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倒不是那老头儿的身手有多好,恰恰相反的是,这老头儿看上去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若是稍有不慎,碰坏了哪里,怕是就能要了他的命。所以,能够闯到这里来,也实在是因为没有人敢碰他的缘故。
叶富看了眼唐望。
唐望此时也看清楚了来人,顿时火冒三丈,“你怎么又来了!”
那老头儿颤颤巍巍的,被马登龙带部下拦在了阶前。
眼看着马登龙不可能再让他向前半步,那老头儿索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屋内就拼命地叩起头来。
叶富见状,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他吩咐道:“登龙!让他进来说话!”
马登龙回头看了叶富一眼,又看了看那老头儿,下令放行。
随后,他按刀来到叶富身边,一双眼睛颇为警惕的看着那老头儿的动作,生怕他突然间就暴起伤人的样子。
叶富倒是不觉得这老头儿有那么大的能耐。
果然,在距离叶富还有七八步远的位置,老头儿又跪了下来。
这会儿,叶富才算是看清楚了这老头儿的模样。
身上穿得如同破布片一般的糟烂衣服,蓬头垢面。额头上一片青紫,许是刚刚在阶上叩头的时候,自己装出来的,还有些微微的泛着血色。
叶富一见,就不禁起了怜悯之心。
他说道:“老人家,有什么事情,你且坐下来慢慢说。登龙,给老人家看座。”
马登龙领命搬了个凳子过来,扶着那老头儿站起身,坐到了凳子上。
老头儿看样子很拘谨,手指头绞在一起,捏得指节微微发红。
叶富倒是也不催他,还让人倒了杯水给他喝。
老头儿手握着水杯,却没有喝,半晌,未曾开口,却先挤出了两滴眼泪来。
唐望在一旁看得头疼,想要说些什么,叶富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因此,急得在原地站着,不觉间,汗都淌下来了。
“大人,小民的儿子,死得冤枉啊!”那老头儿抹着眼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叶富一听,便自然的看向唐望。
唐望连忙道:“大人,您别听他血口喷人!这老头儿已然是惯犯了!不值得怜悯呐!”
“惯犯?”叶富琢磨着这两个字,不知不觉间便念了出来。
那老头儿的反应倒是真的冲动,听到叶富这么说,他当即又是跪在了地上,来不及脱手的水杯摔在地上,顿时七零八碎。
他伏在地上,哭喊道:“大人!您相信小民啊!小民真的是有天大的冤屈!求大人给小民做主啊!”
叶富听他嚎,也不禁听得烦了,但依旧是和颜悦色,先是吩咐马登龙将人扶起来,然后才问道:“老人家,你有什么冤枉,跟我说就是了。不用怕,有什么就说什么!”
老头儿抽噎了两声,说道:“大人!小民自幼家境贫寒,日子过得苦。好不容易讨了一房媳妇,却又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小民的媳妇体弱多病,又跟着小民到处奔波,实在是熬不过,两年前过世了。自那以后,小民家中,就只有独子一人和小民相依为命。谁知?数月前张榜招兵,我家那小子为了给家里多添几口吃食,一时昏了头,就去当了兵。可怜我那儿子,今年才十五岁啊!好好的一个囫囵人出去,回来的时候,连尸骨都凑不齐全!大人呐!求您给小民做主啊!小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到老来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叶富这算是听明白了。
这老头儿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却为了安家费和高额的军饷,而跑去当了兵。结果正好遇上打仗,年纪轻轻就死在了战场上。
倒是个挺可怜的老人~~
叶富这么想着,和颜悦色的问那老头儿道:“老人家,你既然知道今天来闯府见我,就应当知道我是谁,对吧?那我来问你,按照我险山军的规矩,有一笔阵亡抚恤金,你可曾拿到手了吗?”
叶富对手下的士兵,福利那是绝对没得说的。
活着的时候,好吃好穿紧着他们先享用。虽然平时训练很累,打仗死人也确实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但还是有很多的小伙子愿意赌这一把。
赌输了,大不了赔上一条贱命,总归是穷人家,也没有别的可以搭上的。可一旦要是赌赢了,那可就舒服了!日后升官发财,叶富是把路都给他们指明白了的。
更何况,就算是死了,也还有一笔一次性的阵亡抚恤金可以拿到,相当于是三年的足额兵饷。这在任何一个百姓家庭之中,都算得上是巨款了。
而且,像是老头儿这样的情况,独子阵亡,老无所依,还可以住进险山军专门用来供养这种亲属阵亡,老无所依、幼无所养的老人和少弱孩子的养济院里。不花一文钱,虽然不至于生活的多好,但好歹是可以生活下去的。
然而,看这个老头儿的样子,显然,他大概是什么都没有的。
果然,那老头儿听了叶富的话,像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勉强弄明白他在说什么。犹豫着说道:“小民~~小民没拿什么~~什么金啊~~”
“你还装!”唐望简直是怒不可遏,骂了一句之后,上前就要打人。
叶富面前,哪里轮得到他动手?
马登龙一个眼色,立马就有士兵过来辖制住他。
唐望也知道自己在叶富面前失态了,但一双眼睛却还是死死地瞪着那老头儿不放。就好像是要从对方身上生生撕下一块肉来似的。
这么痛恨?
叶富不禁觉得有些迷茫了。
若说老头儿说的是实话,唐望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吧?
“好吧,就算你没有拿到抚恤金。”叶富对老头儿问道,“那养济院呢?老人家,您这样的情况,绝对符合标准啊!为什么不住进养济院呢?”
老头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看上去似乎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叶富眉头皱得更紧了,半晌,他说道:“这样吧,老人家,你暂且在这衙门里头住下来。等我把事情弄清楚了,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怎么样?好不好?”
老头儿看上去很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听从了叶富的安排。
马登龙亲自派人将老头儿护送去空屋休息,倒是长了个心眼儿,让人在屋中盯着,这老头儿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
等到那老头儿走远了,马登龙的人才放开了唐望。
唐望跪在地上,对叶富说道:“大人容禀!您可不能听信这老头儿的一面之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