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连忙跑过来端上了一杯参茶,细心地安抚着惠王妃受惊的身子。
商琋惊奇地看着他的娘亲,而后又看了看若兮。若兮也照样疑惑地看着惠王妃,然而惠王妃却始终不愿意正对着他的视线,似乎那是最为锋利的刀。
“你,你是什么人?!”终于缓过了气来,惠王妃冷冷地问道,可是那强悍的气势却有些中气不足,似乎是故意提气给自己安慰一般。
不知为何,若兮想起了战神之裔,当初那匹马儿也是在看到他之后便扬起金蹄想要置他于死地,难道这重瞳的眼睛有那么可怕么?可是这许多年来也有不少人都看到过自己的重瞳,并没有什么不妥啊。
“回王妃,微臣乃琴师若兮。”若兮调整了自己的心绪,淡定地道。
“我知道你是琴师!”惠王妃摇了摇头,自我否定地想着什么,可是却又还是疑虑地问道:“你爹娘是何人?”
“微臣的爹乃是夏商边境上一个普通的琴匠,娘亲在生下微臣之后便去世了。”若兮补充道:“微臣现在孤身一人,无亲无故。”
端起参茶再次喝了一口,惠王妃整个人终于完全安定了下来,挥了挥手,厌恶地对着若兮道:“你走吧!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
虽然懂惠王妃的意思,然而若兮却淡淡道:“是,王妃。微臣这就退下。”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去,留下了商琋和惠王妃两人单独地面对着。
“我早就告诉过你,整个商南王朝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呢!你怎么还这么任性?!”惠王妃怒道。
商琋跪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动,可是冰冷的眼神中看不出丝毫对惠王妃的敬意和母子之情。
看到商琋那噬骨的眼神,惠王妃这才又温软了一些,柔声道:“琋儿,你要记住,你是商南王朝的王爷,是先帝的血脉。随时你都有可能背负上整个王朝的兴荣和覆灭。下个月便是你的加冠之礼,不要再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妄为了。”
“兴荣和覆灭?”商琋冷笑,“那不是珏哥哥的事情么?什么时候变成我的负担了?”
“你!”惠王妃气窒,他明明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还有功课没有完成,晚上还要去找弘太傅讲解兵法,就不在此陪娘亲了。”冷漠地说着娘亲二字,商琋径自站了起来往外走去,可是惠王妃却在他身后道:“丞相替你另外请了教习剑术的老师,你以后不必去学习古琴了,那个东西只能够玩物丧志。”
没有回答,商琋的眼神愈加冰冷,大跨步走出了惠王妃的兰慧宫。
商琋走后,惠王妃却还是觉得心中有某个角落隐隐不安着。
“楚儿,去叫丞相进宫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回到那个清冷的园子,若兮终于舒了一口气。还好,听闻惠王妃不好相处,所以原本以为惠王妃至少会给个几十大板再说的,可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自己给放回来了。
刚刚给自己沏了壶清茶,一个黑影落在了门前,夕阳将他长长的身影映在了门槛内的地板上。
闲散地饮着茶,若兮淡淡问道:“这么快就听到消息了?”
“琴师将惠王妃的宝贝诱、拐出宫,这么大的事情几乎整个朝廷都已经知道了。”穆濯尹也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提过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以前也有人‘诱、拐’过我出府,没想到现在成了我去‘诱、拐’别人……”若兮看不出丝毫情绪地说着这些往事。可是穆濯尹却突兀地道:“以后跟商琋保持距离。”
看着杯中淡淡的那抹绿色,若兮伸出手指掸了掸茶杯口沿上的一小根茶梗,反问道:“我跟他走得很近?”
“惠王妃和左丞卢放关系密切,我不希望你卷进商南的权力争夺中去。”穆濯尹直白地道。
若兮笑了笑,道:“多谢提醒。”
第二日,若兮照常在旭日初升之时到了文华殿去授课。商琋也安静地和那些一品大员们的少爷小姐们端坐在堂下,等着若兮今日的授课。
淡淡地撇了一眼堂下坐着的几个学生,其中只有一人的手指裹着白色的布条,似乎手指有些微的红肿。
当着所有学生的面,若兮走到了那人的面前,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瓶,放到了他面前,道:“当年我的师傅要我弹奏五十遍《扼腕》之后我便是用的这种药,很有效。”
另外的学生都深深浅浅地面露羞色,而那人感动地看着若兮,小心地将药瓶收好,恭敬地道:“多谢先生。”
回到堂上,若兮初调琴弦,铮然拨响了一声弦音。然而,手指方才覆上古琴准备今日授课,眼角却又瞥见了殿外一抹紫色的身影一晃而过!失色地突然站起身来,堂下学生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商琋也奇怪地看着若兮。
若兮淡淡道:“曲谱第三章,你们先预习一遍。”说完后便匆忙离开了大殿,四处寻望着往刚刚那抹紫色消失的地方走去。
出得文华殿,那抹紫色衫摆正好从转角处消失,若兮立马跟了上去!再一次地见到这抹紫色,虽然觉得非常诡异,可是心中却有什么在催促着自己走到那抹紫色身前,看清那人的样子……
跑到了转角处,若兮刚一转身,却正面狠狠地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似乎是某人正在那儿等着他,等着他撞上去。脑袋被撞得七荤八素的,若兮连忙退后再看过去。
紫色。
眼中倒影出那熟悉的紫色衣衫,顺着坚实的胸膛往上看去,却见到了一张陌生冷峻的脸。
而那人也照样眨也不眨地盯着若兮的眼睛,似乎要从那双妖异的重瞳中看出另一个人的灵魂与生命。然而,却一无所获。
“你,你是什么人?”若兮迷惑地看着眼前的紫袍男子,虽然面孔陌生,然而这个背影,这阴柔冷峻的气息却熟悉得让人心中发寒。
狭长冷漠的眼中映出若兮稍显苍白的唇色和消瘦的脸颊,而那人凉薄的唇突地微微一勾,
“我叫紫玉。”
紫玉,紫玉……
陌生却又熟悉的名字。心中某个角落隐隐地痛着,却又有那么一丝幸福温馨的感觉。
痛……若兮脸色陡然苍白!整个人蹲了下去,右手狠狠地按住了心口的位置。这种痛感,他自己再熟悉不过了。半年前的无数个日夜都在这种疼痛中熬过……在奚氏一族被贬、奚琰武被斩头、奚午徵终身囚禁于天牢而宝儿死在自己面前后的无数个日夜,他都在这种心脏似乎停止跳动的纠结疼痛中熬过。
“你怎么了?”冰冷如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摇了摇头,若兮深深地吸入了一口气,心口的位置还在痛着,可是他却强制着站了起来,唇已经被咬出了丝丝血迹。
“没事,旧病而已。”若兮轻若未闻般地道:“我,我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你?”
狭长的冷眸毫无温度地看着若兮,许久之后却道:“没有,我们从未见过。”
“你怎么还在这里?!”一个尖锐而怒气勃发的声音在两人背后突然响起!若兮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浅叹一声后半跪而下,“微臣参见惠王妃。”
惠王妃怒气冲天地站在文华殿外的长廊上,在丫鬟楚儿的搀扶下快速地走到了若兮身边,怒道:“我昨日不是说了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么?!你怎么还在这里?!”
此时因为若兮迟迟未归而担心的学生们也赶了过来,却看到这么一个尴尬的情况。
若兮淡淡道:“回王妃,微臣不知王妃要来文华殿,故未及时回避,望王妃恕罪。”
“你以后不用来文华殿授课了!”惠王妃冷冷地道:“我为琋儿他们请了教习剑术的先生,以后这琴技不学也罢!”
抬眼看了看那些杵在身后不知所措的学生,若兮淡淡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王妃有些让微臣为难了。”
“你说什么?!”没有料到若兮会这样说,惠王妃又是惊讶又是气愤。
“微臣乃皇上任命为王爷郡主们授课,如果不是皇上下令让微臣离开的话恐怕微臣无法听从王妃的命令。”
“你!你这是拿皇上来压我是吧?!”惠王妃火气更是大涨,没有想到若兮会搬出皇上来说事,上前指着若兮的脸便是狠狠地一把掌!那坚硬的金色护指瞬间在若兮清俊的脸上划下了一道血红的口子。
这一巴掌打得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商琋连忙上前将跪着的若兮扶了起来,看着那脸颊上长长的血痕,愤怒地朝惠王妃盯视了过去!
轻轻地拂开了商琋的手,若兮触了触那伤口,血迹沾染上了手指。
淡淡一笑,若兮道:“如果这样能够让惠王妃稍稍消气了的话,微臣愿意再多挨几巴掌。”
手掌紧紧地捏着,要不是顾及身为王妃的身份,她绝对会上去直接把面前这个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给搧趴下!
楚儿见此情景,只得打着圆场,轻声道:“王妃,您来这儿不是为了给小王爷介绍一下新的先生么?”
这才想起来到文华殿的目的,惠王妃稍稍压了压脾气,道:“琋儿,这位就是为娘亲自给你选的教习剑术的先生,还不快过来见过紫玉先生!”
冷漠地瞥了眼一直袖手旁观的紫玉和气势嚣张的惠王妃,商琋冲惠王妃道:“要想当我的习课先生,至少得让我承认他!”摆明了的挑衅和不满,让惠王妃气结。可是紫玉却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反问道:“那该如何让小王爷‘承认’微臣?”
仍然关心着若兮脸上的伤势,商琋毫不犹豫地道:“赢过我。”
众所周知,商琋自小便跟随不同的先生习武,加之天资聪颖,几乎是集各家之所长。要想轻松赢过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然而,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紫玉突然甩过一柄长剑,商琋措手不及地将其接住。紫玉自己则随意折了一枝花枝突然向着商琋的眉心刺去!
商琋没有将剑拔出鞘,直接抬手将那花枝格挡开来,随意而自然。可是转瞬之间那花枝却转了个弯分别击向商琋的中府、天府、曲池、以及四渎、外关五穴。商琋手中的长剑啪地一声掉落在地,被击中五穴的右手手臂在那一瞬间几乎毫无力气,就似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一般。
满意地看着紫玉轻松将商琋赢过,惠王妃知道商琋这下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再次看到了紫玉的精湛剑术,她深信她没有给琋儿找错先生。
有些不服的愠怒,商琋突然扯着若兮的袖子当着众人的面将其拖拽而走。
感觉到了背后视线的冰凉,若兮回头看去,只见紫玉狭长的双眸正凉凉地注视着自己,那淡薄的嘴唇邪邪地勾起,吐出几个没有声音的字。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