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拐角处，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传来，“事情可都办好了？”
“都办好了，您放心，保管没有人发现！”
回答的是另一个隐含着担忧的声音，“刘管家，您看，之前说好的??”
“还能坑你不成，本管家已经派人去打招呼了，你回去等消息就是，不过，你可得记住了，这事情要是被人知道了，哼哼你知道下场！”
“刘管家放心，小人知道怎么做！”
“知道就好！”
接着，一个身穿绸缎团领衫的男子，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他的背后，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唉”
抱着东西，张瑗穿过院子，进了屋，“爹爹，果酿我买回来了，您要现在喝么？”
“嗯，今天爹爹高兴，就现在开吧，时候也到晌午了，再做几个菜，让明中去请大娘过来，我们一起吃。”
看着父亲的脸上染上了丝丝兴奋，张瑗不解，再看向孙明中，亦是一副压抑的狂喜神情，这个，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好事么？
虽然心中有些疑惑，张瑗却并未相问，而是顺从的答道，“好吧，爹爹，我这就去做菜，您和大郎哥哥先聊着吧。”
说完，提溜着自己买回来的东西，就往厨房去了。
孙明中看她一人抱了那么多的东西，有心想上去帮忙，转头就看到了张峦似笑非笑的眼，脸色瞬间通红，连他黝黑的皮肤都遮掩不住。
“好了，你去帮瑗瑗吧！”
孙明中咧嘴浅笑，有些羞涩的说道。“我去帮瑗瑗，一会再去叫我娘！”
“去吧！”张峦挥挥手，看着孙明中一脸雀跃的出了屋门。
缓缓起身，拿起桌上的小壶果酿，张峦来到里屋，在桌前落座，轻笑，“要是说酒，只怕就什么都没有了，娘子。你说是不是？”
打开封口，张峦猛地喝了一口，没想到。喝的有些急了，竟然呛住了。
“咳咳咳咳”间歇性的咳嗽几声，张峦好容易才止住了咳嗽，抚摸着墙上的画像，张峦喃喃。
“娘子。我把瑗瑗交给大郎了，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沉稳上进，又对瑗瑗痴心爱慕，我相信，他一定会好好待我们的女儿的。如果你还在，你也会同意的是不是？”
又倒了一口，张峦起身。双手在画像上来回抚摸，沉静的凤眸中闪着痴恋，迷离的水光，“瑗瑗现在很能干的，家里都是她在打点。两个孩儿也很懂事，夫子经常夸奖他们呢。就是延龄有些调皮，让为夫甚是头痛。”
张峦抚摸着的手被腹中突然传来的剧痛给顿住，他立即抵着桌子，想要将痛楚压下去，谁曾想，痛楚却越来越深，越来越重，让他的身子无法站稳，手中的小酒壶，就这么直直的跌落在地。
“啪！”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随即，一股浓郁芬芳，混着淡淡酒香的气息，弥漫开来。
厨房中正在淘米的张瑗，被这一声清脆的声响吓住，她望了望身后的孙明中，“大郎哥哥，你听到了没？”
孙明中凝眸，“听到了，好像是从屋子里传来的。”这些年的锦衣卫生涯，很是养成了孙明中机警的个性，是以他一下就注意到了。
紧接着，重物倒地的声音跟着传来，张瑗心惊，扔了手中的葫芦瓢，就冲了出去，孙明中立即跟上。
飞也似的跑进屋中，张瑗看着空无一人的厅中，立即转向了里屋，刚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香气传来，就看到了跌落在地，神色痛苦，口吐鲜血的张峦。
“爹爹！”张瑗一声尖叫，直接就扑了过去。
双手抱着张峦沉重的身子，张瑗不敢挪动，只一声声的惊慌尖叫，“爹爹，您怎么了？爹爹，您不要吓我啊！爹爹”
张瑗剧痛，只觉得心中的黑洞越来越大，痛极落泪，哽咽的不停呼唤，“爹爹，您醒醒，您醒醒啊，您看看瑗瑗好不好？”
后进入屋中的孙明中，心中咯噔一下，立即蹲下身，将张峦背在身上就往外跑。
张瑗紧急跟上。
正在准备饭菜的孙大娘，被张瑗的一声惊叫给吓住，立即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往张家走来。
才出了门，就看到自家儿子背着张峦往外冲，张瑗紧跟在后，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连她的叫唤都没有听到。
加快了脚步，冲到巷子口的苏大娘，就看到张瑗的衣角消失在了一个巷口，看样子是徐医馆的方向。
刚想要追上去，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娘，您怎么在这里？”
孙大娘转头，背着书包的张家兄弟映入了眼帘。
“好孩子，你们赶紧跟大娘走！”话音刚落，不由分说的，一手扯着一个，将他们往徐氏医馆的方向跑。
张鹤龄感觉莫名其妙，“大娘，到底怎么了？”
张延龄亦是同样的表情。
心中的不详之感越来越浓，孙大娘无暇多顾，一句话也不说，只攥紧了他们的手，往前冲。
被孙大娘脸上的神情吓到，小哥俩噤若寒蝉，沉默的跟着她一路飞奔。
“徐爷爷，徐爷爷！”刚看到徐氏医馆的门，张瑗就扯开了嗓子，高声叫道。
顷刻，一个须发皆白，六十岁左右，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出来，看着孙明中背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直扑而来，身后跟着涕泗横流，惊慌失措的张瑗。
徐岩大惊失色，立即挑开了帘子，让已经到达的孙明中直直进去，自己也转身进入。
“快快快，将他放在床上。”
照着徐岩的指示，孙明中将已经昏迷的张峦轻轻放在医馆内的床上，闪身立在一边。让位与徐岩。
立即抓住张峦的手，徐岩仔细感受脉搏的同时，沉眸打量张峦的神色。
跟着进来的张瑗，小心翼翼的蹭到了床边，受惊的双眸，忐忑的看着一言不发，脸色越来越沉的徐岩。
良久，徐岩才收了手，掏出一颗黑色药丸，给张峦灌了下去。同时，看向张瑗，厉声说道。“他刚才吃了什么？”
张瑗一惊，愣愣的答道，“我我?”
身边的孙明中见状，握住了她颤抖，冰凉的小手。沉声回道，“徐爷爷，没有吃什么，峦叔应该只喝了一口林家的果酿。”
闻言，徐岩皱眉，又检视了一遍。脸色灰白如纸，昏迷不醒的张峦，才说道。“你们确定？”
孙明中点头。
徐岩眉头紧锁，脸色沉得可怕。张瑗见他这样，怯怯的开口，“徐爷爷，爹爹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心中苦笑。徐岩眸色复杂，傻孩子。吃坏肚子，能让人七窍流血么？
摇摇头，徐岩来到张瑗身边，抚摸着她的发髻，语不成句，“瑗瑗你爹你爹他他是中了毒。”
瞳孔猛地睁大，张瑗如五雷轰顶，“中毒？怎么会中毒？”双眼无神的呢喃，看的徐岩侧身，不忍目睹。
“徐爷爷，可能探出峦叔是中的什么毒？又是何时，如何中的毒？”
徐岩苍老的声音透着怆然，一字一句的说道，“他，中，的，毒，世，间，无，法，可，解。”
倒吸一口冷气，孙明中后退一步，惊道，“无法可解，么？”
终于消化完徐岩说了什么之后，耳边又传来这一句无解，张瑗的身形一晃，直直往床上倒去。
孙明中立即扶住她跌落的身子，望向徐岩，“爷爷，峦叔他他已经”
摇摇头，徐岩缓缓说道，“虽不迟，却也不远矣，老夫只是用药暂时止住了毒性，可是这毒渗入的太快，如今只怕已经蔓延到五脏六腑了，老夫老夫实在是实在是无能为力。”
被搀抱着的张瑗，听他这么说，挣脱了孙明中的双臂，扑倒在床上。
“不会的，不会的，爹爹不会离开我的，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吃午饭的，爹爹从来不食言的，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爹爹只是睡着了，他太累了，一会儿就醒了，你们不要吵他！”
说着，张瑗伸手，在张峦的脸上轻轻拍打着，语带哽咽，颤声说道，“爹爹，您醒醒，太阳还没下山呢，您怎么可以睡呢？他们说您说您他们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您赶快醒来，我们一起回去吃午饭好不好？啊？您快醒来啊！鹤龄他们也快回来了，您早上还说要教他们认字的是不是？您快醒来啊！”
“姐姐，爹爹怎么了？”
张鹤龄扔了书包，小小的身子直接就冲了过来，身后跟着一脸恐惧的张延龄。
握住兄弟俩的手，张瑗说道，“鹤龄，延龄，爹爹睡的太沉了，我们一起叫醒他好不好？”
点点头，小哥俩趴在一起，不停的摇晃着仍旧昏迷着的张峦。
“爹爹，您醒醒，我们回来了，您起来看看我们嘛！”张延龄哭诉道。
“爹爹，今天夫子又表扬我们了，还说要来拜访您呢，您赶紧起来准备准备，您不是最仰慕我们夫子了么？”张鹤龄抓着张峦的手，眼含期盼的说道。
一声声，一道道，含着泪的倾诉，催人心魄，断人心魂。
从儿子口中得知事情经过的孙大娘，看着神情悲痛的姐弟几个，禁不住老泪纵横。
多么好的几个孩子啊，先是失去了娘，现在还要让他们失去仅剩的亲爹么？
这该死的老天，你怎么就不长眼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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