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在欢笑,人人都在歌唱;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到处都是喧嚣的场面,好像全镇的人都集中到这里了。
公孙策知道庞统有一天会走,会离开他。却没有想到,庞统走了,他怎么办?
他不是女子,不会怀孕生子,是不是也就失去了留人的资格?虽然海瑞没有跟他说清楚,庞统回家做什么去了;但是,他知道,除了结婚生子、传宗接代这个理由,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庞统必须要三年之后才能回来的呢?
“呵呵,真是可笑!要了我的身体,骗了我的感情后,才想起来男人是不可能怀孕生子的。孟飞啊,孟飞。我是应该怨你呢?还是恨你呢?”
此时的公孙策想起庞统,心里既没有怨,也没有恨,更没有爱;仿佛所有感情已经在昨天的眼泪中,全部洗刷掉了。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①”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只是单纯地想避开人群。渐渐的,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后来出现在眼前的都是重重叠叠的树叶树干,以及或浓或淡的芙蓉花。
无论是抬头,还是低头,他总是能碰到清凉的绿叶和粉嫩的红花。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芳香,这让他想起了那个似梦非梦的桃花林。那时的自己是快乐的,可是现在……不过才分别半天,他就忘记了什么是欢笑?
任泽走了,他觉得天塌了一半;庞统走了,他又觉得天地混沌一片。现在,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父亲那里杳无音讯,也不知道是琐事繁杂,还是……
啊,心脏骤然收紧,仿佛针扎似的刺痛,让他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弓着身子,痛得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的黑魊见此情景,想过来救助,却困在一丛又一丛的芙蓉花里,一时之间很难赶过来。
这些交错生长在一起的木芙蓉,不知道是生存了几百年了。像是开了灵智,不要命地往黑魊身上缠去。虽然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但是确实是成功地隔开了他和公孙策。
开始,黑魊挥剑斩断它们,试着继续前进;没想到,又有更多的花枝绿叶四面八方地扑过来,并且那些碎掉的花朵树叶仍然粘在身上;后来,他又试着将身体化为柔水般的柔软,尽力想找出缝隙挣脱出来,不料,那些花枝绿叶把他的身体缠得更紧了。
到最后,芙蓉花把他的全身缠绕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草地上好似多了一个人形芙蓉花布偶。不知道的还以为芙蓉花成精了呢!面对这样诡异的情况,却让人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再说倒在草地上的公孙策,他竭力回忆着前世的自己是如何自救的步骤: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再吸气、呼气……慢慢放松自己的身体,那种熟悉的刺痛终于如潮水般徐徐地退去。
呵呵,他不禁苦笑。原来公孙策也有心悸,还以为换了个身体就没有这种病了。
其实,忧思伤心。在陈鸢故去后,公孙策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了。不然,也不会让梅清的魂魄附身过来。此番心悸,也是因为属于公孙策的一缕残魂还留在体内。所谓父子天性,无论什么时候都无法泯灭掉的。
环顾四周,他才发现自己是仰躺在铺满落花的草地上。不时,有风儿吹过。暖暖的,又带着丝丝的凉意。
危机解除之后,只剩下满心的倦意。他慢慢地合上眼睛,睡着了。那些大如圆盘的花朵像是怕他冻着一样,轻轻的覆盖在他的身体上、护佑在周围。远远看去,倒像是鲜花绿叶堆积出来的花床。
“少爷,醒醒。少爷,醒醒。”
咦,是谁在喊他?声音似乎很耳熟,公孙策睁开眼睛,顿时又惊又喜,却是大盘小锅这一对充满喜感的小笼包。
“大盘!小锅!是不是父亲派你们来接我回家的?”
“是啊,老爷和小小姐已经在家里等你多日了。”
“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家咯!”
依稀还是杯子筷子前后骑马护送,公孙策搂着美羊羊布偶,兴奋地和大盘小锅坐在马车上聊天。聊着聊着,公孙策不知怎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天色昏暗,周围静悄悄的。公孙策狐疑地抱紧手中的布偶,下了马车。
“大盘?小锅?你们在哪儿啊?”没有人回答,只有风儿吹过树林,发出“哗哗”的声音。
“杯子?筷子?你们出来啊!”没有人回答,只有草丛里的草虫,发出“唧唧”的声音。
树林里回荡着他孤零零的声音,回头望望来时的路,已经模糊不清了。他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打气:
“我已经死过两回了,难道还怕鬼不成?”
借着微弱的月光,公孙策向前走去。
不久,路的尽头止于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土坡。走近了,他才发现不是土坡,而是一眼都望不到头的坟包……
“少爷?少爷?醒醒!”
有人在推他,他睁开眼睛,看见两张熟悉的笑脸,却是大盘小锅。车外已是天色大亮。
原来是一场梦啊!
站在庐州府尹府的大门外,公孙策很是激动。他推开大门,有些意外没有看到看门的忠叔和诚叔,预想到的欢迎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父亲!萼儿!”
“忠叔!诚叔!”
到处都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就连鸟雀的鸣叫也消失了。
“大盘!小锅!”
“杯子!筷子!”
不知什么时候,整个府尹府只有公孙策一个人。静,很静。天地之间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隐隐的,似乎是从心灵深处传来了僧尼敲打木鱼、念经诵咒的声音:
“南无,喝呐怛那、哆呐夜耶。南无,阿利耶。婆卢羯帝、烁钵罗耶。菩提萨硾婆耶……”却是《大悲咒》。
公孙策盘膝坐下,双眼微闭、双手合十,脸上似笑非笑,心里也跟着默念。
不久,四周景物突然消失,到处漆黑一片,只有一束白光打在他的身上。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②”人生过往种种,不过是幻梦一场。贪、嗔、痴、恨、爱、恶、欲,都是执着的产物。
酣睡在“花床”上的公孙策,乌发如瀑,面若桃李,神态安详。彩色的蝴蝶如同花间的精灵一般,三三两两的在他周围飞舞,间或停留在他的发上、胸前、手中,无声地翕动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