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君天熙身体剧颤,仿佛轻云填充了她的四肢百骸,整个心神都跟着飘忽眩晕。生平第一次,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力,需要再确认一遍。
声息惊扰烛火,君逸羽眼底的光芒也随之忽明忽暗,她缓缓的从闪烁的烛火上抽离了视线,转而用君天熙的容颜填满了自己的眼睛,“我爱你,君天熙,所以不想让一丝一毫的危险威胁到你,所以想早点结束这场战争,让你早些回到安全的地方,所以我想拼尽可能的帮你一战定北,让你不需要再度来异国征战涉险。”
从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君天熙清晰的看到君逸羽琥珀色的漂亮眼眸里全是自己。她初时的不可置信渐过,他深沉眼波下的低沉嗓音,听进她的耳中,呢喃出的仿佛是情人间最缠绵温柔的私语。原来“君天熙”这个名姓,除了被大不敬之人冒犯时,还有机会被人唤得如此动听。铺天盖地的欢喜,以一种无法阻挡的姿态,点燃了她世间难见的如花笑靥。虽然她早已自信他对自己的情义,但总比不得今夜,听他亲口坦诚来得真切。
“朕……我心同你。”
喜欢?爱吗?这人,从前怎么都逼不出来的话,一旦他自己决定张口,说得真是直白得惊人呢。君天熙残存的理智让她清楚的知道,君逸羽此刻突如其来的表白,来得并不单纯,但不管怎么样,总是她早就决定抱住不放的缩头乌龟殊为难得的自己露了头,她又怎么会退缩呢?只是君天熙突然觉得君逸羽这帐篷里的灯烛点得有些多,熏得她的脸都跟着发热了,喉咙也有些干,她清了清艰涩的嗓子,也只够将将成功的给出了一句回应。
你心同我?
不……你甚至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我……
君逸羽伸手,触上了君天熙喜色悦人的带笑眉眼,指尖微烫的温度才让她发现,原来依然与自己对视的君天熙,淡然说出“我心同你”的女皇陛下,也有在害羞。指尖的烫意,灼得君逸羽的心生疼,她却依然摩挲着君天熙的脸颊,任烈焰焚心,处处烧痛,不肯收手。君天熙很少展颜欢笑,但每每笑起,便如雪山之巅的千年冰莲绽放,美不胜收。时至今日,君逸羽承认自己卑劣的多情和后知后觉,但早已不再否认自己的感情,也许承天二十五年的五月她冒失的挑起君天熙的下巴,却意外的收获了一枚倾城之笑时,她便已经被君天熙的笑容迷惑了。如果可能,君逸羽真想将君天熙此刻的笑颜凝固成永恒,但她又如此清楚的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注定会打破她的欢喜。
“熙儿,不会有你心同我。”
“你这是怎么?”君天熙担心抬手,攥住了君逸羽停靠在她脸上的指尖。她终于察觉了君逸羽的异常,君逸羽眼中的深沉,不是两情相倾的柔情,而是染上了浓郁得化不开的悲凉,还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甚至让她破天荒的体验到了不安情绪。
任凭君天熙抓住指尖,君逸羽不答反问:“你可记得我会易容术,当初还扮过卓明?”
“记得。”心头微松,君天熙轻轻笑了,当初她以为君逸羽真被自己赶走了,心里正失落呢,君逸羽却抗旨不遵,化身成卓明又回到了自己面前,她甚至连当时的惊喜心情都还记得分明,怎么会忘呢。只是,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呢?难道他又要说去冬布恩山后的计划?和易容术有关?
君天熙蹙眉,手心的异动却阻挡了她再度开口的打算。从君天熙手心灵活的挣出右手,君逸羽左手也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瓷瓶,她揭开瓶塞,倒了些里面的无色液体拍打在前颈上,这才再度探手,握住君天熙的玉手往自己颈上拉去,喃喃说道:“熙儿,我纵许自己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今后,就算我想叫你熙儿,你只怕也是不会允的。不会有你心同我,因为……”
“够了!”看清君逸羽有些松懈剥脱的喉结时,君天熙的眼神从迷惑变成了震惊,她不由自主的盖紧了眼皮,浑身都开始发颤,她厉声制止君逸羽的话,手也拼命后缩,却根本挣不掉君逸羽的掌心束缚。
“因为我根本不是男子,你爱错了我。”君逸羽还是说完了该说的话,也还是牵紧了君天熙,带着她亲手揭下了自己的欺骗,这是她亏欠了她太久的交代。
“为什么!为什么!”被君逸羽毫不留情的粉碎了自欺欺人的打算,君天熙无法逃避真相,睁眼血红,“既如此,你方才为何说爱我!当初又为何说要积攒军功,换和我光明正大在一起的资格!君逸羽!你怎敢如此戏耍于朕!”
笑颜如花的君天熙有多让君逸羽欢喜,愤怒滔天的君天熙便有多让君逸羽心疼,尤其看到君天熙血红似狂的眼睛,她担忧满绕,有些慌张的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戏耍你呢,我知道,对这个世上大多数人而言,男女之间方有情爱,但我的确以女子之身爱上了同为女子的你,可我从没想过要用假男儿的身份骗到你的感情,也从没对你动过非分之想,所以去年上元后我一直试图躲着你,而且那时我不是说过的吗,我有想要守护一生的人,我说想要光明正大在一起的人,也是她。”
“你说的那个人,从来不是你师姐?”
“不是师姐。”君逸羽摇头,看君天熙怒火更甚,又歉意道:“对不起,这件事情上,我的确有意让你误会,也是好让你……”
“是谁?”
君逸羽沉默的抿了抿嘴唇,君天熙唇齿冰寒,是下一轮暴风雨暴发前的奇诡宁静,她如何感觉不到?暂压狂怒了坚持相问,是真相大白之际刨根问底的本能吧。君逸羽决定在今夜“说服”君天熙同意自己去冬布恩山后,若无意外,此番一去,便是她与君天熙的永别,她早做好了在离开之前将过往的一切欺瞒坦诚给君天熙的准备。毕竟,欺瞒从不是她的本意。又好在,前几天派回玉安的信使,启用了羽记车马行最高级的传信系统,算下来快到王府了,让她不至于为难。君逸羽隔着衣料,摸了摸胸口的玉佛,只微微犹豫了片刻,便老实的吐出了君天熙想要知道的名字。
“长孙蓉。”
“啪!”
君逸羽的“长孙蓉”才落地,君天熙毫不留情的出手扇了她一耳光,痛斥道:“君逸羽!你大逆不道!凭什么对朕说爱!骗子!荒唐!女子说什么爱上女子!自己悖逆伦常不够,你竟然还动自己亲叔母的主意!来人!君逸羽!你欺君罔上!朕要将你凌迟万死!来人!来人!”
哪怕早就对君天熙的反应有所推测,真听君天熙说出了要将自己凌迟万死的话,君逸羽还是苍白了脸色,连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直到发现君天熙打算离帐叫人,君逸羽才擦了嘴角血迹,抢前一步点住了她的定身穴。“陛下,请您冷静点,慕晴被我支走了,帐外都是我的亲卫,还都守在一箭之外,他们听不到陛下的命令,就是听到了,也不会对我动手的。”
行动自由被制,君天熙的头脑倒如君逸羽所言,冷静了许多,她冷笑道:“是啊,你培养的好亲卫,只对你忠心耿耿,连朕的命令都不听。怪朕瞎眼,错看于你,还有你爹娘他们。朕自问,和父皇待你们翼王府都不薄,你们欺君罔上,究竟想图谋什么。”
图谋?君逸羽不敢相信的看了君天熙许久,又盯了眼刚刚自嘴角擦上手背的鲜红,苦笑一记,落寞说道:“陛下,难怪皇爷爷当初会有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女儿放上皇位的想法,您果然适合当皇帝。是啊,欺了君,训了一批不听君命的侍卫,我在军中收买人心,翼王府原先的军中势力又没了卫国公府平衡,还有我的亲外祖拿着朝廷的钱袋子,如今我又制住了您,怎么看都有图谋不轨的资本是吗?”
君天熙不置可否的半闭了眼皮,不屑解释,连冷哼都不屑再流落。便是朕帝王多疑又如何!你以为惺惺作态的拿捏着感伤的口气,朕便会蠢笨得再上当吗!不!不会!再不会了!
她曾经那么的相信他,到头来才知道,“他”本身就是假的,要她拿什么再相信她这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不会!永远都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