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在一次出海航行时爹遭遇了意外,身受重伤,勉强撑着回到家后就去世了。那时的我已经知道什么是死亡:就是永远都看不到这个人了。所谓的‘神仙哥哥送娘回来看我’只是小时候张叔安慰我的一句话。
我趴在大嫂的怀里哭啊哭啊,好像要把当时哭娘的眼泪也一起哭回来。看到他们要把爹的身子用白布蒙起来,放到棺材里和娘合葬。我想到再也见不到爹了,就用力挣脱掉大嫂的怀抱,哭喊着扑上去,死死地抱住爹说:不要带走爹!不要带走爹!直到哭晕过去。等我醒来后,爹和娘已经长眠于地下了。
我哭了整整一个月,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在这一个月里,所有人都被发动起来逗我开心。三个侄儿整天‘小姑小姑’地喊着,送给我很多稀奇古怪的礼物:有时是大大小小的贝壳做成的风铃,有时是可以吹出不同声音的海螺,有时是养在瓷缸里五颜六色的小鱼。大嫂每天变着法儿的给我做各种好吃的糕点,二嫂则是柔声细语地教我绣花。大哥做了帮主,二哥成了副帮主,每天事务繁忙,可是只要有时间就会和二哥换着来陪我说话。
自从我有事做了,伤心的日子自然就少了很多。等我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绣了一个荷包的时候,三哥终于从长春观学艺期满归来。三哥笑起来的样子确实有几分娘的影子,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檀香;他会舞剑,还会吹很好听的萧,只是每次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快乐、很幸福,就像爹和娘还在我身边一样。可是等到爹的热孝过后,他说要游历天下、增长见识就一个人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可惜我不是男孩子,不能和他一起去。我求了大哥很久,他都不肯。只说爹死的时候,他答应爹要照顾我一辈子,还说已经给我寻了一个好夫婿,择日就会让我风光大嫁。
难道女人生下来就是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吗?我才不要过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就算真的要嫁人,那我的夫婿只能是任泽——白衣翩翩、长发飘飘的神仙哥哥。我好想亲眼看看比三哥长得还要俊朗的任泽是怎样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他才是我的梦中情人。一个从来都没见过的男人就说是我的相公,鬼才嫁!所以,我当然逃婚了。
张叔说:任泽在乌镇有一处宅子,是当初我爹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赠送的。每年夏天,他都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于是,张叔、我以及我的三个侄儿和我的两个护卫,就在离此最近的竹林小屋住了下来。这样过了两年,我们终于等到了任泽。本来,我是想带着礼物登门造访的。可是,任泽要是对我说:你谁啊?我都不认识你,怎么会娶你?怎么说我也是海煞帮帮主的妹妹,堂堂的大小姐,要是被人拒绝了多没面子!还是绑架吧,生米煮成熟饭由不得他同意不同意。说好了,我在小屋等着,他们去劫人。谁知,还把人给弄错了。
张叔是唯一见过任泽的人,可是事隔十几年,他也记不清楚了;再说,那个时候的任泽还是个10岁的稚童,这么多年了,长相肯定有变化。我怕夜长梦多,也怕人多嘴杂,就自己根据张叔的描述画了任泽的画像;又担心他们抓错人,凭着儿时娘对我讲述的记忆,向他们细细解说了任泽的长相。结果、结果、结果还是把人弄错了!不过,这个小弟弟长得还蛮可爱的,随便抱他一下就脸红躲开,好像戳一下就缩进贝壳里的小螃蟹似的。
既然来了,那就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海鲜大餐吧。这可都是我一上午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看大家的反应,就知道我作为大嫂厨艺的嫡传弟子是名副其实的。可是,谁会想到天下居然有不能吃海鲜的人呢?他不过只吃了一口海鲜粥,就变成那种可怕的样子。呜呜呜,吓死我了!等我回过神来,只看到任泽的背影。我怎么会甘心呢?我当然要留下他咯!可是,呜呜呜,任泽说完那句话后,张叔他们就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怎么叫都无人答应。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风儿吹过竹林的唰唰声和四周奇怪的鸟鸣声。不知道我坐在地上哭了多久,才听到大哥的声音。
要是以前,我早就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了。现在看见大哥就像看见爹爹又活过来一样,我委屈地从地上爬起直扑到他怀里哭得更大声了。因为我的荒唐和无知差点闯下大祸,大哥本来很生气没打算现身,可是看到我吓得大哭不止,于是又反过来安慰我好久。原来一开始,他就知道我会逃婚,索性命张叔他们跟在我身边。不然的话,单凭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逃’得出去,更别说这两年还过得顺风顺水了。
得知张叔他们只是吸入过量的迷药,两个时辰后就会醒来,我终于平静下来,诚恳地向大哥认错,大哥说:知道错就好,以后再不能这么任性鲁莽了。
再说任泽收下了补品和药材却没有见我们,只是传话说:如果肯把三哥留在他家三年,那么他就原谅我的无心之过。
只怪我的鲁莽无知,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很羞愧,不敢看大哥的脸,低着头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