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奢华的前厅，反复抚摸纯白石雕的楼梯扶手，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泠终于定了心神，才朝楼上走去。
如约来到慕宸的房间，就看见屋中的两人一站一坐，姿势都有些僵硬。比起慕宸，反倒是法修，对他回来表现出了极热烈的欢迎。泠丝毫不怀疑，如果法修是个身高体壮的男人，光这一个飞扑，自己就绝对会直接飞出门外，掉落走廊，这倒是个杀人的好方法。
“你一定是把我们忘了，竟然一去就去了一整天。慕宸真懒，我们就在这屋里待了一天！”法修水光潋滟的美目，一眨不眨地望着泠。
疑惑的看了眼立在窗前，不动声色的慕宸，看来没什么大问题。法修对自己并没有这么热情过，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转了性般，令人一头雾水，但正好，今晚他也决定对法修更和善一些，“你可以……”
“不过，我挺喜欢这样！”整理下长衫，法修站直了身体，“能和一个人安静却不尴尬，还能很舒服的单独聊天，我好喜欢这种感觉，这么一说还真是多亏了你不在。但是，现在你回来的正好，再好的关系也需要降温，对吧？”
聊天？从头到尾就是法修一个人不住地叽叽喳喳，如果这也能算是聊天，那他倒是跟不少人聊过天。慕宸无奈地想要摇头，却懒得解释。
对于自己的话被打断，泠倒是完全不介意，拍了拍法修的肩膀，“我呢，要替慕宸谢谢你，他可笨了，完全不会与人交流，像你这么可爱漂亮的人喜欢他，简直是日月同升同落的奇迹。”
法修一直盯着说话时两眼放光，喜形于色的泠。这一天发生了什么吗？他一开始就等于挑明了自己跟泠是情敌的关系，两人的交谈一直都有着生疏感……早晨的事情，更是让彼此间的尴尬，伸展到了无法消除的地步。现在，究竟是他在做梦，还是眼前这人的思维过于异于常人？
慕宸的目光停在泠的身上就没有移开，“喂……”
“啊，我早上说了有话要和你说，现在想听吗？”
慕宸和法修同时凝视着那通透的碧色，想要从中看出，泠现在提出这个话题的端倪，却只觉得在那片海洋里缓沉。
“我呢，好好想了想……慕宸呀，我们当朋友更合适。法修比我更喜欢你，我呢，决定特别大度的成全你们！”两句话，泠却觉得自己说了很久，久到风沙掩埋了世界，因为他听不到声音……没有言语，没有呼吸……一切静止得仿佛他一个人被抽离了这个时空。甚至，无法去看慕宸的眼睛，只能和满眼讶异之色的法修对视。
“你的意思是，你把慕宸甩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搅得晕头转向，法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根本都不需要……这两个人之间，原本就存在着巨大的，难以跨越的鸿沟。
慕宸还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一步，之前的好心情瞬间皲裂，不再成型。
像是死寂的深海，没有声响，没有光，那里不是人类可以生存的地方。
“法修，出去。”
被点名的青年刚想反驳，却在触及慕宸冰冷阴暗的目光后，放弃了这种想法。又看了眼嘴角依旧残留着一丝苦涩笑容的泠，离开后没有停留，先回了自己的房间。已经乱成这样，放任他们，也许才对自己更加有利。
“你是指现在这虚假的情侣关系终结？还是……这就是你对我最终的回答？”慕宸一步步逼近那好似化身为石像的人。
“都有吧，这是最好的决定呦，慕宸你想啊，法修这么缠着你，如果不遂了他的愿，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麻烦呢。而且，情侣游戏好累啊，你知道我这人最怕麻烦了。”泠顿了一下，想要对着慕宸的眼睛，让自己更有底气，却在最后一秒，还是转移到了一旁的烛台，“最关键是，我对你的友情和你对我的……还是不一样。果然，我还是只能把你当做朋友看待。”
“你早上决定要说的不是这个。”在两人间的距离不到一米时，慕宸停下了脚步。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啊，只是当时还没想好措辞。嗯，现在我想好了，在法修面前说出来是为了……”
“是为了强制你自己无法收回这些话。”慕宸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他现在还能冷静下来，比起言语，他更想把面前这个人的脑袋打开，看看是不是和人类的构造不一样，或者把他的胸腔剖开，心脏是在正常跳动吗，真的是鲜红的吗？
“这是我想到的最适合我们相处的方式，只要你不拒绝，我们依旧是朋友，你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我也会跟你一起寻找方法。如果你不想再见到我……随时都可以离开。”无法驳斥慕宸的话，他只能转移重点，“我没法勉强自己喜欢你……你说我喜欢你，那只是错觉。”
错觉？他绝对不会相信这种理由，这段时间驯兽的的一些改变，不经意的话，偶尔的动作、眼神，他都无法把那当做错觉。慕宸覆着寒霜的脸，硬生生扯出了一丝笑，冰冷带着邪气，“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吗？”
泽兮的话又浮现出来，泠的瞳孔忽地一缩，来不及掩饰他的动摇，只能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又是一片风平浪静。但那一瞬的突变，已经让在他面前，细细凝望他的人抓了个正着。
“果然是这样，白泽兮吧？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多嘴，而且，还有谁能让你动摇的如此彻底！”几乎确信是白泽兮的影响，慕宸不清楚自己是该绝望，还是该抱有一丝希望。
他这么长时间的陪伴，告白了这么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好不容易，泠总算有了些许回应。白泽兮不过几句话，一天都不到的功夫，就令自己先前所有的努力灰飞烟灭……他还真是轻视了白泽兮那混蛋对泠的影响。
“细节就不要去管了啊，我是自己做的决定……告诉我，你的决定就好。”泠昂起头，今晚首次主动直视慕宸的眼睛，不带躲闪。
“我的决定？我从最初就告诉你了。”虽然是看着泠，但慕宸总觉得在泠的背后，那个可恨的男人一直存在，胸中一直闷着一口气，好想发泄！他握着拳头，带起一阵劲风，挥出。
泠只觉得心口被攫住，风声从耳边闪过，猛地退后两步就撞到了墙上，在他退到墙边之前，就听到了一声重击。偏过头，就看到离耳朵不过数厘米的距离，熟悉的拳重重砸在墙上。啊，得跟炎麒说一声，这墙面不结实……裂缝，人的拳头是可以把墙砸出裂缝的吗？裂缝……人的心也是会出现裂缝的吗？
“你可以把我当朋友，但我不会再配合你掩饰了，我不介意对任何人说我喜欢你。就让白泽兮那混蛋亲自来找我吧，吵闹也好，决斗也罢，我随时奉陪。”慕宸看着依旧盯着自己拳头的泠，另一只待命的胳膊抬起，手指抓住泠瘦削的下巴，让他直面自己。
“你的眼珠在颤动啊，驯兽的，怎么，我的回答让你不满意？”慕宸笑了起来，似乎很开心，笑得连牙齿都露了出来，歪斜的嘴角，满是不屑和愤怒，“我啊，完全不相信你不喜欢我。”
泠只是震惊的望着慕宸，首次觉得他根本一点不了解慕宸，眼前这个笑得嚣张跋扈，仿佛可以吞噬所有星光的男人，真的是和他在一起旅行了几个月的那个，看似冰冷实则暴燥孩子气的慕宸吗？
好像……像什么呢？野兽？不，还不至于，但是真的很像……像他在巴尔伦见过的人，是谁？
对了，放逐之人……首领……乱！
虽然没有乱那种赤裸裸的危险性，没有那种透骨的野性！但现在盯着他的慕宸，也有着如同狮虎一般，兽类的侵略性。
“我要怎么做，怎么说你才会相信呢？”几乎是自暴自弃的语调，泠回想着从下午到此时的心理历程，明明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一层层假面伪装的很好，阳光满面的走进了这房间，然而事态的发展却远远超乎预料。
慕宸收回砸在墙上的拳，力气劲道是一回事，会不会受伤是另一回事。蹙眉盯着手上的伤口，鲜血顺着指缝缓缓而流，眼睛瞥向也盯着自己受伤的手的泠。
“在意吗？”慕宸保持着霸道邪肆的笑，快速把手移到了泠的脸上，带着血的手仿佛为他画眉一般，一笔一划描摹着，画完眉，默默地移到眼皮上，银发的青年掩藏起了他令人沉醉的碧瞳，只看到他密而细长的睫毛略略抖动着，染血的手指继续向下前行，划过白皙如玉的脸颊，绕着圈来到了绯如樱的唇边。
唇色在血的滋润下更加艳丽，泛着诱人的光泽。
已经这样了，还用忍耐吗？
慕宸自嘲似的，加深了嘴角的弧度，“你再不睁开眼睛，我就吻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