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张远扬靠着山壁睡着了,呼吸绵长均匀,似乎没有一丝烦恼。花怜月依然不死心的在岩洞中四处摸索,敲击着寻找出路,脑子里拼命的思索着脱身之法。
可惜不管摸到哪里,敲到哪里,传出的都是沉闷之声,竟然没有一处山壁后面是空心的。
花怜月无奈的啧啧了两声:这里还真是天然的牢舍,只怕比县衙的监牢还要牢靠些。
随着时间的流逝,寒气的侵蚀让她的身体渐渐麻木,再加上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一种近乎虚脱的眩晕感几乎将她吞噬。她苍白的下唇已经被咬得伤痕累累,就是这刺痛的感觉让她努力维持着清醒。
耳边再次传来脚步声,而且听声音来得人还不只一个。花怜月忙回到张远扬身边,轻轻推了他一把。
张远扬迷迷糊糊的眨了眨眼睛,刚想说话,花怜月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又有人来了,我帮你把绳子重新绑上,小心别露了馅。”
感觉张远扬在自己的掌心下轻轻点头,花怜月用最快的速度将麻绳挽了一个活套,套在他的手腕上。这样既看不出破绽,又能随时自行解脱。她自己也依然画葫芦,弄了个活套,也将自己的双手套住。
才做好这一切,几个配着刀剑的男子提着油灯来到了岩洞口。其中一人正是先前送饭的那个男子,他掏出钥匙打开了栅栏上的锁头。
领头的是个留着八字胡,四十上下的瘦削男子。他面貌不扬,两条眉毛稀疏寡淡,眼皮也耷拉着,眸光却阴毒无比,让人不敢直视。
那些孩子个个瑟瑟发抖的挤在一团,就像一群受惊的鹌鹑。他环视了周遭一圈,看到那具被遗忘的少女尸体,不禁皱了皱眉。当他的视线扫到紧挨着花怜月的张远扬身上,唇角一勾,终于露出一抹狞笑。
“来人!”
“秦首领有何吩咐?”
“将尸体拖出去喂蛇。”秦首领冷冷吩咐道。立刻有俩人上前,将蜷缩成团的少女尸体抬了出去。
他又一指张远扬,道:“将这位张小少爷抓过来。”
花怜月,张远扬闻言皆是大吃一惊。另外两个手下立刻上来抓张远扬。张远扬哪里肯轻易就范,他死命乱踢着,尖声怒喝道:“放开我,我不过去,我不过去......”
“你不过来?”秦首领呵呵冷笑:“这可由不得你,谁让你家大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居然还敢报官。不从你身上取点零件下来,她又怎么能得到教训肯乖乖的交出银子。”
这......这个恶魔!
花怜月打了个冷颤,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立刻将瘦弱的身子挡在张远扬身前,叫嚷道:“首领大人,何须这样大动肝火。你们只是想要钱财而已,让这位小少爷写封信回去也是一样。他的字迹家里的大人必定认识,为保住他定然会乖乖交出银钱。”
秦首领神色微微一动,上前几步来到花怜月面前。
花怜月大喜,她一边死命压住暴动的张远扬,一边陪着笑脸道:“首领大人细想想,我说的话可有道理。明明一封书信就能解决的事,何必弄得血淋淋的。”
秦首领蹲下身子,伸手捏住花怜月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花怜月微微垂下眼睑,掩住眸中的愤怒。他的手像铁钳般有力,很快在她细嫩的下巴上留下了两道青色的指痕。
“你的主意挺好!”他轻飘飘吐出的一句话,让精神绷紧的花怜月稍稍松了一口气。
秦首领哈哈大笑,松开了花怜月的下巴。他一伸手抓住张远扬的肩头,如抓小鸡仔般将他提了出来。
花怜月忙对张远扬叮嘱道:“听话,首领大人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写了信,不用多久就可以回家了。”她担心张远扬的反抗会激怒面前这些人,到时候会吃大亏。
张远扬虽然少年老成,毕竟是富贵乡里长大的,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尽管他漆黑的眼眸中包含着委屈与愤怒,却依然乖乖的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胡乱挣扎。
秦首领笑吟吟的望着二人,待花怜月交代完毕,他抽出腰间佩剑,轻轻一扬,张远扬手上的麻绳应声而断。
张远扬揉了揉手腕,梗着脖子硬邦邦的道:“把纸趣÷阁拿来!”
“纸趣÷阁?”秦首领眸中露出一抹狰狞,手中宝剑再次挥出,一道寒光刺疼了花怜月的眼睛。张远扬呆愣了片刻,猛地抱着自己缺了一截尾指的右手痛叫出声。
“远扬!”花怜月大惊,猛地站起来,喝骂道:“混蛋,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秦首领猛地一挥手,一巴掌狠狠扇在花怜月的面颊上。他用的力气不小,花怜月毫无防备,脸被抽得偏向一侧,差点没昏厥过去。一股火辣的剧痛蔓延了她半边脸,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嘴里充盈着鲜血的味道。
秦首领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粗鲁的将她的脸抬起来,冷笑道:“到了这里,你已经自身难保。还是少为别人操心,多担心自己吧!”他用力一推,将花怜月推倒在地。
看着抱着手掌疼的在地上打滚,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哭泣的张远扬,花怜月眼眸渐渐湿润。她颤抖着死死咬住嘴唇,越咬越紧,血腥的气息在她嘴里越来越浓郁。
她疼恨面前这个男人的残忍,也疼恨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
其他孩子,已经被这一幕吓得哇哇大哭。此起彼伏的呜咽声惹得秦首领勃然大怒,他猛地回身怒吼道:“谁要再敢哭,就把你们全部拿去喂蛇!”
所有的哭泣声都戛然而止,只有偶尔溢出的短促抽噎,不时的在空旷的岩洞中响起。
秦首领用剑从张远扬贴身中衣上削下一块,铺在地上充当纸张。而后逼着张元扬以自己的鲜血为墨,以指为趣÷阁,写一封求救的血书。
花怜月担心的望着张远扬,生怕这个孩子性子太倔,又做出什么事惹怒这个性子歹毒的首领。
张远扬一张小脸上已经疼的布满冷汗,他抬眼狼狈的望向花怜月,见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他终于一咬牙,用手指蘸了自己的血液,在布帛上艰难的写了起来。
一封求救的血书终于写好,秦首领拿在手中略略看了看,终于满意的大笑起来:“好,好,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少爷,这文趣÷阁字迹,瞧着就是比旁人要强。”
他稍吹了吹,待血迹稍干,将这封血书连同张远扬那根断指一起,塞进自己的袖袋中。得到了想要的,他面上露出虚伪的笑意,对张远扬道:“小少爷好好休息,在下就此告辞了。”
张远扬紧紧闭着双唇,转开头不愿意去看他那副虚伪丑恶的嘴脸。秦首领不以为意,哈哈大笑着带着手下离去。
这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花怜月耳尖,隐隐听见秦首领对身边人道:“张家报了官,这次恐怕要多带几个兄弟过去......对了,那个臭小子已经没什么用了。他又看见过咱们几个的模样,注定留不得。待会你们两个就把他......”
花怜月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间脑海里竟然是一片空白。这些人,居然没有想过要留下活口。
怎么办?怎么办?她用力的敲着脑袋,深恨自己为何如此没用,离开大双,小双的护持,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忽而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一把,耳边响起张远扬隐忍痛楚的声音:“花姐姐,我好疼。”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保护不了你。”花怜月忙一把将他搂入怀里,小声安慰道。
“这不是你的错。”倚在花怜月怀中,张远扬咬紧了牙,小声道:“我已经记住了他们的脸,只要出了这个鬼地方。我一定会亲手画出他们的画像,交给六扇门追捕。我要让他们如同丧家之犬一样,惶惶不可终日。”他稚嫩的声音中居然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仇恨与怨毒。
“听我说!”花怜月心中一动,忙扶住他的肩膀。尽管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却依然一脸严肃的道:“他们根本就没有放过我们的打算,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待会不管是谁来,咱们都要想法子放手一搏,这是咱们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
尽管花怜月听到那个秦首领暂时是想要张远扬一个人的命,她却自动将他的命运与自己连在了一起。
黑暗中,张远扬那双明亮的黑眸直勾勾的盯着她,半响后,他才点点头,极为郑重的道:“花姐姐,我听你的。”
花怜月摸了摸被她偷偷藏在怀中的铜簪,面对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徒,这根小小的铜簪是他们唯一的武器。她不由苦笑一声,此番想要活下来,只怕会比登天还难。
她忽然伸手握住了张远扬的手,他瑟缩了一下。花怜月觉得掌心中一片潮湿黏滑,看来她刚好握住了他断了一指的右手。
她忙从自己的中衣上撕下一块干净的布条,为他将断指处的伤口简单包扎起来。因为看不见,一切都只能靠摸索来完成。摸到伤口处的布条,似乎并没有被鲜血浸透,她才松了一口气。
花怜月轻轻握住他的伤手,并没有松开。半响后,才怅然道:“也许这次我们都会死,只是就算要死,也不能让他们太得意了。”她的声音虽然低沉黯哑,却奇异的给了张远扬力量。
她终于松开张远扬的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道:“你怕不怕?”
黑暗中,张远扬依稀看清了她清冷的黑眸。他轻轻摇头,坚定的道:“我不怕!他们就像是贪心不足的饿狼,把咱们当成了软绵绵任他们吞食的肉包子。就算咱们是肉包子,也是藏着石子的。他们想要一口吞下,必定要磕掉他们半颗牙来。”
“不管怎样,花姐姐总会陪着你。”
花怜月轻抚着他的头发,心中却微微一叹:连哥哥,十日之约,看来月儿要失信了!
黑暗的岩洞中,刮起了带着潮湿气息的阴风,让人感觉冰冷刺骨。凄冷的风偏偏吹不去空气中的血腥之气,却多了一股肃杀的味道。
果然过了没多久,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花怜月推了怀中的张远扬一把,小声道:“他们来了,你准备好了吗?”
张远扬无声的笑了笑,黑暗中,他那口森森白牙格外显眼。
伴随着光线出现的俩个男子,一个穿着青衣,一个穿着灰衣。昏黄的火光摇曳不定,将他们的影子扯得老长变了形,让人看不太真切。
花怜月依然靠着山壁席地而坐,不过这次她坐的位置靠近栅栏。她的双手依然象征性的背在身后,麻绳并没有套上,手心中却多了一柄铜簪。这柄铜簪她刚刚才在地上磨过,锋利无比,能够轻易刺穿血肉。
她的掌心已经冒出薄汗,心跳更是一声紧似一声,“噗通噗通”的,就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来人一个提着油灯,一个提着宝剑。或许他们觉得对付一个受伤的少年,是极为简单之事。或许人命在他们的眼中如同草芥,根本就不值一提。或许他们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想。总之他们神态极为闲适自在,一点都看不出是准备来取人性命的。
其中一人拿出钥匙打开了栅栏上的锁头,俩人一起进到岩洞环视了一圈。穿青衣的“咦”了一声,道:“那个臭小子怎么不见了?”
“锁头又没有松,怎么可能不见,该不是害怕挤进人堆里了吧!”灰衣人将手里的油灯提高了些,想要让光线更明亮些,好将人找出来。
骤然他感觉头顶一暗,一个黑影如巨大的蝙蝠般,张牙舞爪的从天而降,狠狠的朝着提着宝剑的青衣人砸去。
青衣人本来瞪着凶眸,全心全意的在人群中找寻张远扬。手中宝剑还未来得及出鞘,就感觉到头上有一物砸下,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可惜张元扬来势极快。青衣人只来得及退后一步,就觉得眼前一黑,被他砸了个四脚朝天。
张远扬就像个大马猴似的,紧紧抱着青衣人的脑袋,一起摔了下去。这一下他自己也摔得不轻,半天缓不过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