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热起来了,阳光照射在身上已经有了灼人的热度,钱媛媛搬了个小木凳坐在树下,伸出手指一个个地数着透过树叶缝隙落在地上的光圈,神情木然。
已经快要夏天了,马上这棵树上就会爬满吵人的知了,让人烦得恨不得把树烧了。再然后就是秋天,树叶会如蝶一样随风飘落,到时候自己大概会和这里的小尼姑一块拿起扫把,清扫落叶吧。
想着想着,钱媛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这是怎么了?不应该像来时一样充满怨恨与不甘吗?怎么有闲心想起这种无聊的事情来?
扳着手指数一数,离自己被家人遣送来这里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对于事情会这样发展,以这样的结果告终,她是万万没想到的。
她没想到母亲居然会搞不定谢家两姐妹,明明已经掌握了谢嘉琳给她下药的证据,虽然那个药是她本来准备给谢仪琳用的,也算是害人害已。
而毁了自己清白的王三又是城里有名的浪荡子,唯一出众点的也只有皮相。偏偏脑子还灵光,说什么也不肯承认自己是采花贼,除非有好处,不然他就把当初合谋之事捅出来。
父母一时无法,却也答应了,只是过程似乎有些复杂,便只好一边假装缉捕逃跑的王三,一边把钱媛媛送来静心庵避人口舌,事实上王三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呢。
于是她就这样来到了静心庵,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寺庙的生活很平淡也很可怕,才这么会儿日子,已经把她的恨意慢慢磨去了一些,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是自做自受!
这怎么可以呢?到时候她又以什么来维持她对谢家两姐妹的恨呢?
不过说起谢家两姐妹,这几天老二谢仪琳天天来庵里,一开始钱媛媛还以为对方是专程跑来嘲笑她的,可是除了第一天两人搭了几句话后,剩下的日子对方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算算时间,现在她也该来了吧。刚刚进去的那个贵妇人还没有出来,庵里的其他人又大多去了城西给一户富商家的老太太做法事,她来了就没人招待,只好干等着了。
想到这里,钱媛媛竟然有些高兴,她已经等不及要看看谢二小姐那副模样了。
果然是时间到了,随着一声马儿的嘶鸣,一辆朱漆顶,挂着几串铜铃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在湿泞的泥土上留下一道车辙印。
谢昭琳在红情之后下了车,有些讶异地看着前面停着的金顶天鹅绒帘帐的华丽车乘,暗自思忖着又是谁来了这里。
静心庵虽然挂了个名庵的名头,实则环境凄清,少有人来,至少谢昭琳已经一连来了有十天了,还没有碰到过其他香客。
像今日这样的贵客就更别提了!于是她不由多看了几眼,随即就收到了车夫的回礼。那家伙鼻孔朝天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她们是一群乡巴佬。
谢昭琳也不在意,提脚跨入了庵门,照例要向念安师太所在的院落走,却被晒太阳的钱媛媛叫住。
“你不用进去了,那里面有人,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有人?莫非是外面那马车的主人?
谢昭琳觉得自己大概没猜错,又望了望比平时更加安静空荡的大厅,突然想起了昨天一个小尼姑说她们今天要给城西一户富商做法事的事情了。
这么说来,庵里现在算上她也没几个人了!
这样一想,谢昭琳便觉得有些不舒服,她不怎么想和钱媛媛待在一处,于是就想去念安师太的院落里等。
临走前她把红情留在了外面,因为她实在不想这实诚的丫环每回从静心庵回去就和谢大夫人禀报小姐今天又和师太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云云。
这让谢大夫人每回看她的目光都充满了纠结与探寻。
谢昭琳慢慢地走入院落,探头看了看念安师太的屋子,发现那扇平时都开着的小窗这会儿关得紧紧地,看来确实是有人。
于是她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打算等一等,却被屋子里突然传出来的器皿破碎声吓了一跳。
不知怎么的,谢昭琳就是觉得是里面那位贵人正在发怒而故意打碎的东西。
她说不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眼前一闪而过柳姨娘和上官昭仪的脸,她们都是富贵而坏脾气看不起别人的人。
于是她有些着急地往那走去,每一步都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
才走到门口,又是一道声音响起,这次好像还有人倒下了,动静大得连房门都在震动。
“张敏敏,你以为自己是谁?!用这种傲气的眼神看我!”
这个声音是…白昭仪!
瞬时,谢昭琳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她按了按胸口,睫毛微颤,脚下就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移不开了。
白昭仪就是门外马车的主人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张敏敏是念安师太的本名,她们难道认识吗?
“娘娘折煞贫尼了,贫尼怎么敢呢…”念安师太的语气仍然平静淡漠。
然而里面的白昭仪毫不留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带着丝丝的凉气与仇恨。
“你当然不敢,不是因为你是平民,我是妃子,是因为你有愧于我,有愧于我们母女!说什么念我思女心切,皇上又正好在找白念茹那贱人的女儿,正好把茗台送回来代替小贱人!分明就是…”
一阵唏唏唆唆地声音响起,好像有人正在奋力地爬起来,随即念安师太就说话了,这次她的声音发生了明显变化,也带上了怒气:“此事和小姐还有小小姐无关,是贫尼一人的主意!”
念安师太是白念茹的陪嫁丫环,在对方未出阁时就称呼她为小姐。
“好啊,你有这么大本事了,是你一人的主意还是那男人的主意?你们分明早就知道白念茹在宫中树敌甚多,她女儿一旦回宫就很有可能遭人暗算,所以才让茗台代替的!如果能活着固然不错,死了恐怕更好吧,皇上就能彻底死心了,他心心念念的野种就彻底消失了!”
“我知道我对不起茗台公主,所以才来此…”
“你又在假惺惺了!知道我第一次见到那孩子时她什么样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谁的样子!你当年抢走了我女儿就是这样对她的?就是让她为那小贱人生,又为她死吗!”白昭仪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接下来的话谢昭琳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都只回荡着那句话。
为她生,为她死!
为她生,为她死!
原来这就是她存在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