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三思似乎没有感觉自己吓到了两个徒弟,他翻摆好杯子,像往常一样使唤徒弟:“还站着做么子?还不给为师我倒杯茶?”
毛珌琫和何洛互看一眼,两个人上前坐下了,何洛伸手给自己及师弟倒好茶,然后规矩的坐好。
“师父,我能不听不啰?”
两个徒弟头一次心有灵犀说出同样的话,伍三思摇头,他俩就不出声了。
“我们帛派,从医之道,创派之史追溯起来,其实非秦,而在夏商。这是因为创派祖师收的一位弟子,叫空峒。他天纵奇才,却一生反骨,师门医术秘术年纪轻轻便学了十成十,创派师祖对他赞叹不已,临终前将门派托于其手。
然而创派祖师并没有想到,空峒祖师对于钻精医术并无兴趣,反而毕生精力云游天下,不择手段收集奇草异药研究长生不死之谜,江湖上所创的药人、人傀,若要说起来,便是出自这位祖师爷之手。
这位祖师爷研究毒、研究人、研究世上的一切,更拿自己作试验,因其作为有伤天和,掌门之位执掌了仅三年,便转让给了自己师兄,此后消失了踪迹。
多年过去,门中皆以为这位祖师已死,经历朝代更迭、世事变迁,帛门本就人丁稀少,一度几乎断绝了传承,消失在历史长河当中,无人知晓。然而到了春秋战国末期,帛门重立,开派祖师,便是这位空峒祖师的传人。
没有人晓得曾经的空峒祖师去了哪里,也没有人晓得祖师爷到底活了多久,这位新的开派祖师在医术之上发明了点灵之术、点邪之术与去岁之术等。同样的,祖师继承的不止是医术,还有空峒祖师的反骨,他毕生明面研究的是救人之法,暗里,却研究着曾经空峒祖师提出的长生不死之术。
这段历史并不流于趣÷阁记,而是代代掌门口述相传与门下弟子周知,因为自空峒开派,帛派最大的秘术,并非点灵去岁之术,而是长生。”
淡淡的语气像是在谈天气般自然,然而透露出来的消息却比冬雷还要来得雷霆万钧,叫人震颤。
“昔秦皇为寻长生不死仙丹妙药,遣三千童男童女随徐福出海寻访仙山仙人而无果,实际上这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一位祖师收了徒弟,却是拿大徒练制药人,然而此事为小徒弟发现,他投靠始皇,假以练制长生不老之药为名哄骗师兄入瓮,想借始皇财力物力将师兄养成真正的灵药服下自己得获长生。”
伍三思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喝了几口茶,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个徒弟。
“世人和你们一样,都不相信有长生之术,却又有太多人害怕生老病死,穷一生之力想获得长生。可这世上真有长生不老之术吗?”
何洛与毛珌琫两人一脸茫然。
长生这种东西,太缥缈,他们两个从来没有想过历史故事里的始皇求长生会和帛门有一些联系,两人像在听天方夜谭,很有不真实的感觉。
伍三思显然也莫有要徒弟马上就接受的意思,他自顾自的道:“至于这个故事和何家有么子关系呢?关系自然很大。
因为何家祖上,是建陵的监工将军,地宫封陵,你祖先从那位成了药人的师祖手里得到那块刻有地图的石壁,受师祖之托寻访到帛门,将两位师祖之间的恩怨一一道明。本来石壁应归于帛门保管,但你的先祖是位高风亮节之人,与药人师祖交好,自愿为了保护这个天大的秘密放弃身份成为守护者,也正因为如此,帛门祖师心下有愧,便将石壁送与何家的先祖,留待何家走投无路之时解读石壁上的地宫地图,挖出宝藏重振家业,亦同时立下契约,帛门永与何家永为同盟。”
“那石壁,有的不止是滔天的富贵,一旦打开,里头还有也许可以让人得长生的药人祖师培植而成的长生秘药。何洛,你是我帛派大弟子,也是这一代石壁守护者,你的族人与父母来不及告诉你这个真相,就由我来告诉你。
我今天告诉你们两个,是因为我觉得这件事应该让你两个晓得,晓得这件东西的重要性,当然,也是让你两个正式入门的意思。”
“好好想想,明早上立誓行拜师礼。”
伍三思说完就走,徒留两个徒弟坐了一夜,想了一夜。
别逗了,这世上哪来的长生不老之术呢?
可是这世上真的没有吗?
要是莫得,师父做么子说这样一个故事来哄他们?
天快亮的时候,何洛忽然问毛珌琫:“你觉得师父讲的是不是真的?那位药人祖师是为了培养成长生的药而存在?”
“不晓得。”毛珌琫诚实回答。“但有一点师父应该莫哄我们,那石壁大概真的是始皇地图地图。要不然,那个巴三那么多古董文物不拿,单单就抢了你的石壁和我们帛门的经书,还有那一位祖师的牌位。”
他两个又呆坐了一会儿,虽然不肯相信师父讲的,但心底深处,同时又有个声音告诉他们,师父讲的,才是真的。
世上,也许有长生,就在帛门,就在那块石壁隐藏的数千年前的地宫的里面。
以人为药,集天下之珍,或可得长生。
帛门真正的让世人疯狂的秘术是也。
何洛吐出一口浊气,握紧了拳头。
不论真相如何,石壁是他何家的祖传之物,是何氏唯一的传承,单只这一点,他就要拼尽全力把石壁找回来,才对得起何家的祖宗们。
等伍三思起来,两个徒弟洗了澡换好衣裳还烧好茶水在等着了。
伍三思仔细打量两个徒弟,一夜过去,大徒弟原本有些发跳的眉眼开始沉稳,眼神也变得坚定;小徒弟倒是一副老样子,稳重又可靠。
他笑了笑,坐在上首受了跪拜磕头与供茶,随后带着两人在院子里拜过天地,念着入门的门规重新与诸祖师磕头,方才真正的让两人入了门。
过程倒也简单,坐下来呷饭的时候,何洛道:“师父,聂小姐说关大先生给了他儿子一件东西保管,说是非常重要,要他一定要保管好,我怀疑怕这次把真石壁给了关梦龙。关府现在戒备森严,我们不好下手得,但关梦龙总有一天要出去,趁他出去,我们装做日本人把他绑了,将石壁夺回来。”
“这个可以是可以,就是不晓得他能在屋里窝多久才出来,而且除了石壁,还有祖师爷的牌位。你们两个怕是不晓得,那个牌位正是成为药人的祖师的牌位。对方有备而来,我倒是怀疑,以关大先生狡诈的性子,又事关长生,他未必会把真石壁放到自己崽手里。”
“师父,不如我们直接绑了关大先生逼问石壁经书和祖师爷牌位下落?”
“经书不用管,我已经拿回来了,巴三是孙世庆手下,我倒是怀疑祖师牌位可能在姓孙的手里头。眼下唐四爷全城秘密搜查日本人,只要找出点子线索和日本人对上,日本人就会顾不上姓孙的这头,到时候我们朝他下手,先把牌位弄回来。”
“至于关大先生这头,我们在他屋里下了铜钱草蚱蜢,他屋里的气正在走衰败,等再出事,就是我们进屋搜找的好时机。”
话说到这里,何洛与毛珌琫脸上现出明了神色。
关梦龙摔断手、关大先生夹伤手指,怕就是与正气变秽气有关系。
两个人为秘术的厉害心惊的同时,又被伍三思敲打了一番不可因为邪术管用而走上恶之一途,要学会守于本心,不忘初心。
他们正常去上了工,下工后出了关府,就有人迎上来招呼,何洛定睛一瞧,却是扈老十。
扈老十是来问医的,几个人找了个小酒楼一边呷饭一边商定了看眼睛的时间才分开。
银霜被唐委员带回唐公馆住下,她可爱又活泼,卖得了萌装得了天真,嘴又甜,看到唐委员的几个姨太太都喊姐姐,硬是把人家哄得心花怒放,比唐委员还要喜欢她,师徒几个登门来接银霜,三个大男人都没想到她在唐公馆过得好得很,也就一天一夜的功夫,几个姨太太并唐委员真把她当女儿,买了老多的洋装鞋帽不说,居然还给她弄了一个丫头跟着伺候。
“师父,我这妹子真的可爱,反正回去也莫得么子事,就让她在这里多住几天,哄我爹开心开心。”
唐四爷跟伍三思打商量。
“我爹叫人在看日子,打算摆个宴正式认干女儿,师父,你看要得不啰?”
几个人看着银霜切了水果叉着亲自喂打牌的唐委员,哄得他一张悍匪老脸笑得跟朵花似的,都无语的眼角抽了抽。
伍三思硬起心肠道:“那只能再住一天,我约了人三天后给他阿婆看眼睛,银霜是一定要去的。留出一天,得让银霜做点子准备才行。”
说着指使着唐四爷将人从唐委员和一众姨太太那里喊了过来。
几个大男人就看到伍三思拉着银霜手挡着嘴嘀咕说了一番悄悄话,银霜一个劲点头,眼珠子直转儿,看着就古灵精怪的显然打着么子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