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楚宫内,宝儿刚刚为奚若换好了药便将她扶上了床榻休息。今晚的天气极其闷热,而奚若这一整天都似乎有些心神不静的样子,可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般心绪不宁。
床榻上面的金黄色账幔隐隐显露出了那日出现在她的脑海中的紫衣男子的脸,模糊却又那么的真实。
奚若没有告诉宝儿,连续三个夜晚,她已经连续三个夜晚都做着那些奇怪的梦。断断续续,根本就不知道梦到的是什么,只是不停地出现那些似曾相识却又根本不可能见过的画面。就好像是曾经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过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似的!丝毫没有曾经将军府里的豪华和无忧无虑,梦境中黑暗和光明交织着,冰冷的地下室和温热的血液,一地的尸体前面却又出现了那个紫衣的舞剑男子,而那时心中却觉得温暖而宁静……
今晚会梦到什么呢?自从将那块家传古玉给了玉芷以后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有点不对劲,不仅仅是每晚做着毫无意义的梦,而是真真实实地感觉这具身体好像根本不是自己的!麻木而迟钝,指尖的触感不再敏锐,就连抚着那极其熟悉的古琴时手指的触动都不再灵活。
宝儿站在慕楚宫正殿外,手心微微地出着汗,却也急躁不安。
突然,这半夜的慕楚宫外出现了一小队御前侍卫,为首的正是被胤言派出去请卿红叶的江瑜。
江瑜的突然来到让宝儿心中一颤,但是却也福了个礼,小声道:“江侍卫,娘娘已经歇下了,不知道江侍卫半夜前来有何要事?”
江瑜将身上的那块血色古玉双手奉上,道:“请将此物还给娘娘。”
“这……”宝儿认得,那就是奚若的“家传古玉”,是三年前奚琰武交给奚若的,说是奚家的传家之物,得随时随地随身保管。所以自从三年前奚若便一直将那块血色的古玉戴在身上,从未离过身。可是三天前因为玉芷病危,为了鼓励玉芷快些好起来,奚若将那块古玉取了下来说是要玉芷好了之后亲自还给她。
宝儿也知道,其实奚若将那块古玉给玉芷也是为了让皇上有个信物去找红叶先生,因为卿红叶那个人并不会进宫来替皇室之人医治,这是宝儿也知道的事情。可是现在却半夜三更地连夜给拿了过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莫非卿红叶已经请回来了?
江瑜只道:“这是卿公子吩咐的,说是要将此物交还给娘娘,并请娘娘此后将它随身携带勿再随意赠人。”
“那…那红叶先生也进宫来了吗?”宝儿连忙问道。
“卿公子只是拿了一张药方以及施针所在穴位的图示给在下,并没有进宫来。”江瑜刚刚说完,却见到宝儿松了口气可又立马一脸的叹息之色。
“那……那有劳江侍卫跑一趟了,宝儿明儿早就将它交给娘娘!”宝儿接过了那血色古玉,可是江瑜却冷色道:“不可,卿公子说必须得立马交还给娘娘!”
“啊?!”宝儿愣了愣,却不知道卿红叶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在见到江瑜那冷然的神色之后知道此事必定是卿红叶再三叮嘱的,一个灵光从宝儿脑中闪过,宝儿脸色瞬间苍白!
难道……难道这块古玉跟三年前奚若生病的事情有关?
想及此处,宝儿不再敢耽搁,连忙道了声谢后捧着那血色古玉跑进了正殿后的寝殿。
奚若已经睡熟,宝儿轻声地进ru后悄悄将那古玉放在了奚若的颈下,虽然没有接触奚若的身体,可是却也是距离奚若最近的地方了。
因为没有点上烛火,寝殿内一片漆黑。然而宝儿刚刚捧过来的古玉在放到了奚若的颈下后却流光溢动,古玉中那血红的色彩就似血液一般缓缓地流动,床帏之间溢满了那血红色的光芒,忽隐忽现,映得奚若的身体也隐隐透出一股血色的光彩来。
宝儿在黑暗中看见那一床的红色光芒,细细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卿红叶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更何况还是这么正式地让江侍卫把那古玉拿过来。宝儿隐在黑暗中的双眸脱去了平日里的稚气和纯真,显得那么的深邃而隐秘。
睡梦中,漆黑的世界,空旷而冰冷,夹杂了一丝血腥与霉味。
十字绑架,绳索,难闻的浓重的药味……
这是哪儿?
女子微弱的**声从黑暗的尽头低低地传来,漆黑的空间压抑而满怀恐惧。
这是哪儿?
奚若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隐隐看来似乎是个密室。虽然心中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去,不要去,可是奚若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前方的黑暗中走去。那女子的**声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仍然是一片漆黑,心中的恐惧感不断加强,可是,就在前方!那个女子的声音就在前方!
黑暗中,似乎可以感觉得到前方有人在呼吸,可是却不再听见那低低的,微弱的**声。
“呵……”就似是地狱底层传来的阴森笑声,黑暗中的女子艰难地开口,“你终于,来了。”
“你是谁?!”奚若惊讶地望着前方,可是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隐隐约约有那么一个身影似乎躺在一个横放着的“大”字长凳上,“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我也在这里?”
“你不认识我啊……我就是……我就是……”
那女子的声音十分模糊,奚若越走越近,她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果然是躺在“大”字长凳上,一只手无力垂下,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都拖曳到了地上。不知为何,越走得近,越看得清晰,奚若心中就越忐忑,恐惧的感觉不自觉地占据了整个大脑。黑暗中的声音缓缓传来,
“我……我就是……”
“你是谁?”
“我就是……”
“啊!”低叫一声,奚若猛地坐起了身,月华流苏,窗外一片宁静。
这是慕楚宫,她的寝殿。不是那个幽暗阴冷的地方。
汗水早已将被褥以及枕头全部打湿,奚若裹着那被子往床的内侧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就似在床边有什么东西让她非常害怕似的。
宝儿的居室就在奚若寝宫的后侧,听到奚若那低沉压抑的叫声,宝儿连忙起身跑到奚若寝宫来,却见奚若瑟缩在床的里侧,满头满脸的汗水,苍白的唇色几欲形同白纸。
“娘娘!您怎么了?!”宝儿点好了烛火之后跑到床边担忧地问道:“娘娘是不是做恶梦了?”
奚若满脑仍然是刚才的梦境,恐惧的感觉蔓延了全身。她没有看清楚那个躺在大字凳上的女子是谁,更加没有听清楚那个女子说的话,可是就在最后要接近的时候,一切却都没有了,就像那日的记忆碎片一般突然之间所有的画面全都裂了开来,最后粉碎成灰。
“娘娘!您醒醒!娘娘!”奚若虽然睁开了眼睛,可是眼睛里面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失去了焦距的双眼茫然地盯着前方。宝儿以为奚若还被梦魇住了没有清醒过来,甚至于伸出了双手抓住了奚若的肩膀摇了摇,想要将她摇醒,可是没有想到奚若就似突然被惊扰了一般更惊慌地叫了一声后拍掉了宝儿的双手急急地往床里面瑟缩着。
宝儿脸色一变,以前听老人们说过如果人被梦魇住了或者虽然清醒可仍然在梦里面出不来那就必须得光芒,需要光芒让当事人分清楚梦境和现实。
宝儿连忙跑到了梳妆台前打开了右下方的大储物柜,拿出了一大把蜡烛一支一支地全部在房间里面给点上了。原本夏季的夜晚就非常闷热,此刻在房间里面点上了那么多的蜡烛,屋子里面的热度更加上升了不止一个层次。就连一直挺受热的宝儿此刻都全身大汗淋漓的,屋子里面被点得亮如白昼。
看奚若的神色似乎稍微缓了缓,宝儿再次试着喊了声:“娘娘?您好点了么?”
其实从刚才开始奚若就是清醒的,可是心中的恐惧感却战胜了理智,明明知道那只是一个梦,可是还是忍不住地害怕,可是为什么害怕?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惨白地微微一笑,奚若看着那满屋子的亮光,无奈道:“宝儿你真的是想将我的慕楚宫烧掉吧。”
看奚若终于清醒地说了一句话,宝儿整个人放下了心来,“呼…娘娘您终于清醒了,这次可真的是吓死宝儿了!”
奚若看着一屋子的蜡烛,笑道:“还不快灭了些,否则这天干物燥的指不准就真的起火了。”掀开了被子走下床来,奚若却发现枕头下方静静地躺着那块她放在玉芷那儿的血色古玉。
“这……这个怎么会在这儿?”奚若惊道。
宝儿了然一笑,道:“哦,那红玉是今儿个江侍卫拿来的,说是让我还给娘娘。我看娘娘睡得熟了,又怕这么贵重的东西搁我那儿一不小心掉了不好办,就给您放枕头下了。”
“江侍卫回来了?!”
宝儿点了点头,可是却惋惜地道:“可惜的是红叶先生只是拿了张药方和针灸图给江侍卫,自己却并没有进宫。”
奚若轻轻一笑,道:“没有什么可惜的,只要能够救人就好。”
宝儿一支一支地吹熄了那些蜡烛,顺道问着:“娘娘,宝儿不明白,为了一个玉妃值得您这么做吗?”
走到了桌旁,奚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浅浅啜了口,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似是自嘲,又似是无奈,“我什么都没有做,何来此言?”
收拾好了那些多余的蜡烛,宝儿直接放在了桌子上,正视着奚若的眼睛,道:“这个世界上您最不想见的人最不想求的人就是红叶先生,您把那红玉留在玉妃那儿无非是知道红叶先生断然不会进宫为玉妃诊治所以才想让他看在你的面子上多少救她一命。可是她是玉妃,是皇上的……”
“宝儿。”没有等宝儿说完,奚若便打断了她的话,脸色也冷淡了下来,宝儿知道她这是生气了。
“娘娘……”宝儿皱着眉头还准备劝解点什么,可是奚若却转过了身去看着窗外那没有星星的夜空,道:“床褥都被打湿了,你帮我换一套吧。”
“是,娘娘。”宝儿知道此时再多说什么只能够让奚若心头的伤口更大,可是有时候不将那伤口撕裂挤出里面的脓水那么伤口就永远都是伤口,永远都不会有好的那一天。
夜色凄迷,无星无月。
只要有了他的药方和针灸图,玉芷应该就有救了吧。她能够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但是如果那个人还想要置玉芷于死地的话,恐怕她也无能为力。只求上苍多福了。
到了这种地步,她又怎么会猜不到当日玉芷遇袭是谁的安排。只是……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何隽晔宫也遭了秧?