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欢不知道皇帝简单一句话就让她得罪了何太后。
何太后听了小太监回稟后，冷哼一声，若按她以前的性子，想召小小一个贵人来，莫说是伤了手，断了腿也得爬来，爬不来也得拖着来。
没想到这个商户女竟敢仗着有皇帝这棵大树推辞不来，够嚣张的。
云欢反复地看手上这张帖子，浅绿色，底纹印着隐约的一株梅花，纸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她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精致的帖子。
字也写得好看，比她的强多了。
皇帝见云欢用手指在比划那些字，便道：“这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你想学朕让人找字帖来。”
云欢讪讪道：“嫔妾只怕学不会，这陈小姐人长得美，字也写给美，比嫔妾强多了。”
皇帝拉她到身边，正色道：“欢儿不要妄自菲薄，在朕眼中，欢儿是最好的。”皇帝难得对她如此正经严肃地说话，这样郑重说来，倒觉得比往日的甜言蜜语来得真实烫贴。
云欢心里雀跃，面上神色遮掩不住，双眼盈盈带着欢喜，欲语还羞的样子让皇帝心情荡漾起来，忍不住抱她入怀狠狠疼爱一番才放开。
“那陈小姐的邀约皇上说嫔妾去还是不去？”云欢倦怠地玩着皇帝的衣袖。
“欢儿想不想去？”皇帝若有所思。
“她是容王妃，便是皇上的弟媳，她的生辰不去不大好吧。”云欢有些犹疑，陈嫣不比别的贵女，陈嫣不会成为皇帝的女人，见面不尴尬。自己认了陈相国这个世伯，还收了那么贵重的礼，不给陈嫣面子心里过意不去。
皇帝也在思量，在立后之事上陈衡倒是识趣，安国公与定国公一派吵得不可开交，陈衡身为相国倒是懂得保持沉默，便给他女儿几分脸面罢。便道：“想去便去，朕让林喜善领你到内库，想送什么礼去挑便是。”
皇帝这样大方，云欢高兴，主动亲了他几下，她还真为送什么生辰礼犯愁，她手头没啥东西，最贵重的便是陈衡送的那些，但入宫后皇帝便收走了，说是帮她存着。
见云欢这样高兴，皇帝有些内疚，云欢入宫后除了她应得的份例，他还没有送过她什么东西。
他对她说过，想要什么对林喜善说便是，自会有人为她找来。小笨蛋却只问过林喜善要食材。
皇帝摸摸云欢的头发，头上只有一枝银镂合欢花簪子，连绢花也没簪一朵。女人没有不爱打扮的吧！想起只见过一次她悉心打扮，那是他初次召她侍膳时，两人一个月没见，她打扮得挺美，是特地给他看的吧。
他对女人的打扮要求不高，本来觉得他的欢儿这样便很好，简单一根簪子绾着头发，衣着是简洁的式样，看着清爽，想亲热时也方便。
如今想来他是亏待了她。皇帝亲亲云欢的面颊，道：“你自个也挑几样，别觉得朕亏待了你。”
云欢不是不爱打扮，哪个女人不爱美，只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下厨委实不方便，她也不想太引人注目，而且整日呆在承照宫也不出去，打扮给谁看去？
皇帝？皇帝貌似也不理会她穿什么，穿什么他都觉得碍事。
送给陈嫣的生辰礼得好好挑，云欢对收了陈相国的重礼之事一直不安，可皇帝发了话，也不能退，只能趁陈嫣生辰还份人情。
皇帝的内库让云欢大开眼界，光是放女子首饰已占了满满一大间屋子，一排排架子上放着一个个匣子，打开俱是珠光宝气。
想起选秀那日陈嫣戴步摇很好看，云欢便想挑一枝步摇，陈嫣的字写得好，会喜欢文房四宝吧，看有没有合适的，她还喜欢梅花罢，最好礼物带有梅花的式样或图案。
内库的好东西太多，云欢实在是挑花了眼。
挑了半天还没挑好，便是一枝步摇也拿不定主意，看着都很漂亮。
林喜善一路耐心地陪着，倒是云欢不好意思，便道：“不如林公公替我选罢。”
林喜善也不推辞，略问了几句要求后，请云欢到外头喝茶等候，过了小半个时辰，便选好东西让小太监捧着出来。
“这些全都送吗？”云欢发呆，皇帝虽然大方，林喜善也不用拿那么多出来吧，也不是她不舍得，只是怕送得太招摇，她只是个贵人，送这么多不合适吧。
林喜善笑微微道：“稟贵人，这枝金累丝并蒂白玉莲花步摇，还有这一方梅花砚是贵人送陈小姐的礼。另这些，是皇上吩咐，让老奴务必要替贵人尽心挑上几样，贵人看着可喜欢？若是不合贵人心意，老奴便再去挑些。”
能进皇帝内库的自然都是好东西，云欢仔细看了看，对礼物很满意，至于其他，也挑不出不好来，既然是皇帝一番心意，便拿回去罢，横竖也是戴给他看。
何太后在宫中为未来儿媳妇庆生，因是国孝，不好大张旗鼓，便让陈嫣请贵女们聚聚便罢了。
陈嫣除了请慈宁宫的贵女，还请了何檀和聂云欢。
因着贵女们都住在慈宁宫，云欢到的时候贵女已济济一堂。
陈嫣笑吟吟地迎上前，拉着云欢的手引见众人，贵女们虽然大多看不上云欢，但因着她是皇帝唯一的女人，虽然不算热络，面子也要给的，见陈嫣称呼云欢为姐姐，有几人便也姐姐妹妹地叫上了。
矜持如田湘，也拉着她说了几句妹妹好相貌，惹人疼之类。
以后能不能成姐妹云欢也不敢说，贵女们对她示好，她亦报以笑容。
也有不屑她的，譬如沈采眉，那晚惊鸿舞跳得极好的小姑娘，她冷笑道：“我知道你是聂贵人，商户女罢了，也敢与我们称姐姐妹妹。”
陈嫣尴尬，陪笑道：“沈妹妹年纪小，说话冲些，便瞧我面子上，聂姐姐别生气。”
沈采眉的话虽不好听，云欢却不是第一听到这种话，亦不想计较，出身由不得人选，商户也是正当行业，他人如何看由得他去。
云欢笑了笑，只当没听到，转过身时，听沈采眉在背后骂：“狐媚子！”
算了，忍一忍。毕竟是陈嫣的生辰，搅了不好。
云欢让花椒送上用锦匣装的生辰礼，她怕带承照宫的人来太招摇了，便问皇帝要回花椒和八角，如今亦带着她们二人来。
陈嫣打开匣子看了眼，低呼一声，抬头道：“姐姐对我可真是好，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姐姐也太大方了，这样的珍品怕是宫内才有，是皇上赐给姐姐的吧？”
因着陈嫣惊喜的声音，贵女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陈嫣把云欢送的步摇和梅花砚给贵女们看，步摇精美，金累丝花托托着用羊脂白玉雕刻的两朵并蒂莲，花瓣洁白半透明，晶莹润腻无一丝瑕疵，舒卷自然，仿佛有莲池的缕缕清香从中溢出，并蒂莲下是金丝缀吊的朵朵倒垂莲花，也是用同质玉石雕刻，不过豆大的一朵朵倒垂莲，雕得栩栩如生。
那一方砚台也非凡品，石质细腻，紫黑色底，上面有褐色和灰绿的花纹，花纹交错，宛如一枝横出的绿梅，伴着那一泓墨池。
贵女们看向云欢的眼神又变了变，小小的一个贵人竟然有如此好东西，还拿出来送礼，果然是独占圣宠的好处。
“皇上真是疼姐姐，姐姐你把皇上赏赐的东西送给妹妹，皇上知道会不会怪罪姐姐啊？姐姐还是拿回去吧。”陈嫣美目闪闪地看着云欢，很担心的样子。
送出的礼怎能收回呢。众人都看着她，云欢只得道：“皇上知道此事，这两样便是皇上让人挑的，说是很配妹妹。”
陈嫣蓦然心跳加快，真的？真是皇帝特意让人替她挑生辰礼物？
云欢心想，她也不算说谎，林公公是皇帝身边的人，真是他选的，最后一句，则是她想的。白色以及梅花是陈嫣的喜爱，这样说是想让陈嫣高兴地收下礼物。
陈嫣再次打量云欢，她有点相信了，聂云欢身上的衣饰虽然不算寒酸，看上去也只是贵人能用的规格，通身加上也不及这两件生辰礼的价值。
皇帝在意她，才挑出这合符她心意的礼物，借聂云欢的手送来。
肯定是这样。
陈嫣心情激荡，恨不得拉着云欢的手问皇帝是怎么吩咐人挑选的，又是怎么说这些与她般配的。
她毕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贵女，很快便让自己冷静下来，面上的笑容更是绚烂，拉着云欢的手道：“其实妹妹真的没想着要姐姐的礼，既然是皇上所赐，妹妹也不能推辞，妹妹早闻姐姐厨艺高明，只想着趁这生辰厚着面皮请姐姐过来，若是能吃到姐姐亲手煮的吃食，不拘是什么，也算圆了妹妹的心愿。”
陈嫣如此说，云欢不好推辞，便道：“妹妹生辰，姐姐敢不从命。”
陈嫣笑道：“如此劳烦姐姐了。”
云欢做的长寿面是当作第一道菜上的，她做长寿面一则是因为意头好，二则容易做。人多，做别的菜只怕众人口味不一，倒不如做了凉面，调好各种浇面用的料汁，做几种配菜，各人依口味来配着吃。
面中掺入波棱菜的汁液，看上去翠绿可爱，盛在冰玉般瓷白的碗中，一人一碗。
在夏日容易食欲不振，这碗翠绿宜的凉面，倒是引人想尝一尝。再看那些调味酱汁，褐色粘稠浓香的是肉汁，金黄色透明散发出幽幽橙香的是甜酸汁，绿的是葱花香菜，红是鲜香美味的蟹子虾酱，还有切碎的酱萝卜丁，腌得甜甜酸酸雪白的荞头，炒得松散的腌肉末……
陈嫣笑盈盈道：“姐妹们试试聂姐姐的手艺，每人都要吃，不吃便是不给面子，我可是要恼的。”
既然陈嫣这样说，贵女们也没试过这样的吃法，觉得新鲜，纷纷拿起面前的凉面，舀了汁料调来吃。
便是刚才口出恶言的沈采眉也在旁边贵女的劝说下勉强拿起碗，浇上汁料，慢吞吞地吃起来。
味道果然不错，有人正吃得欢快，突然一声惊呼，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只见沈采眉手捂着颈，面色发青，双目圆睁，喉头嗬嗬作声，然后慢慢地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