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女子喘息的声音越发沉重。她的耳边隐隐有少女娇媚的呢喃:“爷,你说是我好,还是小姐好?”
那样娇媚的声音太过刺耳,让人痛侧心扉。女子听出,少女是她最贴心的丫鬟含薇。含薇灵慧狡黠,总能将她的乌发盘成最美丽的发髻,总能将她的裳服熏出最迷人的蕴香。甚至那些围绕着她的男人,含薇都能知道怎么区别对待,高高低低,零零落落,总不辜负。
女子嘴角微弯,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
她怎么会忘了,含薇已经十五,正是娉婷袅袅豆蔻年华。哪个少女不怀春,青春正盛的美好年华,放出去,不知要迷倒多少男人。
女人不要小看女人。
窗外的红梅浓艳如血,她的心却像红梅上覆盖的皑皑白雪,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含薇在等男人的回答,她也在等男人的回答,可惜他始终静默不语。
女子嘴角讥讽的笑意越深!
“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爷,求你了,告诉薇儿嘛!”含薇娇媚的呢喃,越发婉转莺啼。
黑暗中的女子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她的脸看上去依然是美艳绝伦,她的发髻依然高耸如云。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每一根断发都已是内芯脆弱,她的皮肤也不再吹弹可破。她的内心就像是长了霉斑的铜器,凄凉的浅绿,深绿,就像是入骨的毒素。
在含薇的娇嗔声中,男人终于开口了:“薇儿,当然是你好!”
“好在哪里?你说清楚呀!”
“你年轻呀!”
含薇终于得意的“咯咯”笑了起来,那是年轻少女因为战胜了老女人,而发出的骄傲笑声。
黑暗中的女子猛地睁开了血红的双眸,她的手心已经被指尖刺得血肉模糊,却依然比不过她几乎窒息的心疼。
心疼自己错付的真心,心疼自己错付的怜爱,更心疼自己不再拥有的......年轻!
......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在为周萍儿不平,送走了她后,天色渐渐变得晦暗,乌云低垂。到了傍晚的时候,居然又开始下起了雪珠子。
这场雪又密又急,连着三天,让苍茫大地变成了一片洁白。梅岭上的无数红梅被这北风一吹,顿时齐齐绽放。整个梅岭一片云蒸霞蔚,暗香浮动,煞为壮观。
“大人!”
谢远达推开书房的大门,一股温暖的气息立刻扑面而来。他原本被寒冷冻到没有知觉的脸颊,顿时又酸又麻。
屋子里,花怜月素手持着漆黑的墨锭子,慢慢的在兰花砚台上研磨。她穿着一件家常的银红色锦袄,领口一圈洁白的兔毛,将她的小脸衬得莹白无暇。
“何事?”霍连诀手持沾满墨汁的狼毫趣÷阁,抬头望着他。
谢远达略一楞怔,才开口道:“西岭的清远书院送来了一张帖子。”
“放下吧!”霍连诀淡淡的吩咐道。
谢远达将帖子放在他面前,而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霍连诀将手中的狼毫趣÷阁搁在趣÷阁架上,展开了这张素雅的帖子。不一会,他嘴角就扬起一抹会心的微笑。
花怜月轻咳一声,引得他的视线从帖子移到她的面上。她嘻嘻一笑,好奇的道:“何事?”她目光偷瞥,见帖子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明显是名家手趣÷阁。
“明日清远书院会有一场赏梅诗会,估计整个梅岭县有声望的人家,都会收到这样的帖子。”
“你也会去吗?”花怜月歪着脑袋问道。
霍连诀将帖子扔到桌案上,道:“如此风雅的赏梅诗会,不适合我等汲汲营生的世俗凡人,还是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花怜月眸中闪过一丝失望,这些日子因为天气不好,殷澈与霍连诀都不许她踏出衙门半步。生生将闲不住的她,憋闷的脑瓜子都疼了。
看到这张帖子她心中还隐隐有些雀跃,还以为终于能趁机出门透透气了,不料霍连诀却想都不想就直接给否决了。
去嘛!去嘛!她闪闪的眼眸殷切的望着他,虽然没有开口,那副神情分明就是在叫嚣着:我要出门去玩,我就要出门去玩!
霍连诀有些头疼的揉揉额角,无奈的道:“明日西岭必定人群如潮,还是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不过咱们倒是可以去东岭好好游玩一番。”
“太好了!”花怜月闻言眼眸一亮,一张小脸顿时笑得如沐春风。
......
第二日,为了不引人注目,霍连诀与谢远达还特意换了一身常服。殷澈也穿了一件精致的浅蓝色小袄,腰间扎着一根宝蓝色绣着云鹤纹的腰带,突出了她健美匀称的身段。
好不容易获得二位顶头上司恩准,能够出门的花怜月。活像一个能移动的大粽子,从衙门里步履艰难的挪了出来。可怜的她不但被逼着穿了两件厚厚的棉服,还披上了那件温暖的墨狐大氅,如今她想瞅见自己的手指尖都要费好大一番气力。
好不容易挪到马车旁,却发现自己死活都爬不上去。花怜月终于忍不住发飙了:“两位上官,你们把我包成这幅模样,就放任不管了吗?”
霍连诀,殷澈见她这狼狈模样,不由哑然失笑。于是双双出手,一人扯住她一边胳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她拉上了马车。
好不容易在马车里坐好,花怜月两眼泪汪汪的道:“终于知道乌龟为何会行动迟缓了。”
“为何?”殷澈忍俊不禁的问道。
花怜月哀哀的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道:“谁身上包着这么重的壳,都别想活动开了。”
谢远达充当车夫,驾驶着双橼马车走在青石板的街面上,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微声。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优雅的迈着小方步,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慢慢出了城门向城郊驶去。
城郊官道上,马队逐渐多了起来,看架势都是往梅岭方向去的。花怜月他们的马车夹在浩浩荡荡的车队中,显得毫不起眼。
花怜月掀开帘子好奇的往外张望着,居然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豪华车架,都是前些日子在胡府门前见过的。她不由啧啧叹道:“好家伙,这清远书院的帖子还挺管用,居然轻易将梅岭县有声望的家族全都聚集起来。”殷澈也好奇的凑过去看。
霍连诀本来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了眼眸,淡淡的道:“清远书院的钟院长德高望重,门下有不少弟子在朝廷上位居高位,其声望自然是不容小觑。”
车多人多,谢远达满头大汗的将马鞭挥舞的“啪啪”作响,却依然只能艰难的跟着车队慢慢挪动。平时只需要半个时辰的车程,今儿却足足用了两个时辰。
好不容易到了东西岭分叉的路口,绝大多数的马车径直往西行,谢远达却拉转了马头。当然,除了霍连诀他们外,也有零星的马车也拐上了前往东岭的山道,看来不想去西岭凑热闹的不止他们四个。
山道蜿蜒崎岖,又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自然是比平时要难行百倍。尽管谢远达费了十二分的心力,速度依然比先前快不了多少。
出门时是辰时,此刻已是午时,他们却还在山底下徘徊。花怜月不由泄气的道:“还想好好赏梅呢,这大好的光阴却全耗在路上了。”
霍连诀失笑道:“无妨,山上的法华寺是可以留宿的。最多咱们今日不下山了,让你饱了眼福再走。”
“你们看外面,对面半山坡上好像有个没穿衣服的女人。”一直倚在窗口,仰头欣赏红梅白雪的殷澈忽然,指着对面的山头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