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怜月出了自己的包房,正欲下楼,却听到隔壁房间里传出一阵哄笑。有个粗噶的男子声音在大声说道:“不知这位叶花魁与那梅香阁的莞儿姑娘比如何?”
“那个叶无双,听说出名的时候就已经是十八了。如今又过了两年,再美的绝色,也是人老珠黄差强人意。莞儿姑娘就不同了,年方十三正是青春正盛的时候。所谓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她就像只灵慧狐媚的小狐狸,纵然被她咬死我都甘愿。”
立刻有人拍掌大笑着附和道:“正是,正是.......”
也有人出声反驳:“我就和你们不一样,我最喜欢李家大少那俊俏的模样。回回看见他骑着高头大马,顾盼生辉的神气模样,我就心痒难耐,真想把他扯下来好好疼惜一番......”屋子里再次传出一阵张狂猥琐的大笑。
此时花怜月已经走远,听不清他们后面在说什么。下楼之前,她却悄然回首,在那虚掩的门上意味声长的盯了一眼。
一轮昏黄的满月悄悄爬上天空,离了那昏暗奢靡的红灯笼,有些看不清彼此的脸。花怜月从茅厕中出来,觉得全身都轻松了不少。
这里是醉红楼的后院,除了几个醉鬼外,少有人到来。隔着远处那糊着薄娟的雕花乌木窗棂,依稀可以瞧见室内光影交汇,人影绰绰。夜色中的醉红楼是最辉煌的时候,里面欢声笑语不断,丝竹管弦不绝,觚筹交错不止。
花怜月忽然隐隐瞧见一个极为熟悉的高大身影,从那窗棂后一晃而过。“他怎么会在这?”她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抬腿追了过去。
醉红楼里拥挤不堪,花怜月好不容易挤进去,却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难道是我眼花了?”花怜月嘟囔着。她不甘心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试图将人找出来。可惜天不遂人愿,那人如同昙花一现,此刻已了无痕迹。
她茫然四顾着,却意外的发现了好些熟悉的面孔。衙门里轮休的衙役,捕快,占据了舞台正下方的一张四方桌。他们推杯换盏,划拳,吆喝,正玩的热火朝天。
还有那个救过李明杰的醉鬼也来了,他坐在离舞台较远的位置。桌上摆着一坛酒,四五样小菜,身边还半依着一位巧笑嫣然的美貌少女。少女葱白素手持着一只八方温酒壶,正在缓缓的往他杯中注酒。
他眉目含笑,也不知在美人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美人笑得花枝乱颤,手中的酒壶都差点丢了出去。于是他将自己的手压在她柔软的手背上,她含羞带嗔的抛给他一记媚眼,眼波流转间春意无边,好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
花怜月打了个寒颤,慌忙移开了眸光。就在她左顾右盼间,忽然觉得自己的头顶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砸中了。她伸手一摸,却摸到一块啃剩下的鸡骨头。
谁呀,太没有公德心了!
花怜月气恼的抬起头,却恰好看见对面的包间珠帘被人给掀开,严玉书那个小恶魔正得意洋洋的探头往下看。恰好与她来了个脸对脸,他呲牙咧嘴的冲着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哎呦!这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来逛青楼了,花怜月不怀好意的想着。被她的乌鸦嘴给说中了,这位严小少爷还真颇有前淮阳侯世子的风范。要是被那位严老夫人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子在逛青楼,也不知会不会被气得七窍生烟。
严玉书的身边还站着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陌生青年,这青年肤色偏黄,两弯浓眉,一双三角眼。他手里端着一杯酒,却并不急着往嘴里送,只顾着玩味的盯着花怜月细细打量。
从她的眉眼到她的衣着,从她的发丝,到她的胸前,再到她的脚尖,他连一寸都没有放过。那目光太具侵略性,太过肆无忌惮,就像能生生剥开她身上的衣物。花怜月心中一阵不快,她用力握了握拳,狠狠回瞪了过去。
那青年唇角一扯,露出一个意味声长的笑容。对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抬手一饮而尽后转身回了包间。他阴冷的笑容让花怜月后脊背一阵发凉,甚至产生了一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她不欲多做停留,于是快步穿过人群,沿着楼梯“蹬蹬蹬!”的上了二楼。
回到包间坐下,她面上还明显带着不悦,邺捕头见状不由咧嘴一笑,道:“谁这么不开眼,惹咱们花捕快生气了?”
花怜月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心中犹如吞了只苍蝇般恶心,她想了想,道:“邺大叔,我想打听一个人......”
“哎呀,霍大人,真是稀客,稀客啊!你的到来,可真是让这醉红楼蓬荜生辉。”花怜月话还未说完,包间的门已经被人给推开,方才那个青年大笑着走了进来。
青年似乎没有看见目含煞气的花怜月,他又满面春风的冲着邺捕头一拱手,笑道:“原来邺捕头也在,早知您二位要来,我就包下东厢那个最大的包间,咱们也好坐在一起热闹热闹。”
“不必!”相对于这个青年的热络,霍连诀的态度显然太过清冷,他沉声道:“听说沈老板的聚财赌坊,最近还兼做人牙子。为此还闹出了不少事端,本官劝你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原来他就是聚财赌坊的沈老板,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难怪他方才看自己的眼神如此古怪。花怜月暗暗打量着他,心中却在思忖,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其貌不扬。却能让那群如狼似虎的手下如此畏惧,看来必定是手段毒辣之辈。
花怜月正暗暗寻思着,沈老板已经自顾自的在霍连诀身边坐下,笑道:“没办法,谁让那些穷鬼输红了眼,一个二个哭着喊着非要将自家闺女,小子往我赌场里送。不收吧,他们没有活路,我借出去的银子也打了水漂。这不,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勉为其难做了这人牙子。
霍大人,你大可放心!我给那些姑娘小子找的都是大户人家,去了可都是享福的。他们有了好去处,不用再吃了上顿愁下顿。我借出去的银子也能顺利收回,其实也算是互惠互利。”他神情自若,笑容可掬,可吐出的话却残酷的令人发指。
虎毒还不食子,就算是烂赌鬼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估计也不想卖自己的亲生儿女,想来也是逼于无奈才会出此下策。本是人间最凄惨之事,到了他的嘴里却是如此轻飘,随意,真是令人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