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满山枝叶哗哗作响。草密林深,鸟啼花落,流水潺潺。
越往上走溪水就越清澈,可以看见水里长长的绿藻如发丝般柔软摆动着,鱼儿在其中欢快穿梭。波光嶙峋的溪面不时冒出大大小小的泡泡,空气中带着微腥的潮味。
花怜月与丁永安都下了马,牵着缰绳在林子里艰难的穿梭着。这一路十分寂静,不时有蝴蝶飞出来围着他们翩翩起舞,一些小动物小心翼翼的从草丛里,树枝上探出头来,偷偷的窥一眼这两位不速之客,而后迅速远遁。
俩人一直顺着这条蜿蜒的小溪逆流而上,按照丁永安的推测,阿黛对此处的环境并不熟悉。想要取干净的山泉水,最省心也最安全的法子,就是顺着这条小溪往上寻找发源地。
像是为了印证丁永安的推测,山脚下,小溪旁脚印纷乱,人畜皆有。看干湿程度应该都是昨夜扎营时,那些镖师们留下的。
而越往上走,脚印就越少,直到靠近半山腰的位置,那些凌乱的脚印终于消失了。最后只有一双明显偏小的女子脚印还在倔强的往上延伸。
花怜月喘了一口粗气,忍不住苦笑道:“这傻丫头还真是个死心眼,打了水而已一个人跑这么远。也不怕林子里闯出个野兽来,将她吓着。”
丁永安走在她前面,脚上的牛皮靴踩着厚厚的朽枝腐叶沙沙作响。他闷闷的道:“这林子看着茂盛,因为靠近旬阳城,经常有附近出村民上山狩猎,林子里早就没什么能吓着人的野兽。”
花怜月抬眸望了他矫健的背影一眼,勾唇一笑,慢悠悠的道:“就算没有什么能吓人的野兽,保不准草丛里藏着各种各样的毒蛇,要是趁机窜出来咬上一口,更加不是闹着玩的。”
“蛇?”丁永安明显身子一僵,随即干笑两声,道:“没那么巧吧!”
“还真有这么巧!”花怜月意有所指的道:“昨夜我那帐篷外撒了一圈雄黄粉,都让一条菜花蛇闯了进来,可见此处的蛇都快成精了。”
该不是这小子发现什么了吧?丁永安暗暗皱了皱眉头,回头望了一眼花怜月。他手中的乌云马扬起脖子发出几声嘶鸣,嘶鸣声伴着他忽然加剧的心跳。丁永安忽然闪电般抽出腰间的长剑,雪亮的剑光朝着花怜月狠狠劈去。
花怜月心中剧烈一跳,他的速度太快,根本就容不得她多想。一缕乌发被无情的削落,几滴腥膻的液体突兀的溅洒在她的面颊上。
她本能的垂下眸子,就见一条被斩了脑袋,色彩斑斓的蛇躯体正在她脚下扭曲盘旋。
花怜月头皮一阵发麻,后心冒出了丝丝冷汗。她只顾着望着前面的丁永安背影说话,丝毫没有察觉身旁居然还隐藏着不速之客。
丁永安收好长剑,蹙眉道:“这里毕竟山高林密,有蛇出没也属平常。如今大队伍走了,就咱们俩被留下。你自个要小心些,若是被什么毒蛇咬伤可就麻烦了。”
花怜月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真心实意的说了声:“谢谢!”
俩人安静的沿着小溪顺着脚印往前行走,丁永安不时将手笼在嘴边大声呼唤阿黛,可惜除了惊起无数栖息的野鸟外,一点回应都没有。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花怜月抬起头望了望天空,碧蓝的天空被高耸入云的千年古树遮住了七七八八,那些浓翠欲滴的叶片就像被镀上了一圈金边。偶尔有阳光透过枝桠间的缝隙漏下来,就像是金色的蜘蛛网。可惜秋日阳光本就不甚猛烈,又被这些古树遮住了大半,整个林子显得幽暗阴森。
阿黛只是孤身一人,又知道不久后镖队就要拔营出发,实在不该走这么远去取水。就算她性子憨实,走远了些。可丁永安这么大呼小叫的,她也该听见了,出声答应一句应该也不难吧!
本来满怀信心的丁永安,走了这么久心中也茫然了,只是一声又一声无意识的大声呼喊着。
“别叫了,你听......”花怜月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丁永安心中一动,禁声仔细听了过去。可惜他将耳朵拉得跟驴一样长,也没有听见什么异常的声音。不过他手中的乌云马还有花怜月手中牵着的白马皆开始不安的刨着地面,喉咙里发出咕哝咕哝的声音。
俩人屏气凝神的等了一会,忽然听到一声浑厚的野兽低吼,这次的声音十分清晰。丁永安先是一愣,随即惊跳起来:“居然是熊瞎子!”他话音未落,紧接着又响起了两声低吼,这声音明显与先前那声吼叫有所不同。
丁永安吞了一口唾沫,有些呆滞的道:“居然还是一窝熊,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花怜月抽了抽嘴角,有些头疼的道:“你先前不是说这里没有能吓着人的野兽吗?”
丁永安没好气的道:”这林子我没来一百回也来八十回了,别说熊瞎子,就连大点的野猪都没见过。偏偏跟你一来就能遇见,还是一大窝,你说你是不是扫把星转世。”
花怜月双眸发直的盯在他身后,结结巴巴的道:“恭喜你,愿望成真了。”
“什么愿望成真?”丁永安不解的反问道。
花怜月小心翼翼的指了指他身后,压低了声音道:“你不是说连大些的野猪都没见到嘛!现在你身后就有一只,这体型还真是......希望你能满意!”她啧啧了两声不说话了,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形容。
丁永安飞快的回头,就在他身后的灌木丛里钻出了一只硕大如山的巨型野猪。它身上覆盖的黑棕色毛发如钢针般根根竖起,两根巨大的獠牙就像两柄闪着寒光的钢刀,浑浊的小圆眼睛里透出凶残之色。
这运气,还真是没谁了!吃惊过度的丁永安居然服气了!
那两匹马喉中的咕哝声越发剧烈,两只前蹄下都被刨出了深深的泥坑,硕大的脑袋拼命晃动着,似乎想要赶快逃离这满是危险的是非之地。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走!”花怜月已经飞身上马,丁永安也急急忙忙的往马背上爬去。因为太过慌乱,还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俩人慌乱的动静似乎惊着了那只巨型野猪,它眼冒凶光,低吼一声直直冲了过来。伴随着它的奔跑,地面都开始微微发颤,这气势可真是惊天动地。
“驾!”
花怜月一拍马屁股,马儿已经迫不及待的窜了出去。花怜月慌忙俯下身子抱住马脖子,以避开头顶那些高高矮矮的树枝,免得不小心被扫下去。
谁知还没有跑出几步,就听身后的丁永安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是一声闷响。花怜月回头望去,却见丁永安被惊慌的乌云马一抬橛子甩了下去,那匹马居然独自一溜烟的跑了。
“死马!给我回来!”被留下的丁永安暴跳如雷,却偏偏对已经受惊远去的马儿毫无办法。
“吁!”花怜月用力拉紧手中缰绳,想要回头去接丁永安。可惜白马的鼻头都被拉出血了,它也倔强的不肯回头,一路疾奔而去。
花怜月仓促回头,却见一只黑熊笨拙的从林子里踱出来。这只黑熊直立起来只怕比人还高些,遍体漆黑如墨,只有脖子处有一圈白毛,脖子长长的,支撑着它圆圆的脑袋。
它身后还慢悠悠的跟着两只体型略小的黑熊,看上去像是它的孩子们。
难怪这两匹马被吓的够呛,原来这窝熊瞎子已经离他们如此之近。可怜的丁永安被这群凶猛的野兽夹在其中,看情形似乎十分糟糕。
花怜月只来得及看见这一幕,就被白马带着迅速远离了这充满危险的是非之地。
直到跑出了数里远,受惊的白马才渐渐被花怜月安抚住,停下了脚步。可惜任花怜月怎么拉扯缰绳,它都不肯再回头上山。而将丁永安抛下的那匹乌云马,则在一处山坡下悠闲的啃食着青草。
花怜月有些哭笑不得,指着它骂道:“贪生怕死的家伙,你家主子如今还不知道是死是活,你居然就吃上了。”乌云马回答她的是噗嗤一声响鼻。
花怜月寻思片刻,终究是心中难安。她硬着头皮下了马,又小心翼翼的往回走去。
短短几里路,走得她是心惊肉跳,生怕哪个茂密的草丛里又冒出一只吓人的野兽来。好在一路有惊无险,除了几只摇着蓬松尾巴的松鼠,倒也没碰见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
隔得老远,花怜月就听见野猪愤怒的吼叫,还有黑熊一声狠过一声的嘶吼。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看情形似乎正在进行一场恶斗。
她心中顿时猛地一沉:就算丁永安身手不错,想要在这群林中霸王面前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
花怜月背心里冒出了涔涔冷汗,贴身中衣几乎全部湿透了,冷冷的贴着她身上,让她莫名升出一股心凉之意。
她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抽出腰间从未出鞘过的短剑,屏气凝神一步一步顺着血气浓郁之处走去。
眼见前面几株高大的野芋遮着视线,她伸手轻轻的想去拨开,忽而觉得头上微微一疼,似乎被一从天而降的物件给砸中了。
一根短短的树枝掉在她跟前,花怜月摸着脑袋诧异的抬起头来,就见身后是一棵高耸入云的红杉树。丁永安稳稳当当的坐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他从浓翠细长的叶片中鬼鬼祟祟的探出头来,压低了嗓子道:“算你小子有良心,还知道回来救我!”
“太好了,原来你没死!”花怜月心情一松,说话就百无禁忌。
丁永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放心好了,你死了我也死不了!”他又抬眸往远处望了望,急切的道:“快上来,快上来,一只熊崽子听到动静,往这边来了。”
花怜月大惊,忙抱着粗大的红杉树干,飞快的往上爬去。幸好小时候顽皮,跟着哥哥们满山爬树,这门手艺倒是练得无比精纯,随时都能拿出来逃命。
花怜月才如猿猴般窜上树,一只体型略小的黑熊一巴掌将那些碍事的野芋给扒拉开,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它圆圆的黑鼻头狠狠抽动着,在原地不停打着圈圈。似乎在疑惑明明有生人的气味,为何会突兀消失了。
红杉树上,丁永安双手紧紧揽住花怜月的腰肢,花怜月则紧紧抱着粗糙的树干,俩人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远处的大熊再次发出愤怒的嘶吼,那只小熊这才不甘的扭着肥硕的屁股,颠颠的赶了过去。
花怜月与丁永安长舒了一口气,居高临下,花怜月这才发现隔着那几颗野芋,那只巨型野猪正在与那几只黑熊缠斗不休。
体型最大的黑熊肩头还明晃晃的插着一把利剑,脖子处的白毛都被它自己的血给染红了。随着它的动作,剑身还一颤一颤的,看着就觉得疼得慌。
除了剑伤,大黑熊的腹部还有几个血窟窿,应该是被野猪的獠牙刺伤的。只是它全身黑毛,倒是看不出伤势的严重性。
花怜月悄悄道:“你的剑怎么到它身上去了?”
丁永安眸光瞬也不瞬的紧紧盯着下方的熊猪之战,闻言小声道:“胡乱掷下去的,本想着不管激起了它们那方的怒火,它们都会自相残杀,而我就可以趁机逃脱。
没想到无意中帮了那只野猪的忙,这只大黑熊刚受伤时狂性大发,倒是狠扇了那野猪几巴掌,还把它拉到屁股底下使劲蹭。可惜时间一长,就有些力有不怠。那两只小的又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帮不上忙,现在倒是让那只野猪占了上风去......”
丁永安贴着花怜月的耳根絮絮叨叨的诉说着,一股温暖的气息吹进她的耳洞,让她浑身一紧,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不安的扭了扭身子,道:“别靠这么近,怪难受的。”
被她这么一提醒,丁永安忽然察觉怀中之人的腰肢是如此纤细柔软,她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奇异清香。
一个大男人,腰肢居然比女子还软,还擦得这么香喷喷的。他该不会是......兔儿爷吧!丁永安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悄悄松开手,往后挪了挪。
花怜月不知道他把自己当成了喜欢禁忌之爱的兔儿爷,只觉得他在自己身后蹭呀蹭的行为极为恶心,她猛地用手肘往后一顶,怒喝道:“登徒子,离我远点!”
忽而感觉身后一空,丁永安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凄厉惨叫,从树上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