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叶富当即就是一惊。
偷眼看了下熊廷弼的脸色,只见他的脸色已经沉得如同锅底灰一般了。
叶富心中埋怨,什么时候示警不好?偏偏非要赶着这个时候!这种时候示警,那不是擎等着玩儿完吗?
可他心中虽然是埋怨,但手上却并不敢怠慢。
否则的话,被熊廷弼随便寻个理由,都能当场以守卫不力的名义咔嚓了他。
叶富顺手接过军报。
知道熊廷弼心情不好,便也不跟他去推让。
自顾自的展开军报,只见上面的字迹极为潦草。显然,是事态太过紧急。
“~~新奠军堡守城官试百户衔把总卑职马登龙禀报:今日拂晓,卑职下属逆贼儒生吕文善勾结鞑虏,遇开门献城,幸已被卑职查获。卑职虽武人,未尝通晓圣贤之道,却每思大人忠肝义胆、誓死吞胡之教导,故而,不敢稍有懈怠。然,落笔之时,与逆贼吕文善勾结之鞑虏骑兵已然兵临城下。敌众而我寡,敌强而我弱,我新奠军堡形势实在危急!卑职身袭军职,世受皇恩,必当以死相报!只恐我阖城百姓,将受池鱼之殃。望大人速速派兵驰援,卑职代阖城军民叩谢大人厚恩~~”
通篇罗里吧嗦说不到重点上,叶富越看就越觉得心中烦躁难当。
什么狗屁的忠肝义胆,誓死吞胡?
你小子要是有这个能耐,还记得我说过什么,至于这种时候发求救信来让我为难吗?
叶富心中实在是愤慨,但又没有办法。
人家求救信已经送了过来,他就是不想发兵救援,那也是非救不可了!
但谁知道,这是不是鞑子的调虎离山之计呢?
更何况,那信中说了,竟然是马登龙手下一个名叫吕文善的儒生,里通外国、吃里扒外,勾结了鞑子想要献城,这才引起的这场事故。
叶富实在是不明白,手下有这种人,为什么不早早地杀掉,反而留着征俄祸害去为祸苍生呢?
他这么一想,眉头自然就皱起来了。
这会儿,许高卓并不在身边,没有人能够给他出主意。
叶富心思纷乱之际,无意中瞥到熊廷弼审视的眼神,心中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种时候,他还在犹豫什么?
心下一横,他对着靳一川命令道:“一川,去一趟讲武学堂,命令他们马上校场集合。全副武装,准备迎战。”
“是,卑职这就去。”靳一川连忙答应一声,赶去传令。
叶富转身对熊廷弼歉意地一笑,说道:“大帅,前线事态紧急,新奠军堡是小军堡,怕是撑不了多少时候。卑职不知那里具体情形如何,但也知道,实在是危险极了。大帅,您千金之躯,就不要去冒险了。卑职这就带人驰援,势必打个胜仗回来!”
熊廷弼一听,立即摇头否决。
“这怎么能行?”熊廷弼说道:“这会儿,正该我这个做经略的鼓舞士气的时候,躲躲藏藏,成何体统?不必多言了,本官此次就随你一道去!你若是能破贼,本官自然给你叫好!但若是破不了~~”
熊廷弼哼了一声,并未说下去。
他一向是嘴臭,这会儿却不大愿意说丧气的话。
叶富听出他的未尽之意,心中也不禁叹了口气。这家伙,生怕被人蒙了似的。硬是明知道危险也要往上跑,这真的是让人头疼了,到时候,还要保护他。
时间往前推。
就在马登龙接到叆阳发出的叶富的命令的当日午夜,鞑子骑兵已经拢向了新奠军堡。
作为距离叆阳位置算是最近的军堡,新奠军堡已经是软柿子中的软柿子了。不仅人口稀少,守军无力,而且,还摊上了马登龙这么个守城官。在鞑子的眼中,也着实属于好欺负的类型。
彼时,新奠军堡的守城官,把总马登龙正在睡梦之中,被吵醒之后,连忙披甲上城门去看。
“大人,您非得早做准备不可啊!”狗头军师吕文善鬼一样不知道何时飘到了马登龙的身后,幽幽的劝道。
马登龙盯着城外不远处集结成队的鞑子骑兵,只觉得心跳都慢了半拍似的。
映着月光的照射,鞑子手上的马刀发出幽幽的寒光,让马登龙心头不禁一阵乱跳。
他深知,这里虽然距离叆阳不远,但从这里示警,到叆阳出兵,再到援军抵达,还是很需要一段时间的。
在这段时间之内,他要如何守住这座城池,简直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他习惯性的发问。
可话刚问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这个狗头军师,何时能出什么主意了?
与其说是军师,怕是连他身边的一个亲兵的能耐都比不上吧?
可就在马登龙问出这话的同时,只见吕文善上前一步,靠在他身后,脑袋凑过来,眼睛微微眯起,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
马登龙只觉得后颈一阵凉风,猛地回头,就看见吕文善那双贼兮兮的眼睛。
“大人,您非得早做准备不可啊!”吕文善重复了一遍,随后,对马登龙说道,“咱们是几斤几两?鞑子又是何等的战力,大人难道不清楚吗?萨尔浒一战,大人是真的好不容易才才得以活下来的。难道,就想把命白白的浪费在这里吗?大人,您倒是往下面看一看,兵临城下,您是时候做决断了。”
马登龙此时心烦意乱,听着吕文善的话,只觉得刺耳得很。
只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心烦意乱,所以才未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吕文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目光朝下面看了半晌,突然,他身上猛地打了个冷战。
“你刚刚说的,什么意思?”马登龙转头盯住了吕文善,问他道,“什么叫‘把命白白的浪费在这儿’?吕文善,你给我说说清楚!我自然知道此次九死一生,但还不至于贪生畏死,如同许品功之流一般!”
“大人,您不要太固执。”吕文善笑道,“就算是您今日死在这里,又有谁会记得您呢?倒不如留着有用之躯,多享受几天的荣华富贵,难道不好吗?”
马登龙这次算是听懂了,吕文善这分明是在劝他投降!
说起来,马登龙这个人,还是很矛盾的。
他胆子小,也没有什么大志向。
只因为祖上传下来的军职,所以他身上就承袭了这个军职。也是因为他恰巧被抽调安排到这里做守城官,所以他就安安分分的做他的守城官。
马登龙从来都没有什么明确的人生目标,飞黄腾达也不过是一个太过宽泛又虚无缥缈的方向。其实,达不达得到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想要抱着他现有的东西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而已。
但与此同时,他虽然胆子小,又没有志向。但对于某些需要坚守的东西,或者说是底线,却是相当在意的。
比如,身为守城官,城在人在,城毁人亡,这是他脑海之中根深蒂固的东西,他愿意信奉,并且愿意遵守。更愿意,为了这而付出一切。
这一点,怕是跟了他这么久,却一直认为他温温吞吞没有什么真正的主见的狗头军师都不太清楚的。
“不用多言!”马登龙难得的强横一次,“我既然是大明的武官,就不会贪生怕死!来人!拿纸笔来!”
“慢着!”吕文善拦住亲兵,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大人,难道不能考虑一下吗?”
马登龙胸中怒火中烧,“考虑什么?还要考虑什么?鞑子已经兵临城下了!难道我不该抵抗吗?投降之言休要再说,否则,本官这就把你从城楼上扔下去!你倒是信是不信!”
虽然马登龙发了火儿,但吕文善是一点儿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