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上,娇艳的阳光洒满了一池碧水,耀眼夺目。
那艘古朴的画舫,静静地泊在水中央。
素凝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还可以再见到那曾经在人群中蓦然回首而惊艳一生的人。那样淡漠的眼神,那么出尘绝世的风华……哪个男子能够拥有这样的气质呢?
一身白衣胜雪,船头的风迎面而来,吹翻了衣衫,拂起飘落额前的发丝。
“仗剑长歌天下,方知儿女情深。”素凝抱着那尾焦尾琴,浅笑盈盈站在那白衣公子的身后,轻声道:“公子已经驻足半柱香的时辰了,难道,不想听素凝奏上一曲么?”
没有回头,那白衣公子仍旧凝望着远处的碧波,心不知正在想些什么。然而,一个清淡的声音却缓缓传来,“姑娘如果愿意为在下奏曲,荣幸之至。”
素凝心中一喜,抱着那焦尾琴铮铮而奏,琴音似情,歌声若诉,缭乱男子的心神,让众多画舫上的恩客投来羡艳的目光。要知道,这素凝可不是任谁都可以那么接近的。平日里,如果素凝在这画舫上轻奏小曲,那西湖边上便尽是围观倾听的男人。
然而,那个白衣飘然的公子却还是站在船头,依稀可见身形单薄,一种淡然的气息蔓延……多么孤独的一个人啊……
素凝如此想着,琴音渐渐哀伤,似叹息,似怜惜,却也有着爱慕和倾诉。
听完一曲,画舫靠岸。那白衣公子仍然没有回头,径自往踏板处走去。
“公子!”素凝一慌,不知是这白衣公子没有听懂自己琴音里的含义还是看不起自己这样的身份的女子,咬着牙问道:“可否告知素凝公子姓名,也好让素凝知晓素凝日日所思者何人。”
那白衣公子身形一滞,回头,那双妖异的重瞳没有丝毫感情,眉心间的一抹褶皱冰冷而哀伤。
“在下名为若兮。”
说完,那白衣公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给了素凝一个深深的背影。一滴清泪滑落,素凝喃喃而语:
“若兮若兮,今生何夕;良人之慕,哀兮,叹兮。”
繁华的苏州城内,酒楼茶馆林立。这里,是一片奢华之地,没有哀伤,没有生死,没有国仇家恨……在这里,只有数不尽的欢乐和盛宴,奢靡而颓废。
“哎呀!您在这儿呢!害得我哥儿俩好找!”玄子和鸿子两人呵哧呵哧地喘着气儿,看着眼前的白衣公子,道:“大哥在等您回去呢!”
那白衣公子淡淡地应了一声,随后便跟着那两个人往一处小别院走去。
那小别院是这苏州城内再普通不过的院子了,然而此刻,里面却坐着一个焦急的女人。
吱嘎一声,白衣公子推开了门,那屋子里的女人一听见开门声,连忙走上前去,道:“若儿,我们现在马上离开!”
“雪姨。”若兮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个风韵犹存的女子的眼睛,那妖异的重瞳里折射的光芒让后者退步。
玄子摸了摸脑袋,问道:“顾夫人,我们在这儿住得好好的,搬到哪儿去啊?”
胡头儿嘣地一声给了玄子一个脑勺,骂道:“谁让你在夫人面前多嘴的?!”
玄子嘴巴一扁,不甘地退到了若兮的身后。
“雪姨想搬到什么地方去?”若兮淡淡问道。
那名为雪姨的女子正是夏平王朝丞相顾想南之妻,顾夫人。
顾夫人想了想,道:“反正得先离开夏商大陆。去南海,去雪域去北疆,随便哪儿都可以!不可以再留在夏商大陆了!”
“那商南国的百姓怎么办?”若兮浅浅地笑着,却让顾夫人浑身一颤,低声道:“你,你都知道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若兮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天气真是好啊……鸟语花香,轻歌曼舞……要是能够永远都过着这样宁静而淡泊的生活,那该多好。”
“你可以的!我们离开这里!雪姨会让你拥有安静的生活的!”顾夫人仍然不忘劝诫若兮离开这里。然而,若兮却只是笑道:“好好休息吧,我们明天动身。”
顾夫人眼睛里面喜悦之色大胜,连忙道:“好好,我们明天就动身!我在雪域还有朋友,我们可以先到那里,然后再去北疆!!”
回头,若兮那微笑的眼睛却没有喜悦也没有感情,“明天,去爵城。”
“什么!”顾夫人大惊,连忙道:“若儿,你听雪姨的话!你去了也于事无补!”
“真的于事无补么?”若兮笑道:“胤言扬言半个月内拿下爵城,而爵城之后又有大批拥护妫氏重掌政权的人们兴风作浪。如果真正姓妫的人出现,那么至少可以平息商南国内乱。内忧外患,商珏一个人……我担心他撑不下来。”
“可是你如果去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怎么对得起你的母亲和你姐姐啊!”顾夫人一慌乱,口不择言。在看到若兮暗淡的眼神之后立马闭嘴。却还是担忧着。可是若兮却还是那么云淡风轻地笑着,道:“没事的,另外,明天就让胡大哥他们陪我去就行了。雪姨,你的身份不适合出现在那里。”
丞相的夫人出现在了争端之地,不仅仅会加剧两国的矛盾和猜忌,更有可能陷顾想南于不义。这一点,顾夫人再明白不过了。可是打心底,她真的不愿意让若兮去爵城,她好不容易接到了南宫谷主的指派将若兮带往江南一带隐居,如果就这样又让她站在了众人的视线里面,那她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南宫世家也没有办法!
“雪姨……”若兮走上前去,轻轻靠在了顾夫人的肩头,低声道:“放心,我会尽一切所能活下去。我,没有死的资格。”
她的命,早就已经死去。她现在,只是代替另一个人活着……
“那你想要怎么做?”顾夫人担忧地问道。
奚若笑道:“我会暗中以妫氏后裔的身份接见起义军的首领……我记得,他是当年妫皇的得力将军。既然他们想要恢复妫氏王朝,那么也得有妫氏一族的人作为首领才理直气壮吧!而且起义军中大部分都是当年被发配的妫皇追随者,还有一部分是在朝存有异心的人,他们也需要一个妫氏后裔来领导。”
“你想获得他们的信任?”
奚若看着顾夫人的眼睛,反问道:“我需要去‘获得’么?这双眼睛,原本就是他们所信任的源泉。”
这是皇宫的深处,没有人能够到达的地方。
一尾莹白的古琴静静地摆放在那干净的木桌上,就似在等待着它所认可的主人一般。
一身金色戎装的男子抱着盔甲站在门口,逆着光,背影萧然。最后,他回头再次看了眼那冰玉琴,唇边荡开了一抹微笑,就似在对着自己深爱着的女子一般温柔宠溺地道:
“等我回来。”
萧条的爵城。
百姓们听说要打仗了,逃的逃,跑的跑,还有些年轻力壮的都去参军了,誓要保卫自己的国家。马车快速地从爵城近郊飞驰而过,却并不是奔向爵城,而是去往联通爵城与望城之间的陇襄城。
“若公子…我们为什么要去陇襄城啊?不是说在爵城么?”玄子坐在若兮的旁边,好奇地问着。他们的命是被顾丞相和顾夫人所救,只要是顾丞相和顾夫人的吩咐,赴汤蹈火他们也会去!然而,对于这个与他们一起坐在马车里女扮男装的女子,他们却还是拥有太多太多的疑惑。曾经,她是高高在上的夏平国母,可是转眼之间却又变成了囚台上的犯人,还没有等到屠刀落下,还没有等到京城的百姓们私下里的交谈停止,却又有传言说这个女人竟然是商南国前朝的公主!她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陇襄城是爵城和望城的枢纽要道,从爵城前往望城的三条路线在那里交汇。如果说起义军真的是想要推翻商氏一族的统治的话那么那个城市是他们的必争之地。况且,如果想要胤言顺利地攻下爵城,作为内乱首要势力的前朝将军李侯渊必定要阻断从望城以及望城以西的边塞军事力量的加入,也就是要阻断爵城的军事供应。所以,现在李侯渊必定在距离陇襄城不远的地方伺机以待,我们要赶在他们与朝廷兵力直接冲突之前与李侯渊见面!”
“那个……那个……”玄子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若公子……难道真的是前朝……”
呯嘭一声,玄子大叫!头上顿时冒了一个包起来!
“老子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多嘴么!”胡头儿拿着那直接从马车上抽下来的木板,瞪着玄子。玄子嘴巴一扁,摸着起了包的头,委屈地道:“只是好奇嘛!”
“呵呵……”若兮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委屈的玄子,点了点头,道:“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相反,我正要利用这一点才能够去见李侯渊。”
“哇……那你岂不是公主?”玄子一下子忘了头上的痛楚,羡慕地问道。
奚若浅浅一笑,“什么公主不公主,妫氏一族的王朝已经覆灭,现在……已经没有姓妫的公主了。”
嘭咚一声,马儿长嘶一声,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胡头儿撩开帘子,却见鸿子探了个脑袋进来,笑了笑,道:“我们,我们等一下再过去吧。”
“怎么了?”若兮走了过去撩开帘子,鸿子来不及阻挡。
只见马车外,一队一队衣衫褴褛的路人浩荡而过,看样子,应该是这爵城周边的百姓们。因为战事,因为爵城即将成为一片战场,所以他们只能在还能够走动的时候搬离他们的家园。
若兮眉心一抹深深的皱痕,那些人里面,有年迈的老人,也有弱小的孩童。
他们,不应该是这一场争斗的牺牲品。
若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放下了帘子坐回马车里面。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又重新在官道上疾驰,向着那陇襄城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