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植抓住我,沉声道:“你先跟我回去。”我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知道抓着他,带着哭腔道:“五哥,求求你让我回肃王府,我要去见三哥。”
他直直地看着我,许久不出声,我只是求他,他突然间哼声道:“肃王府已经被查封,三哥现在已经在去搴西的路上,你还要去么?”
我思绪凌乱,几乎不能思考:“搴西荒僻艰苦,为什么要让三哥去那里?三哥到底犯了什么事情?”
容植冷眼瞧着我,声音冰寒,道:“他串通楚王篡国,收藏楚王,事情败露,又杀楚王灭口。如此谋逆大罪,父皇只是让他去搴西静思,已经是格外宽宥了。”
我终于听了七八分明白,皇上因为衡俨谋逆把他拘禁在搴西,可听明白了,我又觉得分外清醒,我问他:“三哥怎么会谋反?”
容植道:“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人不信。”
我冷笑了一声,抬起头看他,高声道:“他是皇后嫡子,皇上器重,这天下有一半已经担在了他的肩上,他何必要谋反;即便谋反,何必和楚王串谋,楚王是他伯父,又野心勃勃,他岂不是与虎谋皮?衡俨要争什么,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去争,哪里需要做这许多下作的事情出来。”
容植听了我的话,忽地淡笑道:“你和三哥,才一年光景,瞧不出你对他所知如此之深。”
我盯着他,反问道:“你和他二十多年同胞兄弟,你竟不比我清楚么?为什么你一句帮他的话都没有?”
“父皇有令,谁也没有办法。”他淡淡的道。
“既如此,你便什么也不要同我再说。”我恨声道,“我现在要去肃王府,你不要拦着我。”
说完,我转身出了睿王府,我虽明知容植说肃王府已经被查封,可我总是要亲眼见了才甘心。即便无马无车,我仍要一步步地走去肃王府。
不知跑了多久,仍是没到,只觉得日头逐渐热盛起来。我跑不动,只能缓步地走着。突然听到后面有“得得”的马蹄声,我转回头看去,竟然是阿胜驾了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我旁边:“小姐,王爷叫我送你去肃王府。”
我感激地朝他点点头,爬上马车,坐在阿胜的身边,他扬鞭趋马,只片刻便到了肃王府门口。曾经门口车水马龙的肃王府门口,竟然萧索地一个人都没有,偶尔有人经过,也是紧贴街道的另一面匆匆而过。门内里里外外站了八个士兵,另有两队人马沿着墙根巡逻。
我从马车上跳下,直直走到门口,正想进去。最前面的两个士兵拦住了我,喝道:“你做什么?”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阿胜跟了上来,在一个士兵耳边低低说了几句,那个士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大声说:“不行,皇上下了令,谁都不能进肃王府,就是睿王也不能进。”
我连忙拦住阿胜,说:“我只瞧一眼便走。”士兵瞧了瞧我,又瞧了瞧阿胜,不吭声。我站到边上,朝里面望去,忽的见到两个女子,用竹竿抬了一桶水,在里面步履艰难地走着。我问道:“阿胜,不是被查封了么?怎么还有人?”阿胜朝里面望了一眼,说:“皇上特别恩准肃王妃及一些女眷下人仍是住在肃王府,只是事事皆要亲力亲为,艰苦的很。”
我要了摇头,里面的两个女子似乎听到外面有人声,将桶放了下来,站直了身体朝我这边看来。我认得其中一个,竟然是花杏。她似乎也认出了我,双眼直勾勾地瞧着我,突地从怀里拿出什么东西,狠狠朝我扔过来。
阿胜眼疾手快,拉着我一躲,那东西掉到了地上,滴溜溜地滚了好几圈,滚到了街中间才停住。我仔细瞧了一眼,竟然是半个窝头。我心中叹息,一个士兵过去推搡花杏,她仍是恨恨地望着我,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蹲下去拿起了竹竿。
我害怕花杏那满是怨恨的眼神,情不自禁躲到了一边,心中却不明白她为何那样恨我。阿胜拉了我一下,说:“小姐,咱们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上了马车,由着他带我回了睿王府。到了府里,我朝阿胜福了福致谢,一个人失魂落魄般地回到了蓬山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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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宁和香馨见我一副三魂不见七魄的样子,围着我问长问短。我一字不答,只低声说刚才在花园里呆了许久。她们见我不愿意说,也没办法,只好狐疑着走开。我心里不知怎的,只记得花杏那双愤恨的双眼,挥之不去。
第二天晚上用了饭,我说要静心练字,便将香宁两人都撵了出去。我坐在书桌前,只是想着花杏,偶尔又想起了上官妍,不知她现在如何,我又不敢去探望。想着想着,竟然就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正半梦半醒间,忽然见到花杏瞪着双眼,拿了一个窝头使劲朝我砸来。我吓了一跳,顿时惊醒。
“花杏为什么恨我?为什么要恨我?”我喃喃自语。花杏为什么要恨我?她原本已经做了夫人,有大把的荣华享受,现在却被拘禁在府里,做着杂役。我本应该和她一样,在里面吃着窝头挑着水。而我却站在门外,来去自由。我凭什么?我不过是衡俨的下堂妇,花杏为什么要恨我这个弃妇。
香宁那天的话,忽然又飘荡在耳边:“小姐,我觉得王爷心中还是顾惜你的。四平一向受王爷管教,不该讲的话一句也不会讲,可那天他怎么会出言提醒我去找睿王?”
花杏为什么要恨我,是因为衡俨么?我想起衡俨冷淡我前一日,他神色黯然,身形憔悴,陪我去了三镜湖,他说他只怕烛火身在无边夜色之中,早晚有燃尽的一日。他又说:“风急雨骤,也不知道能庇护你到何时?”
我突然站起了身,我终于明白了,是因为衡俨。他知道有人暗中谋害,也知道避无可避之时,我必不会舍他而去,因此索性将我逐出了肃王府,堂而皇之地和我划清了界限,又叫四平提醒香宁去找容植,因为他知道只有容植愿意保我平安,又不会叫我知道事情真相。
一念相通,事事皆通,花杏恨我,是因为她也想到了这一节。她恨衡俨让我逃出生天,而她却不得不被锁在府里,还有肃王妃,应当也是留在肃王府。衡俨,一人被拘禁在冬日苦寒夏日酷热,人烟荒僻的搴西。而我,却仍在这睿王府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太平日子。
我哂笑一声,我有何德,蒙他厚爱至此。自以为被他伤彻心扉,只知道自怨自艾。岂不知受尽煎熬的人是衡俨。他在朝廷上备受压力,受人栽赃嫁害。只为了抢先一步将我平安送出肃王府,他一日日装模作样地冷淡我,在皇后面前抱怨,无非是叫众人不要生疑罢了,直到那日痛斥我的过错,亲手写了那封休书。他心中的苦,可有一分少过我?
我苦笑不迭,若事情因果如此,我怎么能安心住在这睿王府里。
若去搴西,路漫漫其修远,可总强过如此天涯相望。
丝箩既托乔木,
岂能独生?
衡俨,你可愿等我,我迟些便来。
叫你知道,我从未曾怨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