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宝儿眼睛红红地上前询问着奚若的情况,还一边向着那些围观的人骂道:“看什么看啊!看什么看!走开!走开啦!”
可是奚若却似已经不在乎身边那些围观的人了,不过,她本来就一直都不在乎那些人。只是跌坐在地面,双手狠狠地抱着肩膀,将脸深深地埋进了双膝。
“小姐……小姐……”宝儿终于受不了哭了出来,两行泪水就似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她实在没有办法了,那些看客们赶都赶不走!
然而,人群中刚刚赶到的一袭青衫却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心痛?那是心痛吧……心痛得想要将那些抓伤奚若的人以及那些围观指点的人全部都杀掉!
原本因为担心奚若与宝儿两个女子在京城不方便而特意在本已出京之后又折了回来,可是没想到刚刚进城就看到了这一幕!
卿红叶点足正欲从密集的人群头顶掠过,他虽然知道此刻的奚若定不愿看见自己,可是他更不愿意看到她一个人承受着这些不该她承受的事情!
而此时,一个挺拔的身影却抢先出现在了奚若的身边。
穆濯尹看着奚若破烂的衣衫,压抑的怒火染红了那双明亮的眼。脱下外衫披在了奚若的身上,穆濯尹无言地将奚若抱了起来,只是一个冰冷的眼神便让那些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往后退了好几步,自动地让出了一条空道出来。穆濯尹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奚若往使臣别馆走去。
奚若将脸更深地埋向了穆濯尹的胸膛,那里是温暖的,可是自己的心却是冰凉一片。
宝儿擦了擦眼泪,也跟着穆濯尹离开了唏嘘一片的人群。
卿红叶看着穆濯尹将狼狈的奚若抱着从自己眼前离开,心中却滋味百般。
应该是高兴的吧,至少,除了自己也有人关心她了。而自己也就可以安心地去雪山了。
凝视着穆濯尹消失在街口的身影,卿红叶眼神寂寥,唇边却浮现一抹苦笑。
穿过了喧嚣的主街,穆濯尹抱着怀中的奚若转过了街口。
耳边少了那些嘲杂的声音,一个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放我下来。”
穆濯尹定住了脚步,可是却仍然没有放开怀中的奚若。
“我不想再说第三次,放我下来。”一脸平静的奚若就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在穆濯尹的怀中稍稍动了动,迫使穆濯尹松开了左手放她下地。
将身上穆濯尹的外衫紧紧地拉了拉,掩盖住了肩膀上以及脖子上的抓痕,奚若却抬头对穆濯尹投以一个机械的微笑,道:“谢谢穆将军相救,奚若无以为报。不过现在奚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若有来日,必定报答恩情。”
“狩猎林。”穆濯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三个字。
奚若疑惑地看着他,宝儿也睁大了眼珠子看着穆濯尹,可他却还是那样的语气道:“今日巳时,胤言与牟许之在狩猎林与我一同狩猎。”
眼神一变,奚若没有对为何穆濯尹会相告胤言行程而深究其因,只是感激地道:“多谢。”
巳时已近,奚若拉着宝儿便往城西狩猎林方向而去。
看着奚若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穆濯尹脸色沉寂,却并不离开。
微风卷起了街边的灰尘和杂屑,街道一瞬间变得有那么些的安静和诡异。
瞥了眼身后的街口和梁顶,穆濯尹嘴唇向右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着刚刚来到的街角处走去,在那儿有他的马车。原本穆濯尹就是为赴约而路过此处,却因为奚若而耽搁。如果不快点的话恐怕会有失国礼吧。
不一会儿便听见了马儿嘶鸣一声拉着马车咕噜咕噜离去的声音。
嘣!
“我说让你小心一点你不信!那个男人肯定知道我们在跟踪她们了!”
摸着被敲出包的头顶,玄子嗫嚅道:“大哥,你咋净说我呢!”
“我不说你我说谁?!”胡头扬着手作势又是一个爆栗,可是却被玄子躲开了。
“可是大哥,你说他瞅着那房顶干嘛?”玄子说着往梁顶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胡头却并没有往那儿看过去,可是心里却疑惑不已。丞相让他们跟踪的这两个女人……难道真的就如刚刚街上的那些人所说是废后奚若?但是丞相为什么会派他们保护她?而且,虽然玄子和鸿子都没有察觉,但是自己却也是走镖几十年的人了,深深地知道除了自己兄弟仨外还有一拨人在跟踪着奚若……可是那拨人又是谁?
狩猎林外重兵把守,奚若冷冷地站在狩猎林入口处的侧面静静等待着,宝儿却眉头紧皱,如临大敌似的。
抬头看了看天色,宝儿悄声道:“小姐,现在已经巳时了吧,我们怎么进去啊?”
奚若冷眼看着前方,淡淡道:“未必就一定要进去。”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走上了前去。
只见不远处一顶金色轿辇缓缓行来,看得出那抬轿的八人均是训练有素的,那金色轿辇一点儿也不颤不颠。宝儿意识到了那轿辇里面是什么人,本能地伸出手去想将奚若拉回来,可是却拉了个空。
站在那金色轿辇必经的路中央,奚若双眼平静地看着那轿辇内隐隐约约的修长身影。
“前面是何人?还不快让开!”陈公公隔着老远看见有人站在路中间,悄声让身旁的侍卫上前将那人拉开。可是没想到那侍卫是个新人,跑到了前面去后正气凛然地吼道:“闲杂人等还不快让开!休要挡了圣驾!”
听见外面那侍卫的大声叫喊,陈公公心中一凉!这人难道一点都不知道皇上不喜欢大声喧哗的人么?!而轿辇内正在出神的胤言也是眉心一皱。
可是站在路中的奚若却丝毫不理会面前的侍卫,双目盯着轿辇,长袍一撇就地跪了下去!
那侍卫也是吓了一跳,都还没说什么就直接给跪下了,莫非是伸冤的?
轿辇就此停下,陈公公这才看清楚跪在前方的是何人!心中一凉,皇后娘娘究竟是怎么想的?!要说现在奚氏一族全部遭殃而只有她一人平安无事,她就应该好好地活着啊!怎么尽是来给自己找麻烦啊!就连陈公公都无法肯定,胤言什么时候会改变主意将奚若也一并除去!
因为轿辇的停顿,胤言那双阴蛰冷漠的眼隔着锦缎丝帘看着那跪在前方挡住圣驾去路的倔强身影。
一瀑丝帘,阻断两人平静而冷漠的对视。
却也,如此陌生。
她终于来了,来到了他的面前,为了自己的族人,在给了她自由之后却千方百计主动来到了他的面前。
撩开丝帘,胤言唇角轻轻上扬,一步一步走到了奚若面前,雕刻般的下颔对着奚若,犹如胜利的王者一般冷静地看着眼前女扮男装的奚若。
俯视。那是他对奚若永远的优待。
可是,平静的眼神下又有什么在涌动?
看着奚若那明显不合身的长衫以及稍显凌乱的发丝,胤言那上扬的唇角渐渐抹平。
她怎么了?怎会如此狼狈?
苍白的脸颊一如昨夜在月下晕倒的瞬间,没有血色,可眼神却依旧看似平静,但其实一点一点地剜着对方的身体,对方的心。
“皇上!”奚若直视着胤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奚氏一族并没有参与此次宫变!求皇上,求皇上念在苍生无辜,求皇上收回成命!”
唇角的笑容再次扬起,可是却是讥笑和嘲讽。
“就凭你一句话就要我赦免几百个人?”胤言俯身下去捏住了奚若削尖的下巴,将彼此双眼的距离拉得更近,看着奚若那漆黑的瞳孔里面还有一个重瞳,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竟然给了胤言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和妖异感,可他却还是盯住了那双眨也不眨的眼睛,冷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奚若直视着胤言逼近的双眼,四目相对,一个带着讥讽的嘲笑,而另一个,既平静,又无畏。
“皇上,”奚若在沉静片刻后突然开口,却带着质问和疑惑,“您两年前便应该处死我爹诛灭奚氏一族,可为何会留了他们两年?”
胤言一愣,冷冷道:“你想问什么?”
“皇上,两年前您将静王的叛变归咎于我爹,可是那时您也只是将他逐出了京城,丝毫没有降罪于奚氏一族。可是两年后的现在,因为我爹那个‘不成熟’的宫变您却牵连于整个族部。既然两年前您可以放过奚氏一族,为何现在却要赶尽杀绝?”奚若看着胤言的眼似乎看穿一切似的,“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为什么必须得以整个奚氏一族来成为陪葬品?”
整个夏平的朝廷有了很大的变动,因为此次奚琰武的叛变,引出了不少存有二心的大臣,而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当初支持胤邈的旧部。胤言借此机会将那些大臣杀的杀贬的贬,异己势力所剩无几,整个朝廷都似乎被清洗了一遍似的,留下的都是对胤言,至少对胤氏一族忠心不二的臣子。
看着奚若那似乎洞穿一切的眼神,胤言心中顿生厌恶。
他讨厌别人知道他的想法,更加讨厌这个女人知道他的想法!
“目的?朕这废黜的皇后似乎很懂朕的心思!”胤言冷冷地盯着奚若的眼,道:“朕是不是还要后悔一下当初不该将你废黜?”
奚若目不斜视,却还是淡定而坚决地道:“皇上,局是您布的,棋是您摆的,您应该很清楚奚氏一族根本就没有参与宫变。赦免与否只是在您的一念之间!皇上请三思!”
不错,他承认他知道奚氏一族并没有参与宫变,然而在他的计划中奚氏一族只是陪葬品,是杀鸡儆猴的牺牲品。他不允许自己统治的王朝还有人胆敢有二心,他不允许这个朝廷里面还有人敢反叛他!他要让人知道,即使是奚氏这个如此盛昌又有着丰功伟绩的家族如果反叛了最后也只能够是那种悲惨的下场!
无声地嗤笑,胤言突然附在了奚若的耳边,如同呢喃耳语似的话语却冰冷地穿过了奚若的身体。
“朕想纠正朕的废后一个错误,两年前朕并没有归咎于奚琰武。”明明是盛夏,胤言却呵气如冰,“造成那种局面的,还有朕的皇后,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