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意外(1 / 1)

“阿策?阿策?”好吵!公孙策皱着眉头,不满的在热乎乎的枕头上蹭了蹭,接着睡。耳边传来两声闷笑,接着他感觉自己的上半身被人强行托起。他不得不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只放大的笑脸,正是任泽。呃,他错愕地睁大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记得自己一直很认真的在听任泽和海瑞聊天吗?怎么会在马车里睡着了?

任泽看着少年傻愣愣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只刚出壳的小黄鸡,不禁一笑,摸摸他的头,说:

“醒了就下来吃饭吧。”公孙策有些心虚地看着任泽胸前可疑的一小摊水渍,顺从地让任泽给他更衣束发,心里祈祷任泽不会注意到这个。

等到他们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草地上支起了一个竹子做的凉棚,里面放了一块方方正正的大青石,还有三块垫了软垫、小一些的青石。大青石的上面摆满了香气扑鼻的热汤热菜,一旁站着的海瑞好像一个真正的主人似的,对他们笑道:

“任兄,公孙公子,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公孙策小口地吃着竹签上的烤素三鲜——蘑菇、山药和茄子:蘑菇灰褐,山药粉白,茄子深紫,口感嫩滑,齿颊留香。看到海瑞期待的目光,他微微一笑,说:“不错。”海瑞高兴得满脸通红,偷偷看向任泽。任泽笑着朝他悄悄地伸了个大拇指,他笑得牙不见眼。

又吃了一碗野菜蘑菇汤烩胡饼,公孙策满足地擦嘴漱口,一抬头却发现那二人已经吃好了。他有些难为情,伸手拿起自己的碗筷,海瑞快手快脚地伸手接过,笑着说:“谢啦。”然后奔向河边。未几,海瑞捧着洗净的锅碗瓢盆又奔回凉棚,再利落地收拾好一切。

河边风大,三人于是向林中走去。落日的余晖透过红黄相间的树叶,追逐着他们的身影,一弯幽幽的山泉叮叮咚咚的流淌在周围。

这时的秋风还带着暖意,一会儿从这个人的面上拂过,一会儿又从那个人的身后掠过,如同孩童般的嬉戏。不知名的鸟儿三三两两地立在枝头叽叽喳喳,脚下随处可见五颜六色的野花,空气中弥漫着迷人的花香。

突然,任泽惊呼一声:“糟糕!”转身对身后两人,笑道:“忘记跟杯子说一声了。不然,他们还在原地等呢。这样吧,你们先走,不用等我了。”说完也不看两人的表情,抬脚就走。他头也不回、这么急匆匆的样子,就好像生怕谁会拉住他,不许他走似的。

呆呆地看着那道银灰色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公孙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一样,心里酸酸涩涩的。他垂下眼眸,咬了咬嘴唇,无言地转身准备继续向前走。也不知是路面有水,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脚底一滑、身形猛晃,眼看就要脸朝下摔倒。

“小心!”有人稳稳地搂住了他,正是海瑞。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左脚的脚踝处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禁”哎呦“痛呼出声。

海瑞慌忙将他安置在树下一块大青石上,卷起裤腿、脱下鞋袜,看到脚踝那里肿起一个青紫的大包。这时,公孙策闭着眼睛,咬紧牙关,冷汗却一颗一颗地冒了出来。

“还好,骨头没有事,不过扭到筋了。你且忍忍,脚不要使力。”海瑞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拔下木塞,倒了一点儿什么在手上。然后,他一手握住脚掌,一手敷在那个青紫的包上,轻轻地揉着。

好痛!公孙策疼得身子一抖,紧紧咬着嘴唇,双手使劲扳着大青石的边缘,竭力使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随着海瑞的动作,开始是火辣辣的痛,接着又慢慢地转为清凉一片,疼痛也减轻了不少。疼痛一减轻,大脑的疲倦马上席卷全身。他无力地靠向背后的大树上,勉强说了声“谢谢”,很快就睡着了。

海瑞正蹲在地上给公孙策穿鞋袜,刚放下裤腿,就听见这声谢谢。他抬起头来,便看见一幅美男睡颜图:一头浓密乌亮的长发,一半用深紫色的绢布束在头顶,一半披散在脑后;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纷乱地披在略显苍白的脸上;微微蹙起的柳叶眉下,长而翘的眼睫毛安静地舒展着;粉白的鼻翼轻柔的一呼一吸,肉嘟嘟的嘴唇上有几个带血的牙印。海瑞一边用自己的衣袖一点一点的给他擦汗,一边细细地端详着他的面庞。

从来还没有像现在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心中的偶像,奇怪的是,心跳正常,呼吸也正常。自己真是太镇静了!既没有尖叫,也没有昏倒。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用食指蘸着一点儿药水,轻轻地涂在咬破的嘴唇上和划伤的手掌上。感受着指肚下的柔嫩和温热,他的心里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怜惜。

残阳如血,倦鸟归林,一道拉得老长的重叠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暖香坞。等到大盘小锅把公孙策弄得清清爽爽地躺在被窝里,冷不防地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呼噜声,原来是外屋的海瑞不知何时仰躺在春凳上睡着了。小锅想上前叫醒他,大盘摇摇头,从里屋柜子里拿出一床薄被给他盖上。

谁知海瑞却醒了,执意要回缀锦阁,大盘小锅只好随他去了。香风习习,蛙鸣声声,借着蒙蒙的月光,海瑞哼着“明月几时有”,愉快地走在回去的路上。从暖香坞到缀锦阁,最近的路只能从莲心亭穿过去。

如果说重重叠叠的荷叶像一支巨大的绿色的莲蓬,那么围在中间的青瓦白墙的莲心亭就像一颗圆润的莲子。咦,有酒香?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地叫起来。

“贤弟,请过来喝一杯吧。”亭内传出的声音不同于平时的清亮,多了些微醺的慵懒。海瑞循声走进来,见任泽一个人坐在一桌菜中喝酒。盘中的菜未动几口,地上的空酒坛却有三、四个了。海瑞正想说点儿什么,任泽摆摆手,倒了杯酒,递给他,道:

“喝酒!”酒香淡雅如幽兰,入口却甘美醇和。海瑞一口干了,赞道:

“好酒!可是‘九酿春’?”

“哈哈哈,正是!看来贤弟也是酒中人啊!酒逢知己千杯少,来来来,为兄再为贤弟斟上。”又是一杯下肚,海瑞顿时忘记了初衷,与任泽吃喝起来。

等到地下的酒坛子全部空了,桌上的菜也下去了大半的时候,任泽看着趴在桌上酣睡正浓的海瑞,神情复杂。良久,才长叹一声,独自离去。这天晚上,海瑞梦见自己如大海上的一叶扁舟,在忽高忽低的波浪中航行。

彼时,天上雷电交加,乌云密布,狂风四起。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将房内的一切照得如同白昼一样,“轰隆隆”的雷声突兀地响起。海瑞惊得跳起来,环顾四周,入眼都是熟悉的布置。哦,这是缀锦阁。宿醉的滋味真不好受,脑袋里面好像有个大铁锤不停地敲。海瑞抱着脑袋,忍着眩晕和疼痛,披衣下床。正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喝,却发现桌上有一个薄薄的信封。

他点亮烛台,信封上赫然写着‘海瑞亲启’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心下道声不好,忙抽出信纸看了起来。信上寥寥数语,他却一连看了三遍,才弄明白信上说什么。

信是任泽写给他的,说:他要去益州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才能回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要求海瑞多照顾一下身体不好的公孙策;庄内大小事务都由福伯负责管理,需要用钱用人跟他说一声就可以自由支配了。

“闭怒买!”海瑞在心里用儋州土语狠狠地骂道。果然宴无好宴!九酿春那样的好酒居然舍得给他喝,原来是哄他带孩子呢。他一个自由散漫惯了的人,若不是因为小莲的鲁莽,才不会住到别人家。呆三年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照顾别人。这么麻烦的事情,还不如让雷劈死他算了。

“咔嚓!”一道闪电正好劈了下来,吓得他立马钻到桌子底下。勿怪!勿怪!不过是一时郁闷,说着玩的。老天爷啊,你可不要当真哦!外面狂风呼啸,烛火的影子摇摇欲坠,好像整栋房子都在呻吟。就算念了两遍道家静心咒,也没有平息它的怒火。师父,救命!在一片闪电和暴雷中,海瑞战战兢兢地低语着。

“我错了!我错了!我答应还不成吗?求求老天爷不要再劈了。”接着,海瑞又是掐手印,又是念咒,好一会儿,“哗啦啦”,酝酿许久的倾盆大雨终于下了起来。呼,可吓死人了!没事了,睡吧,睡饱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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