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晖也抬起头看向那金碧辉煌的丰祥金铺,心中却是百味陈杂。他知道丰祥金铺是丰祥商号的分铺,幕后东家自然也是同一个人。他也这知道今日这场闹剧,也是那人意图打压自己的阴毒手段。
可是他却没有能力,也没有信心与那人正面对抗。可是他的月儿却敢,她指着丰祥金铺要求他们来鉴别暖玉镯的价值,就是意图让那些陷害自己的人,却不得不为自己正名。
张姣已经戴着锥帽下了马车,来到刘晖跟前。她伸手撩起眼前的纱幔,蹙着眉尖小声道:“她这是想做什么,难道她不知道那铺子幕后东家是谁吗?”
“无所求则无所惧!”刘晖闻言眸中闪过一抹苦涩,他低声道:“我们一直习惯了小心翼翼的退让,小心翼翼的见招拆招,却从来都不敢如她这般正面迎上去。”
他的黑眸幽深晦暗,声音中带着一种羞愧与怅然。他身侧的张姣听了,顿时安静了下来。
安静中的二人都将视线投向人群中的花怜月,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她,却比他们活得更加真实,更加鲜活,更加快意恩仇。
“丰祥金铺的掌柜.....”成家娘子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先前讨债的嘴脸倒是弱了几分,她犹疑着道:“人家有那么大的铺子要打理,怎么会有这个闲心来帮忙鉴定几块碎玉。”
花怜月敏锐的察觉到她眸光的躲闪,心中不由一动,她抬起下颌,露出一副无赖嘴脸道:“一千两银子可不是趣÷阁小数字,就算是在江南富庶之地,也能买个三进三出的小院子,再置下二十亩地,养活一大家子都是绰绰有余。
你却凭着三言二语就想让我赔这趣÷阁银子出来,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今日我就将话撂在这里。除非是这位窦掌柜与那位金铺的掌柜能够同时出面证明,否则这趣÷阁冤枉银子我是绝对不会出的。”
花怜月的话深深刺激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神经,那可是一千两呀!原本大伙都是听个热闹,可谁也没有细想一千两银子意味着什么。
有些人穷其一生,怕是攒不下十两银子。而谁家若是有一百两银子,那可算是这条街面上难得的富户了。
有人心中难免泛起了酸水,平时这成家娘子虽然也学大户人家的做派,走到哪里都带着个丫鬟跟着伺候,可穿戴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她贴身佩戴的首饰居然如此贵重,那成老四对媳妇也太好了吧!
看着花怜月一脸精明算计的模样,成家娘子心头闪过一丝疑惑。面前之人一再强调要证明这暖玉镯的价值,是真的想要赖掉赔偿,还是有别的打算?
就在她暗暗踌躇时,一旁当铺的窦掌柜已经将手中那几块碎玉仔细研究了一番。他在当铺做了几十年,经过他手的各种珍奇古玩,珠宝首饰不计其数。基本上东西只要上手,他就能将其的价值判个八九不离十。
窦掌柜与成家娘子是旧识,又见花怜月一副刁钻无赖的模样,心中自然升起了偏帮之意。他轻咳一声,上前道:“成家娘子不用怕,老朽仔细看过,这几块碎玉虽然不成型,却依然光滑细腻,油润亮泽,手感温润,实乃玉中极品。若是完好无损,确实价值千两。
这位姑娘若是依然心存疑惑,不相信老朽的判断,你不妨去找丰祥金铺的陆掌柜掌掌眼,说不定他这金铺中也能找出与之匹配的暖玉镯来。”
“好呀!就这么着。”没等成家娘子开口,花怜月已经笑道:“那还等什么,走吧!”她手一挥率先往丰祥金铺走去,大有她才是苦主的架势。
那些围观的百姓却在私底下议论开了:
“走,走,咱们也去瞧瞧!”
“丰祥金铺一向只接待官府女眷,或者是富家千金,能让咱们这些泥腿汉子进去吗?”
“怕什么,平时金铺里的伙计都是狗眼看人低,从门口过都要被叱责几句。今日咱们人多,看他们谁敢如往常般拿鼻孔看人。”
“也是,听说金铺里全是奇珍异宝,咱们也趁这个机会去开开眼界。”
看热闹的永远都不嫌事大,其余人也簇拥着窦掌柜还有骑虎难下的成家娘子,浩浩荡荡的跟在花怜月身后往丰祥金铺走去。
金铺门口本来有个小伙计也垫着脚尖瞧热闹,却冷不丁的见一大群人呼啦啦的朝着自己铺子而来。且不少人面上还带着兴奋之色,瞧着竟像是来打劫的。
小伙计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去铺子里报信。
金铺也分为二层,二楼是一个个的包间,是给那些夫人小姐安静选首饰的。包间门口垂着晶莹剔透的水晶帘,从里面可以清晰的看清楚外面,而外面却不能窥见屋内分毫。
一楼则是趋向于陈设,随处可见盘根银节的各色盆景,墙上悬挂着气势磅礴的字画。一只绿釉狻猊香炉在长几上静静的吐出薄纱般的青烟。
高大的朱漆红木陈设柜中摆着一应的各色簪环,明珠,宝石,珊瑚,琉璃,水晶等应有尽有。当然更多是金饰,什么戒指,耳环,华胜,钿花,簪子,步摇......总之金闪闪的一片,耀人双目。
此时二楼隐隐传来轻声细语的说话声,一楼却十分安静,只有几个伙计正在细心往陈设柜中摆放新到的各色首饰。
在门口瞧热闹的小伙计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他对店铺内的人道:“不知为何,外面有许多人冲着咱们铺子来了。”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穿着长袍的伙计抬头看向他,皱眉道:“许多人?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想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瞧着他们似乎来者不善!”小伙计话未说完,花怜月已经踏进铺子里。
脚还未站定,她已经掐着腰,大声呼喝道:“你们陆掌柜在哪?快点叫出来!”
长袍伙计见她个头不高,穿着寒酸,口气却不小,于是皱皱眉不耐烦的呵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居然跑到咱们金铺中撒野,快点轰出去。”
“轰不得,轰不得!”先前跑进来的小伙计拉拉他的衣袖,低声道:“这丫头后面有人。”
“怕什么,咱们后面也有人,还是京城里的贵人!”长袍伙计轻蔑的看了花怜月几眼,道:“如此寒酸,她后面能有什么人。”
金铺里的伙计们,甚至掌柜都不知道自己东家是谁,只知道是来自京城的神秘贵人,且手眼通天,什么好东西都可以弄到。自持有贵人撑腰,所以他们一向都是耀武扬威惯了。
可惜他一味的喋喋不休,自作聪明。却不知道他以为的后面有人,与那小伙计想要表达的后面有人截然不同。
话音未落,就见无数看热闹的百姓跟在花怜月身后蜂拥而至,瞬间将原本宽敞的铺子堵塞的水泄不通。
铺面里的伙计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皆被吓得连连后退,差点将沉重的陈设柜给推翻了。年长的伙计目瞪口呆,喃喃道:“果真是后面有人,还是好多人!”
这番动静自然将二楼的人也惊动了,龙十一对正安静喝茶的华服男子道:“主子,外面这些人来得蹊跷,您不妨避一避!”
华服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阴鸷的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他饶有兴趣的道:“无妨,先看看他们想要做什么!”
龙十一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他试探着道:“主子,这样恐怕不妥!”
华服男子却不耐烦的一拂衣袖,冷声道:“我的决定还轮不到你来质疑。”
龙十一忙躬身道:“属下不敢!”
这时底下传来阵阵喧哗:“快把掌柜的叫出来。”“对,掌柜的呢,快点让他出来。”
华服男子勾唇一笑,道:“原来不是想闹事,是要找此地的掌柜。十一,你可知他在哪里?”
龙十一忙道:“先前听龙二提过,应该就在对面的酒楼。”
“嗯,让人去将他叫回来.....咦,不用了,龙二回来了,他应该也回来了。”
华服男子已经透过珠帘的缝隙,看见龙二与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费力的从门外挤了进来。他饶有兴趣的问道:“兰儿,你来瞧瞧,底下那位可是这丰祥金铺的掌柜。”
“龙少爷,那位正是丰祥金铺的陆掌柜。”一个无比娇美的声音在华服男子的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少女体香。
龙十一极有眼色的低下头,悄然退了出去。
华服男子微笑回头,看向已经来到身后的娇媚少女。这少女姿容不俗,眉眼如画,樱唇轻抿,仔细看去,又带着几分高傲的意味。正是在刘晖与花怜月面前吃了瘪的知县家兰儿小姐。
兰儿看着眼前通身贵气的龙少爷,晕红着双颊,略带丝羞涩的道:“那位陆掌柜经常亲自去县衙为我母亲送时新首饰,所以见过几面。”说完她又悄悄瞅了这位龙少爷一眼,这一眼风情无限,带着三分羞涩,三分探究,三分喜悦,还有一分怅然。
在她眼中,这位相识才三天的龙少爷,并不比那冷冰冰的贤王差。虽然她一直没弄明白他的真实身份,可看他一呼百应的做派,看他那些身手不凡的护卫,再看他出手的阔绰,足可以证明他的真实身份必定非富则贵。
只可惜,这位龙少爷看着比贤王还要年长几岁,这个年纪的男人家中应该早就有了正妻。兰儿有些郁闷的长舒了一口气,难得遇见几个她能看上眼的男人,偏偏都不是她的良配。
想到这里,兰儿心中涌起了强烈的沮丧与不甘。
可惜方才还与她相谈甚欢的龙少爷,已经将注意力彻底转移到那些闹哄哄的人群中。兰儿咬咬唇,也凝眸望了出去。
龙二已经悄然隐在人群中,陆掌柜气急败坏的叫嚷道:“你们想做什么?外面可就有衙门的官差,你们若是想要闹事,就等着官差来抓去吃牢房吧!”
一句话,吓住了屋子里乱哄哄的百姓,花怜月清冷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响起:“这位可是丰祥金铺的陆掌柜?”
陆掌柜傲然挺起胸膛,不客气的道:“不错,在下正是姓陆,是这丰祥金铺的掌柜,不知这位姑娘有何指教?”
“原来您就是陆掌柜,真是失敬,失敬!”花怜月学着男人的样子一抱拳,笑呵呵的道:“指教倒是不敢当,不过有一件小事需要麻烦掌柜一趟。”花怜月将眸光投向进到金铺后,就一直埋首不语的成家娘子身上。
微微一笑,才继续道:“我这里有几块碎玉,想要请掌柜给鉴定一下它原本的价值。”
陆掌柜狠狠剜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成家娘子一眼,随即傲慢的道:“对不住了,我这铺子里还有贵客需要招待,实在没有空闲帮你鉴定什么碎玉。你们还请另请高明吧!”
陆掌柜的拒绝已经在花怜月的意料之中,她一拍巴掌,对成家娘子道:“你看,可不是我不想赔,人家陆掌柜的意思很明白了。几块碎玉不值钱。我劝大嫂你还是拿了这十两银子回家去吧!”
成家娘子有些肉疼的抬起头,却恰好与陆掌柜阴狠的眸子对上。她看清他眼中的警告,身子不由一抖,忙迅速低下头,嗫嚅道:“算了,算了,不用你陪了,你走吧!”
她这副模样,任谁都以为是被花怜月给吓住了,于是有人开始打抱不平。
第一个出头的,自然是拿着那几块碎玉的窦掌柜。他仗着与陆掌柜有几分交情,于是开口劝道:“陆老弟,你就帮着看看,花不了多少功夫。
成老四被抓,家里本就乱成了一锅粥。成家娘子这唯一值钱的首饰又让这个丫头给弄坏了。我已经帮着鉴定过了,这只玉镯的确是价值不菲的暖玉镯。可惜这丫头不肯认,非要找你再鉴定一番,才肯照价赔偿。你就当做做好事,帮帮成家的孤儿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