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更了,北街这边总算是把腊月二十九祭祖这一日在南街吃年夜饭的事情敲定了。
从屋子里出来,三房董氏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林如盛已经从书房回来了,他官居六品是和林如海一年考中的进士,同一个座师,当年选官的时候,是沾了林如海的光的。
董氏是商户之女,这一房又是庶出,在老太太的屋子里,是没有她说话的份,一些话也只有回来后好和自己的丈夫说。
下人们都被屏退了,董氏凑到了丈夫的身边,为靠在床头看书的丈夫揉着腿,“照妾身说,三嫂是从国公府出来的嫡女,妾身还记得当年嫁进来的时候那派头,十里红妆,羡煞了多少人,要说三嫂不会教女,妾身是怎么都不信的。”
林如盛放下了书,捉住了妻子的手,没让她继续,闪着眼睛,默了一会儿,才问起,“怎么好端端的,今年突然说要去那边过年了?”
董氏也不知道,摇摇头,“先开始是说还和往年一样,也是昨天突然就说起要去那边过年。”
“腊八节里,出了什么事吗?”
林如盛和老太太打的交道不少,很是了解这个人。她惯会钻营,一向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三哥翰林出身,学识满怀,但因性子耿直,在朝中多年,如今也仅仅只是从五品,在都察御史一职上一躺就是多年,虽清贵得罪的人也不少。
老太太因此,也多年不许这边与那边往来,说是不定哪天,那边惹的祸事就会牵连到他们的头上。也因三哥一直没有子嗣,老太太还说了不少酸话。
董氏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出问题的关键来,最后只得摇摇头,“妾身也不明白,老太太屋里每逢有事我也只是听上一耳朵,来龙去脉不清楚的,若事不关己也总是不问,相公若是想知道,我明日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林如盛一把将妻子拉上了床,“你这样就很好,一些事,该知道的,老天爷自然会让你知道。”
“嗯!”董氏也依旧还是不太甘心,想了想,就把方才在老太太屋里二太太说的话说了出来,“也不知二嫂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老太太也不阻一阻,就让二嫂把那些话说了出来,万一传出去,也够咱们家遭罪的。”
那医正,是奉了八皇子殿下的命,才会去给三姐儿诊脉的,与二嫂,与这边有什么关系呢?孩子病了,没有过去问询一声,本就有些说不过去,居然还说风凉话。
要她说,三姑娘说得就很对。
“你说,如今太医院的医正一旬去给三姐儿诊一次脉?”
“是啊!妾身之前让嬷嬷过去瞧,说是很不好,怕是熬不过去。后来,吃了林医正的药,渐渐好了些。今日宋嬷嬷去看过了,精气神都很好了。阿弥陀佛,三嫂膝下就这两个,可千万得好好的才好!”
“嗯,三不时地着人去那边看看,若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咱们有的,也别吝啬。”
“还用你说么?妾身几时没让人去看?若不是出府不方便,妾身自己就去了。如今相公这一说,倒是把妾身的功劳全抵消了,妾身倒像是听了相公的话才让人去的。”
若换了平日,林如盛必定是要哄妻子一番的,这会儿,他却在想自己的心思,他那嫡母果然就是个势利的。大约也是以为他三哥搭上了宫里的贵人,这才突然改了态度。也不想想,那边也是四五代的勋贵底子,二哥当年被圣上点中榜眼,何等风光。
这些年总是小瞧那边,嫡母真正是糊涂!
其实,林如盛也不是不懂老太太真正的心思,林如海的官阶不高是一方面,子嗣不丰,才是关键。
松瑞堂里,东厢房中,黛玉安置在床上,大丫鬟轻絮将香膏抠在掌心里,两手贴在一处,待掌心里的温度将膏子温热了,才细细地抹在姑娘的脸上,手上和身上。
黛玉闭着眼睛养神,问道,“梧桐院那边,周姨娘也得了北街那边的腊八粥?”
“是啊,听说是那边二房单独送过来的。奴婢去打听了,原来咱们这边周姨娘是北街二太太娘家的庶妹。”
“娘家只是区区的武将,这是招了老太太的喜欢就作起来了?”黛玉哼了一声,气势和她的年龄全然不符,轻絮的手稍微顿了一下,朝她的脸上偷偷瞥了一眼,孩童的脸,那般稚嫩,可是里头,简直是比经年的长者都要精明,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今晚上,从贾氏那边没有问到太多的细节后,黛玉便专门点了母亲身边的嬷嬷送她过来,路上她趴在嬷嬷的身上,问了不少那边府上的事情,听到二房的太太娘家也姓周后,她就特意让轻絮去梧桐院打听了一下,看看那边的周氏和这边的周氏什么关系。
果然,还是有关系的。
那边周氏打的是什么主意,就很清楚了。这边周姨娘进门的时候,贾氏进门十多年没有生育,若是小周氏进来一举得男。若照着书上的剧情发展,再过一两年,檐哥儿不在,贾氏也跟着没了,偌大一个林府就是小周氏母子的天下?
这些都只是猜想,站不住理儿。
原书上的设定,弟弟到底是怎么没了的呢?弟弟没了,林氏这一脉便绝嗣了。后来,很快,林如海也跟着殁在了扬州,也没说认下嗣子什么的,连家底多少,也并没有交待。
“姑娘如今怎么会对梧桐院周姨娘上心了?可是那边有什么不妥?”轻絮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就是凭个感觉而已。”黛玉也没有睁眼睛,说完了,蹬了蹬小腿,轻絮连忙收了手,帮她将被褥掩好,又摸了摸脚头的汤婆子,还都有热气,这才到了外间,收拾一番,睡了下来。
黛玉等她走了之后,眼睛就睁开了,帐子里还有热气,不算冷,她强迫自己又做了一套瑜伽,脚抵在床头,做了四五个仰卧起坐,身子出了一层薄汗,连忙钻进了被子里,一晚上连梦都没有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