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格拉……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够听见胤言手指紧捏的声音,除了伊真,所有的人都吓得跪地不起。
那双血红的眼盯视着淡漠地站在一旁的伊真,胤言低声道:“把她给朕拉下去,没有朕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他知道伊真为什么要这样做,然而他却从来没有料到伊真真的会这样做。
那个总是温婉地笑着,小时候总是在他和邈不喝药的时候哄着他们喝药,故作大姐姐的样子给他们糖的女子……虽然她只是一个下人,可是对于他和邈而言,她更像是一个姐姐,一个知己……他以为,三年的时光已经让她忘却了所谓的仇恨,但是他错了,他错得离谱!他错得荒唐!
“让他们,都下去。”床上的奚若双手紧紧地揪住了胤言的衣服,就似是借那力道好缓解身上的痛楚一般,纠结的眉心让胤言的心跟着痛了起来。
他不要,他不要再失去身边的人,他不要再眼睁睁地看着所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紧紧地咬住了牙,胤言低低地道:“你们都下去。”
两个侍卫走了上来将面无表情的伊真带走,御医和丫鬟们也纷纷离去,门被吱嘎一声带上。
临走,伊真回头,那看似没有神情的目光中却闪烁着某些疑惑的神色。
房内,只有那从窗口门扉的缝隙处透进的斜阳光暖暖地打在了两人的身上。胤言将双手紧紧地覆在了奚若紧攥自己衣襟的手上,有些紊乱的呼吸喷拂在那手指间,“我会派人去找卿红叶,他把你带回溪风谷也没有关系,我会派人去找他!”不知道是在安慰奚若还是在安慰自己,胤言低低地道:“没有天医世家治不好的病,也没有天医世家解不了的毒!当年南宫皇后和长公主那鹤顶红的毒都被解了,区区胭脂根而已……胭脂根而已……”
嘴唇翕张,让人听不清奚若在说什么。
胤言俯身上去,却听奚若轻若未闻般地问道:
“胤言,你为什么,要爱上我?”
说完,那双妖异的重瞳不忍地闭上,而那眉心却紧紧地纠结着,抚也抚不平的褶皱。
胤言浑身冰凉,背脊倏然僵硬,那双原本充满温柔和情愫的锐利的双眼一瞬间复杂而愤恨!
在他的脖颈处,一把冰冷的匕首轻轻地晃动着夕阳的斜晖,看似温暖,却冰冷噬骨。
石塔的一处,两位御医眉心紧皱。
“方太医,如果老夫没有记错,那胭脂根应该是极慢性的毒,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发作了?”
“嗯……我也在考虑这个事情。但当时那情况,你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反应过来,这事情想来确实蹊跷。”
“这……”
两人低声的谈话突然被四周不平常的气氛所打断,只见很多侍卫慌慌张张地向着石塔的最顶端跑去,那里正是胤言与奚若等人的住所之地。
斜阳早就已经全部掉落在了山头以下,夜幕沉沉地降临。然而,石塔却早早地点上了所有的灯火,将石塔映得光亮无比。
“我给你两个选择,”奚若的手紧紧地抓着那柄匕首,分毫不差地紧挨着胤言的咽喉。稍有不慎,那里就会被划上一道深深的红痕,“第一,下令撤兵,你有生之年永不进犯商南国境。第二,我就这样拿着匕首逼着你,我们一同去那十里外的烽火之地,让牟许之自动撤兵。”
胤言被迫背对着奚若,然而那双锐利的眼睛却冷冷地看着前方,哑声道:“为什么不给我第三种选择,让我死在你手里,然后你给我陪葬。”
“我没有资格拿我这条命给你陪葬,这条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
一抹冰冷的微笑逸在胤言的唇边,“你的身边竟然一直藏着匕首,你是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做?”
奚若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道:“李侯渊虽然聚集了那么多的前朝余众,然而凭借他们的实力想要推翻商南帝国根本就不可能。在他们起义的同时你就扬言要在半月之内拿下爵城直上望城,李侯渊不是傻子,他所谓的得到天下之后割让城池根本就没有实质性的筹码,我只能猜测他跟你有另外的交易。”
“仅仅因为猜测就自动送羊入虎口?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点!”
“这个世界上知道南宫萱楚有两个女儿的人屈指可数,知道我是妹妹而不是长公主妫长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但是当我说我是长公主的时候李侯渊虽然非常惊讶,但是他惊讶之余却并没有多问。这个时候起义军应该是最为敏感最为疑心的时刻,但是对于身世都不甚清楚的人竟然如此轻易就相信了。要说他心里没鬼,谁都不会相信。”
“哼,所以你就将计就计,借机到了我身边好随时威胁我?”
胤言冷笑,然而那双眼睛中却有一些看不清道不明的迷蒙,“但是你有那么多次机会,你甚至于可以在我喝醉的那夜杀了我,可是你没有。为什么?”
手中的匕首又抓紧了几分,奚若没有回答,抬头,窗外的天色已经看不清多少了,奚若眉心微皱,低声道:“你真的不愿意下令撤兵?”
胤言突然向前走了一步,那匕首差一点就陷在喉咙里了,奚若连忙也向前走了一步保持那样的距离。
胤言唇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弧度,“不愿。”
噗通!噗通!
奚若脸色突然变得更加苍白!心口处传来不规律的跳动声,牵扯着丝丝缕缕的痛楚,游走在四肢百骸。然而背对着她的胤言根本就看不见那不正常的脸色。
没有时间了。
奚若一手拿着匕首胁迫着胤言,一手突然拉开了房门。房门外侍卫们虎视眈眈,久未露面的江渝站在最前面,长剑唰地一声出鞘,剑尖直指奚若。
“大胆!还不快放了皇上!”
跟随着江渝,侍卫们的长矛也纷纷指向了奚若。
奚若冷笑一声,看着江渝,道:“放了他,我就没有活路了。去准备一条船,我要船夫,快去!”
江渝向前迈出了一步,奚若立马将匕首逼近了一分,咽喉旁边的地方,一条浅浅的红印滴下了丝丝的血迹。江渝连忙止步,奚若冷声道:“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了他!”
胤言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渝,江渝会意,立马对手下吩咐道:“还不快去准备船只!”
漆黑的江面,一艘孤独的小船在江上不停地向着前方驶进。
船夫尽量将船撑得平稳,不至于让那匕首因为船的晃动而一不小心插入了胤言的喉咙!然而那船身后,数艘船只紧紧跟随!
心口处,那种一阵一阵的闷痛不停地传来,左手的指甲已经深深掐入了手心,似乎可以用手部的疼痛减轻心口的痛。然而,奚若却看起来就跟正常人一样地稳稳地坐着,前面的胤言仍然被迫背对着她,看不出她现在的异样。
月到中天,船只渐渐靠近了对岸。奚若胁迫着胤言下了船,而后向着那远处漆黑的天空被火红的战光映亮的方向走去。
黎明迟迟不愿意来到,黑夜已经不再是黑夜,战光,血色,将这一方天地染红。
那个温润如玉宛如晋朝美男子的商珏,那个手抚绝弦唇角一抹浅浅微笑的商珏,此刻他的手中鲜血淋漓,那不是他的鲜血,那是敌人的。与牟许之激战数百回合的穆濯尹也讶然不已,从未想过那样的商珏,一旦到了战场,竟然瞬间化身为了地狱修罗,银白的铠甲上浸满了火红的血液,那双眼睛,那双温柔的眼睛此刻只有冷漠和杀意。冰冷的气息从他身上蔓延开来,所到之处无不横尸遍地。
夏平国的士兵们持续不断地攻城,另一方李侯渊的军队也慌乱中赶到,分为左右两翼与夏平国的士兵们夹攻商南军队。
在爵城之前的战场边缘,那爵城高高的瞭望台上,原本的瞭望兵早已被长箭射杀,然而此刻,上面却站着两个人。夹杂着血腥味的风猛烈地从前方刮来,刺鼻而痛心。
四周全是耀眼的战火,城楼上,战地边,亦或者那些死者的尸体上,全部都是蔓延开来的火光,即使是黑夜,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却清晰明了。有激愤,有狂妄,有嗜血的冷漠,也有怯懦的恐惧……
李侯渊长剑指天,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激昂和久违沙场的兴奋,“兄弟们听着!公主说了,我们光复妫氏江山乃大功臣!一旦商南易主,兄弟们凭所斩敌人数量封侯称王!”
起义军们也跟着长矛指天,大声呼道:“还我河山!还我商南!……还我河山!还我商南!”
李侯渊的话让起义军士气冲天,与夏平国士兵们将商南的军队夹攻在了中间,范围一点一点缩小,而那正中,一袭银白的血衣闪烁着寒光,当看清那原本温柔无比的眼中此刻只剩杀意之时,那双在黑夜中闪烁着诡异妖冶气息的重瞳渐渐暗沉,梦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
“看见了么……商珏也在厮杀。”胤言冷冷地笑着,道:“南宫紫玉也不会再出兵相助,因为我告诉他,你在我手里。商珏以为我不知道他与溪风谷额外签订了条约让南宫紫玉派兵支援,呵,他失去了溪风谷的支持,可是我却有李侯渊的帮助。你猜,这场战争是他赢,还是我赢?”
奚若嘴唇微张,轻轻吐出了几个字:“你们都会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