将令箭与令牌双手奉上不成?!”
贺双勇气的发抖,他没想到牛县丞竟然如此冥顽不灵,正要破口与他对骂,张大虎突然走到二人中间,沉声道:“贺大人关切博陵的安危,所以便派了赵县大营前去护卫。”
牛县丞甩袖冷哼,贺双勇想要拍博陵府的马屁他不拦着,但是这种调兵大事竟然都不通知府衙诸人,他必须做出一个姿态来。这种得罪人的事徐广文肯定不会做,但是他做了表明了自己对赵县和徐广文的忠心。列侯擅离封地便是理亏,县尉将调兵令箭交给没有治民权的列侯更是大错!博陵侯就算听了不悦,也奈何不了他,大不了关他几天,而他自己则会博得一个不畏权贵的美名,也给以后的仕途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到底还是不妥。”牛县丞叹道,“此事应该上报给县令大人知晓才是,更何况派人去一趟府衙也不费事。”
“拿下!”张大虎猛地呵斥。身后三四个侍卫顿时扑上,将牛县丞牢牢扣住,闪电般将他捆了起来,扔到了地上,狠狠踹了一脚。随牛县丞而来的衙役们惊的目瞪口呆,很明显对这突发事件还没反应过来。
“此人心怀不轨,想要暗算朝廷列侯,按律当斩!”说完,抽出刀就砍向了牛县丞。
贺双勇见事情快要超出控制,赶紧道:“诸位大人,还是先将此人押到县令大人面前再做定论吧。”
“把这些人都捆起来!”张大虎大刀一挥,那几个衙役欺负下村民百姓尚可,在真正见过血的博陵诸人面前早就吓软了腿。
两个侍卫随手将牛县丞拎起,张大虎道:“我看我们也不必去府衙了,麻烦贺大人传个话,吾等在城门处直接等候老侯爷,劳动徐县令也亲自去城门一趟。”
贺双勇在心中将牛县丞骂了个半死。文官都好名,不少文官都**大骂权贵,有的甚至直接上书骂圣上,以此来彰显自己与众不同,品德高洁。若被骂的人还口了,他们便会说:看吧,你们果然就是这样,败类!今天牛县丞可算是踢到铁板上了,他也不想想,博陵侯是那种在乎名声的人吗,他但凡有一点**惜名声,早就被留在京城启用了,哪里还会回博陵来。
自时疫以来,赵县的城门从未像今天这么热闹。
大营里的人刚走没一会儿,那几个小卒便看见博陵侯府的几位军爷与县尉大人一道来了,正要上去磕头,定眼一瞧,牛县丞竟然被五花大绑,头发也散了,嘴里塞着布,形如囚犯。众人不敢多问,听从张大虎的吩咐,让他们登上城楼。
聂冬没想到张大虎等人这趟差事竟然办的如此漂亮!见到高安将赵县大营最具战斗力的士卒全都忽悠过来的时候,聂冬差点就笑出了声,立刻吩咐道:“没收他们的兵器,先搜身,确认没有心怀不轨之徒后,再统一将兵器归还。”
赵县而来的那三四十人在见到侯府的带刀侍卫时,不少人心道自己活了这小半辈子,竟然也能见到这么大的官儿!
古时上位者对下位者有着天然的优势和权力,地位的鸿沟摆在眼前,令这些小卒们不得不臣服,而当他们见到博陵侯府威风凛凛的带刀侍卫后所带来震撼,让博陵侯的威望更是空前高涨。
聂冬毫不费力的将赵县的生力军吸纳下来,没有藤甲没有兵器的士卒在博陵侯府面前实在是不足为虑,更何况这些小兵也没有胆子敢反抗朝廷列侯,哪怕是问一声都不会有人出这个头,他们需要做的只是服从。
仅此而已。
而现在,聂冬要做的便是将这些人打散,再命消毒小队的人向他们说一些关于时疫的知识,教授他们如何去消毒。此行赵县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除掉徐广文,而是时疫。
天近黄昏,聂冬下令驻扎,照他们的速度,再走一天便可到赵县。聂冬活动了下手脚,这一天都坐在马车里,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秦苍见他似要在营地转转,立刻吩咐来了七个侍卫随行,聂冬心中无奈,但也知道不能推辞。只是身后跟着八个壮汉,聂冬突然觉得自己颇有流氓头子的架子,这是要带着小弟去收保护费的吗。
他特地去看了消毒队的营地,此时众人正在烧水,将所带来的器具在滚烫的开水中浸泡。霍玉海因有去府衙当小队长的经历,大家也认他做头儿,此刻他正组织人手去搬柴火。远远看见老侯爷的身影,霍玉海吓得立刻将手中的柴火放下,趴在地上不敢乱动,其他诸人见此动静,也跟着趴下,紧张的盯着地面。
“出门在外,不必拘束。”聂冬赶紧叫了起,见这里的一切有条不紊,心中很是满意,对霍玉海道:“你是这里管事的?”
“回侯爷的话,是小人。”
“你做的很好。”聂冬见他们虽然只是烧水洗碗,但依旧把口罩戴着,便知道他的消毒政策在这里是一丝不苟的执行了,对秦苍吩咐道,“晚上赏他一碗肉,回府再后赏一两银子。”
“多谢侯爷!”霍玉海小的嘴巴都快列到耳朵根子了。
聂冬原本想再多看看,只是他继续留在这里颇为打扰这些人干活。等他一走,方才跪在地上的人顿时将霍玉海团团围,眼神里透着都是羡慕之情。
“都散开,干活了!”霍玉海挥了手,想要让自己严肃些,可嘴角时不时就翘了起来。一回头,却发现这群人中只有孟铁柱还老老实实的缩在角落里,一副想要靠近,又不敢的样子。霍玉海见他可怜,且这汉子也实在是倒霉,原本是去石井坊,结果阴差阳错的被带到赵县来,不由走过去道:“我看你也是饿了好几天,我们侯府一向不会苛待下人,等下你和我一道去用晚饭。”
孟铁柱唯唯诺诺的点头,明明是个高个的大汉却总喜欢缩着肩。
霍玉海安慰他道:“打起精神来!你看周围这么多人都跟着老侯爷,赵县也不是那么可怕!晚上我请你吃肉!”
孟铁柱心头一热,这一路霍玉海教了他不少知识,他知道霍玉海是这里的头儿,心里也格外服他,心中挣扎了半响,终于抖着声音,对他说:“大哥,俺……俺就是从赵县逃出来的。”
“什么?!”霍玉海一惊。他这一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孟铁柱吓得快哭了,突然霍玉海给了他一巴掌:“你怎么没洗手,快去!”说罢,推着孟铁柱到了人少的地方。
见众人不在看他们,霍玉海赶紧问道:“你真是赵县人?”
孟铁柱点头:“俺的村子离这里不远。俺知道大哥和老侯爷都是好人,给俺吃的,大哥教俺怎么治病。俺胆子小,就想问大哥一句话,老侯爷带来的这些药材是给县令大人的吗?”
“这些药材是要给赵县百姓的!”霍玉海颇为肯定。
谁料孟铁柱顿时就哭了,嘴里念着不少人的名字,霍玉海听了一会儿,隐约猜到这可能都是他们村子里的人。
“那老侯爷可不能去赵县啊。”孟铁柱哭着哭着就要给霍玉海跪下祈求,“这些药到了县里,俺们就拿不到了!”
“你赶紧起来。”霍玉海用力拉着他,“这事我可做不了主,我带你去见老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