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周贤的详细介绍,张宝儿才知道这案子果真不简单。
工部之下设有木工局,木工局管辖擅长各种技艺的木匠数百人,专门负责维修皇宫和官署。由于木匠人数较多,工部分管木工局的官员任命了若干工长,分别管理这些木匠。
木工局有个叫常清秋的工长,在分配木工活时与一个叫马小七的木匠生争吵,从此两人互不搭理,已经有半年不相往来了。大家认为木匠与工长只不过生一点口角,并非什么深仇大恨,不值得如此别扭下去。于是有个年长的木匠建议,大家凑点钱买些酒菜,拉着马木匠一起到常工长家中去喝酒,以此化解他俩的矛盾。
这天是农历八月初八,木匠们提前收了工,提着鸡鸭鱼肉,扛着几坛子好酒,拉着马小七一起来到常工长家。因为人多,大家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摆了一张长桌,把常工长和马木匠拉到席坐了。工友们轮流向他俩敬酒、劝解,常清秋和马小七都各自作了检讨。木匠们越喝越有劲,一直喝到深夜才醉醺醺地告辞回家。常清秋和马小七两人因和好如初,心里尤为高兴,又留下来喝了几碗。后来,常工长喝得醉倒在葡萄架下睡着了,马小七也踉踉跄跄地走回到自己家中。
马小七的娘子罗氏二十出头,长得桃花粉面,十分妖艳,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当年若不是父母看上马木匠吃皇粮的手艺,她才不会嫁给这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呢!罗氏刚嫁给马木匠时,见相公很能干,对她也体贴,曾想从此安下心和他过一辈子。但是,结婚几年来罗氏一直没有生下一男半女,马小七又整天忙活不着家,罗氏独守空房寂寞难耐,她那颗不安分的心便慢慢地骚动起来。每天马小七上工后,她便坐在街门口做些针线活儿,遇到市井上一些纨绔子弟,少不了眉来眼去打情骂俏一番,以此消磨时光。
一天,有个走街串巷叫卖的屠户路过马家门口,罗氏唤他到院内割了几斤猪肉。罗氏见那屠户长得高大结实,壮得像头牛,禁不住春心荡漾,含情脉脉地盯着他不放。那屠户姓胡,对罗氏的举止神情已有三分底儿,便找话和罗氏搭讪,当罗氏把买肉的钱递过去时,老练的屠户没有去接钱,而是紧紧抓住罗氏那双白嫩细长的手,顺势把罗氏揽进怀里,抱入屋内行起男女之乐来。
约摸半个时辰,罗氏从陶醉中猛醒过来,一把推开屠户,说:“此处你不可久留,我相公快回来了。郎有意妾有情,你我相会时以门前的砖头为暗号,门前有砖说明我相公在家。倘若门前的砖头拿走了,你可放心敲门。”
胡屠户大喜,誓这辈子只爱罗氏一人,扔下四只猪蹄子走了。
从此,这对男女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竟然到了谁也离不开谁的地步。只是此事做得诡秘,马小七一直蒙在鼓里。
再说马木匠回到家,一头倒在炕上,罗氏盘问她到哪里喝酒这么晚才回来。马小七醉眼蒙咙地向娘子说了喝酒的经过,说着说着就鼾声大作了。罗氏见他睡得像死猪一样,不禁心花怒放。原来,罗氏跟屠户相好后感情渐渐深起来,双方都有做长久夫妻的愿望,于是他们多次密谋策划杀害马小七。这次机会终于来了,罗氏急忙出门去找情夫商量,胡屠户也觉得这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这对奸夫急急地赶到马家,见马小七仍在昏睡。罗氏抱住腿,胡屠户举起杀猪刀,一刀把马小七的头割了下来。可怜马小七到死也不知道娘子竟是杀他的凶手。仓促间,找不到隐藏尸体的地方,罗氏忽然想起炕洞是空的,于是罗氏和胡屠户掀开土炕的砖块,可是尸体太大怎么也放不进去。胡屠户便熟练地将马小七的尸体大卸八块,一块块地放进去,然后把砖块照原样砌好,让人看不出丝毫的破绽来。
罗氏按照与情夫商量的计策,第二天清晨直奔工长常清秋家。她闯进门一把抓住常工长的衣服,大哭大闹道:“我相公昨天到你家喝酒,一夜未归,一定是你鸡肠小肚把他杀了,你还我相公来!”
说着,朝工长的面部乱抓乱咬,头也散开了。
常清秋一边招架,一边争辩道:“我与你相公只不过生一点口角,怎么会杀了他?再说昨晚我与马小七已经和好了。”
罗氏哪里肯听,一个劲地撒泼,拉着常清秋就要告官。常清秋念她刚死了相公,命手下人把她送回家,好生劝慰。
哪知道劝说的人前脚刚走,罗氏后脚就踏进京兆府的大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相公被常清秋杀害的经过,求京兆尹周贤为她做主。
周贤准了罗氏的状子,令衙役传她到堂问话。
罗氏跪在地上,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周贤厉声说道:“堂下妇人姓甚名谁,有何冤情快快说来!”
罗氏用长袖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民妇罗氏,嫁木匠马小七为妻,夫妻感情深厚。我夫与工长常清秋素来有仇,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昨天晚上邀我夫喝酒,我夫一夜未归,今晨民妇出门寻找,在路上寻到我夫的一只沾有血迹的鞋子。不是他杀了我相公还能有谁?请大人为民妇做主啊!”
说着,把一只鞋子举到头顶。
周贤听了罗氏的诉说,心想:这妇人生得病病弱弱,又哭得如此伤心,还有她相公的血鞋为证,照说不会有假,于是他喝令传常清秋到堂。
常清秋正在家中为清晨的事感到窝火,突然有两个衙役闯进来,不由分说带着他就走。常清秋知道是罗氏告了自己,心中一阵恐慌,但他毕竟是一个工长,很快就镇静下来,心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心虚什么?于是昂挺胸地走进了京兆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