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你其实不必为陆家做到这一步的。”散朝之后,陆谨和云裳并肩走着两个人似乎谁也没有在看着谁,却说着彼此都能明白的话。
刚刚那一拜,云裳的确是为了陆家而做的。
云裳听见他如是说,忍不住轻轻一笑,却隐着几多无奈,“左右这件事,我已经揽了下来,索性陆大哥就让我一路做到底好了,陆家……我是一定要还给你一个活蹦乱跳的陆慎将军。”
陆谨也挤出一个笑容来,一时之间竟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话来说,万千的恶化与仿佛堵在了喉间,不管她如何说道,他对她的愧疚只是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来至在了宫门之处,陆谨绕到她面前,在此拱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云裳俊美的容颜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云裳瞧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抬手将他抱在一起的拳头拍掉,“陆大哥,你只看见了我对陛下的让步,方才在朝堂上的那一句简短的话,他……何尝不是折损了一个帝王的屈尊呢?”
陆谨一愣,回过神来的时候,云裳已经踱着四方步走出几米远,在远处,便是她那顶标志性的桃花色的轿子。
云裳方走到轿子前面,还未说话便看到轿夫们各各面色奇怪,她瞧了瞧他们,闷笑道,“你们几个这是怎么了?内急么?那边不是有树么?你们……”
右边的轿夫忍着笑一抬手撩开轿帘。
里头赫然是一张邪魅的脸孔,正被手腕托着,在轿子里头打起了瞌睡。
云裳呵了一声,先是惊愕,随即脸上便浮现出柔柔的笑意,朝轿夫们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们不要起轿,云裳这么吩咐,轿夫们就照做。云裳深深的看着轿子里的那张思念了很久的容颜,轻轻呢喃道,“这些天……辛苦你了。”
莲准这么一睡,就是从上午睡到日过三竿,眼见着夏天越来越近,新京城里的天气竟是比之前热了许多。云裳绕着轿子走了两圈,心想这轿子在这儿自己还赖着不走,一会儿怕是要被宫内的小太监看见就要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来,虽然她早已经不在意名声这件东西,可是呢,她现在却不想再惹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目前最怕的就是会牵连上远在千里之外的陆慎。眼神一动,看见墙根儿那块一棵大树甚是粗壮,径直走过去靠着树坐了下去,抬手挡住额前最热的那束阳光,微微眯起了眼睛,面上波澜不惊的她,此刻正在心中悄悄琢磨着押送粮草的事情。
曹汝言这个人老奸巨猾,就算是淮南真的凌汛,有难民无数,可是也万万没有这么快就需要朝廷拨粮的地步吧?再说淮南那地方,她之前和陆慎一起去过两广和湖南,这些地方都是富庶之地,火莲教都被消灭了,那些地方应该早就恢复了平静,百姓们安居乐业了吧?
她这么寻思着,竟也被这热乎乎的日头晒得暖呵呵的,渐渐涌上来了睡意,正在半醒不醒,半梦不梦的光景,忽而眼前一片阴云飘过,挡住她的日头,云裳眯起眼睛一瞧,正是一张被放大了N倍的莲准的邪魅脸孔笑眯眯的瞧着自己。
“莲准你睡醒啦?”她也朝他笑了起来。没有阔别之后的那种激动的重逢场面,只是……被他小小的偷吻了一记而已。
云裳俏脸一红,心虚的瞧了瞧那边四位望着天的轿夫,伸手推了莲准一把,“越来越没出息。”
“就是等不及了,怎样?”莲准得了便宜还卖乖。“干嘛不叫醒我?坐在大树底下,也不怕让人笑话?”他伸手拉起地上的云裳,顺便帮她拍掉身上的尘土。
“我的轿夫只能抬我一个,我才不让他们抬个小赖皮呢。”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这个人在身边的时候,她的笑容就会变得很多很多。
莲准牵起她的手,放在手心里仔细的包起来,二人并肩走着,彼此竟然觉得就这样,就已经很满足。
轿子很小,只够她一个人坐下,他便在她的外面走,待到回到莲心小筑门口的时候,莲准在外面连唤了他两声,竟没听见人应声,心里一慌,慌忙挑开轿帘一看,不禁哑然失笑。
却原来这一次换成是云裳睡了过去。
紧闭着的眼睛上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的抖动着,看得他心头一软,明明已经累成这副样子,方才却偏不叫醒自己。
这可人疼的小丫头,可不是真让人爱不释手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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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一眼望不到边的都是路,路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领头的大人在马上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能掉下去似的。
“找咱们这速度走,得啥时候才能到陆将军的前线去?”
“这话可不敢说,瞧咱们这位大人的意思可是……要慢慢走的意思了。”
“可是这……”
“得嘞,大兄弟,你就跟着走就对了,旁的事儿别管,别过心思,也别打听那么多。”
领头的押粮官眯着眼将身后面的人的话听进去,赞许的看了看那个年长的一些,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多嘴多舌的小兵。那小兵吓了一跳,赶忙闭了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没错,上头的意思,可不就是要慢,要拖,慢慢行军,拖死那不可一世的长天军……
他正琢磨着上意,忽听见前方斜刺里传来一声爆喝,“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说不字,爷爷我管杀不管埋!”说时迟,那时快,斜坡上冲下来二十余名黑衣蒙面大汉,腰间勒着英雄带,个个手持明晃晃的大砍刀,杀气腾腾,好不骇人。
这一声喊喝好似晴空里忽闪的炸雷,把个悠哉悠哉的押粮官吓了个屁滚尿流,霎时间从马背上滚了下来,颤巍巍的躲在马肚子底下,手捂着脑袋一个劲儿的发抖。
为首的蒙面大汉哼了一声,几步来到押粮官跟前,蹬起来一脚将抖如筛糠的押粮官一脚踢了出来,咕噜噜的滚到对面的大汉面前,那人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咔嚓”一声,要多干脆有多干脆,一刀将这个刚刚还高傲的恨天高的小押粮官给告了账。
底下的士兵们一见为首的大官儿都死翘翘了,早就吓傻,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求饶,为首的蒙面大汉将刀背到背后,右手一指,“兄弟,这几个,怎么办?”
“狗皇帝真够抠门的,不是说这是给长天军的补给吗?怎么他娘的就那么点粮食?还不够弟兄们塞牙缝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老子宰了,真他娘的碍眼!”
听他这么说,这些个士兵们个个吓破了胆,连怎么求饶都忘到了脑后。
“兄弟说的在理,不杀了他们,实难出气。”第二个大汉一抬手,刀背朝下,刀尖朝上,朝最近的士兵的脖颈子就砍了下去,其他人纷纷如法炮制,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这几个小兵就统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为首的蒙面大汉在一个人身上踢了两脚,啐了一口,“这些个狗杂碎,偏偏公主还不让都宰了!晦气!”
“老六,别那么多废话!公主怎么吩咐咱们就怎么照做!快,你们几个,把他们都扔到道边儿上去,找点野草给盖上,别让人太早发现了他们。”
这些个人自然就是冯少绾找来的暗力营的亲信精锐。
这些人迅速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色衣裳,换上提前预备好的官服,竟然和刚刚被撂倒的那几个人身上的衣着一般无二,为首的黑衣人更是摇身一变,变作了押粮官的模样,挽了挽袖子,甚是满意的翻身上马,“把咱们的大车赶出来,弟兄们,咱们给长天军送补给去!”
这一次再跑起来,可和方才的情形迥然不同,方才蜗牛搬家的速度如何和这些人马力全开进行比较?“押粮官”从袖子里摸出一支信号箭,“啪吱”一声窜上天空爆出一片淡蓝色的光芒,在天空之内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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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亦陌他们已经得手了,给陆将军送粮的事就算是妥了,您呀,可是不用再担惊受怕了。”璎珞最是开心的跑进来给她报告这个好消息,让云裳好放心下来。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云裳听了这个消息没有一丁点的喜悦之情,而她身边的莲准也没有一丝儿的笑模样。
“这是……公主,您不高兴吗?”璎珞又不懂了。
云裳点了点头,“我高兴。”
“先是逼死了冯平樟,这回又杀了风评扎的侄子,你这一次可算是把冯家的人给得罪个干净。”莲准端起茶来,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说道。
“那有什么法子,我不杀他,他们就要杀我,我总不能坐以待毙。”云裳揉了揉额头,“淮南那边的事情如何了?”
文若图捧着一叠纸走了进来,“所有的淮南赈济灾民的开销都在这儿了。请公主过目。”
“账目我就不看了,看多了头疼。文先生,您就简单给我复述下情况吧。”她也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正在这会儿,香香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公主,红栌公公来了,说陛下传您进宫议事!”
“他来做什么,这个时间,议事?议什么事?”莲准一头雾水,反倒是云裳不紧不慢站起来,抖了抖袖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一旁干着急的香香说道,“你现在去含光殿找大公主,就说……她欠无忧公主的那个人情,现在可以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